秦無念一連吐出好幾口血,頗有些怨念地朝他們望來,繼續邊吐血邊說道:“小師叔,有什麽話不如先幫忙製住師尊後,再與小師妹詳談?”


    他在天上被瓊華真人拍來拍去,巴巴等著厲吟秋出手相助,結果這兩人躲在一角,嘀嘀咕咕說起悄悄話來竟然沒完沒了。


    他視線轉向俞喬,一臉欲言又止。


    小師妹見他傷重至此都無動於衷,那顆心,果然已經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俞喬眨眨眼,看天看地看厲吟秋,就是不看他。


    兄弟,我才金丹期,不夠瓊華老頭塞牙縫的,真的幫不了你。


    “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麽樣,你千萬不要死……”沈依溪心碎的吟唱由遠及近,她禦劍疾衝過來,撲到半路,身形詭異地滯了滯,不受控製地倒飛回去,落回瓊華真人懷裏。


    瓊華發冠已碎,一頭黑發張揚地飄在紊亂的劍意狂風中,青衫袖袍獵獵作響,他單手扣著沈依溪的腰,右手執一柄青鋒利劍,居高臨下睥睨眾人,“厲吟秋,你不值守朱雀塔,來本座這裏作甚?”


    厲吟秋背著手,悠然道:“師兄,你如今劍氣失控,若是立即盤膝靜坐,抱元守一,還尚可守住劍心。”


    “不用你來教我做事!”瓊華真人滿臉不耐,眉宇間暴虐橫生,沒有半點曾經的仙風道骨,他轉頭看向俞喬,當即長劍一收,屈指成爪,朝她抓來。


    厲吟秋一震袖擺擋在俞喬身前,一聲蹡然金鳴,瓊華的那道劍氣被震碎,厲吟秋笑意盈盈,眼中眸光卻似冰雪滲人,“師兄,她還得去為我打掃朱雀塔,可不能缺胳膊少腿。”


    俞喬:感動落淚。


    瓊華真人狂妄大笑,“那就看你擋不擋得住本座。”


    話音未落,兩個人……哦不,還有一個被撈著的沈依溪,已化作白光纏鬥在了一起。


    天幕下,日頭正盛,日光劍影交錯,伴隨著漫天飄飛的青竹葉,在這一片湖景上空交織出燦爛光影,搭配著沈依溪的女高音,狂躁得沒邊。


    俞喬感動完畢,急急蹲到秦無念身邊:“大師兄,你還走得動路嗎?”


    秦無念收回視線,轉眸落到她臉上,自嘲地一笑,酸裏酸氣道:“多謝小師妹還記得我,我尚可。”


    “那就好,師兄能夠解陣帶我進來,肯定知道如何出去,”她一把架起秦無念,“不如我們現在速速跑路?”


    秦無念身體一僵,“不行,沈師妹還在師尊手裏。”


    “放心吧大師兄,師尊是絕不會傷害沈師姐的。”俞喬焦急地看了一眼上空,很害怕厲吟秋會被一巴掌拍下來。


    畢竟,《上邪》這本小說裏,化神期的修士屈指可數,戰鬥力屬於金字塔的頂尖。而魔尊姬長離的修為如何,原著卻沒明確提過。


    手邊倒有一個參照物,奈何秦無念都是被兩人按著打,總不好去計量誰的巴掌輕誰的巴掌重,實在沒有參考價值。


    最好的辦法,還是走為上計。


    俞喬回過頭來,就看到秦無念複雜沉鬱的神情,“你也看出了麽?師尊對沈師妹……如此罔顧人倫,大逆不道,他怎麽敢!”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哪怕有半點顧念沈師妹,都不該對她動那等歪心思。


    俞喬:“……”師徒戀而已啦,不至於不至於。更何況,瓊華苦戀的不是沈依溪,而是沈依溪肖似的那個人罷了。


    秦無念沉默片刻,帶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寂寥,滿臉鮮血,苦苦一笑:“是了,小師妹應是不在意的,否則也不會移情小師叔。”


    不行,這她就要掰扯一下了。


    “師父和師叔,還是不一樣的。”再說了,她移情怎麽了?難不成還要繼續當你的舔狗,直到死嗎?


    她發現秦無念這個男主,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當狗,人家把一片真心放到他麵前,他愛答不理,等到人打算抽身離開,他又曖昧不清,意惹情牽。


    實在是養魚的一把好手。


    俞喬摸摸自己小腹的傷,隻可惜,她這條魚更向往浩瀚的海洋,看不上這一畝三分地的魚塘。


    秦無念垂眸看她,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第10章 小師妹,好像沒有心。


    “我先送你出去。”秦無念雙手結印,兩束白光從他指間射出,一陣窸窣的微妙響動後,前方辟出一條小道,他偏頭嗆出一口血,“小師妹,沿著引路符走,一步都不能踏錯。”


    引路符隻有巴掌大小,懸於地麵半尺高,其上的符文和陣法嚴絲合縫地結合在一起,如同齒輪飛快轉動,與林中的陣法進行著隱秘的互動,隨後在地麵上投下一點瑩光,這就是每一步的落腳點。


    標記消逝得很快,俞喬偏頭看一眼弱柳扶風的大師兄,二話不說扛起他就跑。


    秦無念震驚得整個人都快要裂了,又湧出一口鮮血,連忙用袖袍捂住,悶聲道:“小小小小師妹,你這是做什麽?快放我下來,我還能走。”


    “別廢話了,這樣快一些,”俞喬眼看著那引路符的符文忽然散開,頭上陣法的壓迫千鈞罩頂,叫道,“掌門師兄,專心解陣!”


    秦無念神情扭曲,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僵成了嬌俏的小媳婦,強迫自己收回注意力,十指翻動,牽引著符文拆解陣法。


    俞喬專注地盯著地麵,腳尖在瑩光上輕點,如風掠入幽林。


    係統雖不能離開厲吟秋身側,但它一直留意著俞喬的動向,此時察覺不對,驚聲尖叫:“喬喬跑了!她扛著秦無念跑了!“


    “她怎麽可以扛著秦無念跑,我不允許,她都沒有回頭看你一眼,我的官配我的雞魚cp嗚嗚嗚嗚——”


    光團在厲吟秋身周上躥下跳,光芒與瓊華真人的青鋒劍光交錯,厲吟秋一個不慎,被一道劍光擦過脖頸。


    他在疾光劍影中回眸,隻看到一抹鵝黃裙角,倏忽劃過他的視野,隱入繁密竹葉間。


    鮮血沿著他頎長的脖頸往下淌,在瑩白如玉的肌膚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厲吟秋臉色陰沉如水,偏過頭睨它一眼。


    係統的光團立馬僵住,嚇得噤若寒蟬,連光芒都灰敗下去。


    在它消失之前,厲吟秋一把抓住光團,捏爆了它。


    係統:……………………你媽的,為什麽?


    周圍有一刹那的凝滯,厲吟秋往後退出一丈,衣袖在交織的劍風中被絞出數道破口,露出底下白色中衣,他看上去搖搖欲墜,手上鮮血淋漓,可見白骨,長劍從手中鬆脫,帶著嗚嗚風聲落入腳下深湖。


    瓊華真人冷笑一聲,“不自量力。”就算在戰鬥中,瓊華依然沒有鬆開沈依溪,隻單手迎戰,狂妄到了極點。甚至大半心神都放在懷中人身上,沒有叫一點戰鬥的餘威波及到她。


    化神期劍修,足以睥睨任何人。


    他臉上的戾氣越發濃重,青鋒劍鳴,身周迸發出雄渾的劍意,劍光雪亮,磅礴如潮,幾乎壓過了正午熾烈的太陽光。


    “滾開。”瓊華真人輕蔑道。


    厲吟秋腳踩一片竹葉,眼眸讓劍光映得透亮,像烈日下沉寂的冰川,透出霜雪寒氣。


    瓊華真人心底沒來由湧出一絲怯意,他身居高位,已經太久沒有嚐過這種膽怯的滋味了,膽怯之後轉瞬就被更加洶湧的憤怒衝散。


    他不過就是他的陪襯罷了,永遠都隻配被他踩在腳下。


    “師弟,你窩在後山這麽多年,看來本事沒見長,膽子倒大了不少。”瓊華怒不可遏,青鋒劍匯成千道劍影,從四麵八方,密集的劍光將這裏圍得密不透風,厲吟秋的身影被徹底淹沒劍雨當中。


    片刻後,雪亮的劍芒中忽然探出一隻修長的手掌,厲吟秋赤手空拳撕開劍網,身影在劍光中閃了閃,憑空消失,瓊華一驚,漫天劍光更甚,將周圍全部籠進青鋒劍域。


    在他的劍域裏,就算麥芒都該無所遁形,但瓊華卻依然沒找到厲吟秋的身影,他緊張地扣緊手指,沈依溪按著他的手,痛呼出聲,“師尊放開我,我好疼……”


    她喊到一半,陡然噤聲。


    耳旁的聲音如潮水般快速退去,最後凝為一縷悠揚的琴音,她神情漸漸恍惚,依稀間好像看到秦無念的身影。


    大師兄抱劍立在桃樹下,一襲白衣勝雪,在桃雨香風中朝自己走來,嘴角含著無奈的微笑,“師妹,揮劍用的是巧勁,手腕要用力,順勢而起,順勢而落……”


    她手腕被溫暖的手掌握住,沈依溪又羞又怯,心裏止不住湧上欣喜。


    琴音婉轉低鳴,她心頭的欣喜很快被另一種情緒刺破,她開始嚐到嫉妒,心酸,患得患失,每一次看到虞喬望著秦無念時,毫無遮掩的眼神,她心裏都會浸入一灘酸澀濃水。


    有什麽隨著琴音落進了她心底。


    一抹鵝黃和竹影紮入眼中,沈依溪渙散的眼眸重新恢複神光,劍芒消散,青竹林在風中簌簌搖動,她死死咬著唇,眼角嫣紅。


    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幫秦無念拿回逆鱗,他反而處處維護虞喬,最後甚至跟她一同離去,將她一個人留在發狂的瓊華真人身邊。


    那麽,她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沈依溪咬得嘴唇滲血,眼中的不甘漸漸化成濃得散不開的陰鬱,忽然淒然一笑,偏過頭在瓊華耳邊呢喃道:“師兄……”


    厲吟秋跌跌撞撞地從劍陣中破出,身上遍是劍傷,眼眸中浸著血色,倏地抬頭看向她。


    沈依溪對他勾唇笑了笑,用口型說道:“我要她死。”


    她是知道的,自己之所以會被瓊華收入門下,是因為她長得像師尊心裏的那位師妹,就連她的名字,都是從她名字裏摘取出來的。


    瓊華真人每次看著她的目光,都像是透過她在看著另一個人,這些沈依溪都不在乎,這張臉給她帶來瓊華真人額外的關照,給她帶來很多好處,這就足夠了。


    瓊華真人身體一震,震驚地垂眸看她,眼裏似乎湧起狂風巨浪,眉心滲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顫聲道:“溪兒?”


    “師兄,你說過會好好保護溪兒,溪兒手臂好疼,我要你去殺了她,殺了虞喬。”


    *


    頭頂的陣法忽然發出巨大的嗡鳴,秦無念猛地抬頭望去,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怎麽了?”俞喬緊張道。


    “師尊,劍心崩潰了。”


    他們已經到了青竹林邊緣,隻是眨眼間便已經衝出連環陣法,陣法持續嗡鳴,數道青光從林中升起,形成一環扣一環的囚籠。


    青竹林外麵已經圍了很多人,太珩派的長老們個個麵色凝重,嚴陣以待地守在林外。


    乍然一見被人扛在肩上的新掌門,表情都是一愣,但隨即便齊齊鬆口氣,雲浦大聲道:“掌門出來了,快,速速封陣!”


    “不行!”秦無念輕輕拍俞喬,被她從肩上放下,他握拳虛掩在嘴邊,咽下喉中腥甜,“小師叔和沈師妹都還在裏麵,現在封陣,他們都出不來了!”


    長老們互相看看,“掌門,你看看大青峰上的戾氣,瓊華師兄劍心已崩,他已經入魔了,如果不將他困死在這裏,太珩派都要完蛋!”


    “這也是瓊華師兄清醒時叮囑我們的事,掌門切不可婦人之仁啊。”


    一群人在旁邊爭執不休,俞喬蹲在一邊休息,望著陣法發呆。


    瓊華崩心態崩得有點快啊,書裏麵,是等到秦無念鍛好本命劍,破階升級後才崩的,不然就憑現在的男主,怎麽打得過發瘋的師尊?


    這麽看來,是因為她拒絕交出逆鱗,所以蝴蝶翅膀直接把鍛劍的這段劇情扇沒了?


    那按照原著,厲吟秋就該在這個時候被瓊華拍死了。


    她正在專心捋劇情,耳邊一聲輕喚,“小師妹。”


    “啊?”俞喬抬眸看去。


    “我們要封陣了。”秦無念表情沉重。


    俞喬點點頭,善解人意道:“封吧。”反正你們也封不住。


    秦無念對她淡漠的表現有些詫異,以為她不知道封陣的後果,解釋道:“封陣後,便再沒有解陣之法,連環陣轉為殺陣,小師叔怕是……”


    俞喬掩住眼睛,假哭道,“小師叔,你安心上路吧,每逢初一十五,我一定記得給你燒紙。”反正厲吟秋多半早就死在魔頭手裏了。


    秦無念:“……”小師妹,好像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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