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魏實目露痛苦之色,卻是久久未曾言語。許姓男子登時氣焰囂張了起來。


    “說不出來了吧!我姐姐就是你害死的!你魏家虐待姐姐,這才使得我姐得了風寒!”


    魏老夫人剛想衝出來說些什麽,卻見從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小丫鬟突然開口:


    “夫人,是夫人自己!”


    語畢,堂下眾人皆是一派嘩然。卻聽小丫頭還在繼續道:


    “夫人她確實是因風寒去世的內錯,當時老夫人見夫人這些年遲遲沒有身孕,大夫又說日後子嗣艱難,便想著要抬個良家出身的妾氏來,好生下個男胎給老爺留個後。


    以往老爺都是嚴詞拒絕的,可這回老夫人態度實在強硬,就連老爺也有了鬆動,夫人一時情急便想到了裝病,可裝來的病又怎麽騙的過大夫呢?沒有辦法,便隻得偷偷淋了盆冷水………自打病了後老爺除了上下衙門,果真日夜守著夫人,便是頂著老夫人的催促,納妾之事依舊不了了之了。”


    小丫鬟雖膽小心中卻也明白,她哥哥為什麽突然開始賭錢,若不是這對不要臉的姐弟。她同哥哥……此時看那姓許的趾高氣昂,小丫頭緊緊掐著手,心中泛起無盡的恨意。丁點顏麵都不打算給舊主留。


    “夫人見有了作用,又不敢隨便好起來了,就將手中藥物偷偷倒掉,隻想到將姨表小姐送走在慢慢好起來。誰成想,卻是沒了命去。”


    當真是老天有眼!小丫頭抬頭看向身旁的舊主,想到老爺平日裏待她們這些下人沒有半分不好,眼中不由落下淚來。


    從小到大,真正唯有老爺老夫人待她好,她卻偏偏做出這等事來。小環閉了閉眼,想起方才老爺溫和的目光,時至今日,哪怕被她害到這般的田地


    ,老爺都不曾責怪於她。


    小環心中泛起無盡的悔意。


    魏實呆呆跌落在地。


    旁觀眾吃瓜群眾不由唏噓不已,看著眼前寥落頹敗的魏中丞,隻覺得這人當真是命途多舛。


    家中親族心眼壞,這娶個媳婦兒不能生便罷了,還是這般不賢惠。如今被大舅子夥同一堆子族人霍霍成這般模樣。


    偏生此時許姓男子眼看要坐實了罪名,竟然在大殿上開始大聲喊叫了起來。


    “姐夫救我啊,你難道忘了我爹爹嗎?爹爹臨走前,可是抓著姐夫你的手,要你好好照顧我啊!”


    “姐夫啊,你可是在我爹麵前發過誓的!”


    “姐夫啊!”


    叫囂之人很快被眾衙役堵住了嘴巴,堂上眾人心中仍是一片寒意,經久不散。


    ***


    事必,案件也已經水落石出,然而無論是沈煊還是謝瑾瑜,心中卻是絲毫沒有輕鬆之感。


    “瑾瑜,你還記得,那位魏家大伯的兒子什麽時候被縣衙嚴厲責打?”


    “就在不久之前。”


    謝瑾瑜聲音低沉的嚇人,突然自嘲一笑。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


    “赫之,許是你我此次具都成了旁人手中之刀。”


    馬車中,沈煊輕輕闔上了雙目,衙外眾人爭相為魏大人鳴不平,眾望聲聲嚴依稀還停留在耳邊。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魏大人這招,當真是厲害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這章是不是尤其肥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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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次日, 恰逢休沐,窗外寒風凜冽,沈煊這一整日窩在屋子裏, 隻覺得身子骨兒都乏了許多。


    正午十分,用過午膳後, 一家子具都圍坐在爐火旁, 大寶此時倒是難得乖巧的窩在沈煊懷裏,偶爾同對麵長生懷裏的阿豆拌上幾句。一旁的大人們都樂的看個稀奇。算起來兩小年歲差不了多少,又是家裏頭唯二的小孩兒, 關係理應不錯才對, 可惜這倆人具是個急脾氣, 玩不到一會兒必是要鬧起來的。隻是自打大寶入學之後,便自詡已經是知禮儀的大人了,平日裏便不大樂意同小侄女兒計較。


    這回沈煊不過是多給小姑娘剝了個幹果, 肉眼可見, 眼前這知禮儀的大人就有些不樂意了。


    顧茹見罷, 輕輕搖了搖懷裏的小月亮,對著一旁的林氏有些吃醋似的抱怨道:


    “大寶這孩子, 平日裏最愛黏著他爹,你是沒瞧見, 上回你小舅隻顧逗小月亮, 不過兩眼兒沒瞧見他,這孩子那小嘴巴撅的,都能掛上油瓶了。”


    “男孩子嘛,可不是愛黏著父親的多些!”


    林氏看向一旁窩在舅舅旁眼珠子滴溜轉的大寶,輕輕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口中不免有些羨慕。若是這胎能生個跟大寶般可人愛的男孩子該有多好。


    心中這樣想著, 嘴上不免多說了幾句,一旁的顧茹見此連忙道:


    “我倒覺得,咱們家阿豆如今雖小,身上卻是有幾分男兒家的品格,平日裏讀書認字具是不輸大寶的。”


    顧茹前幾年身下唯有大寶一個孩子,因著對時常在眼前晃著的阿豆也是頗為喜愛。且小姑娘雖小,性子卻出落的利落明快,很是合了顧茹的意。


    然而林氏聽罷卻隻是歎口氣道:“到底還是個女兒家!”


    顧茹頓了頓,看了眼正同大寶爭得臉紅脖子粗的阿豆,到底不再多言。


    石灰色的小泥爐上,逐漸有些酒香溢出。都是自家人,倒也沒那般大的規矩,除了身懷有孕的林氏 ,幾人倒是輕酌了幾杯。


    這般寒冷的冬日,一杯溫酒下腹,隻覺四肢百骸具都暖和了起來。


    大寶跟阿豆兩小孩兒見此不免有些躍躍欲試,卻是連吵架都顧不上了。沈煊壞心眼兒的拿小杯倒了


    半口遞給二寶,肉眼可見兩個小孩兒具都紅著臉辣的哇哇直叫。


    幾個大人不禁笑的前俯後仰,氣氛正值歡快之際,一旁的管家突然來報,說是有客來訪,此時正在客廳內等著呢。


    沈煊眉毛微動,這才將手中呲牙咧嘴的紅猴子放下,起身簡單收拾了一番去了身上酒氣,這才起身往外頭裏去。


    對麵長生見此不由有些擔心:“今個兒這般冷的日子,隻怕不是什麽小事兒吧!”


    顧茹卻是已經習以為常了,隻抱著小月亮溫聲道:


    “你舅舅這人,外甥兒還不曉得,素來便是公事一大堆,還以為今兒個好不容易能閑個整日呢?咱們喝咱們的,可不必管他!”


    隻是看看外頭陰沉沉,好似是有雪花飄下,到底不大放心,又朝著一旁侯著的荔枝輕言吩咐了幾句。


    另一頭,客廳內,沈煊見到來人,卻是丁點沒有意外之色,隻輕輕點了點頭:


    “魏大人!”


    不曾想一旁的魏實卻是站起身來,朝著沈煊深深鞠了一躬。


    “魏大人這是……?”沈煊輕輕挑眉,垂眸看向眼前之人。到底經曆了一場牢獄之災,身形較之以往清瘦了許多,眉宇間依稀有些憔悴之色。


    倒是個狠人無疑。


    “回沈侯爺,下官此次,乃是來特意向侯爺負荊請罪的。”


    沈煊輕輕撫了下手中茶盞,卻是未置一詞,同聰明人說話,有些虛無的客套自是大可不必。


    顯然對方也是這般想法,身子不由更低了幾分,嘴上也溢出些苦笑來。


    “下官知曉,下官的那些粗略謀算,定然是瞞不過您同郡馬二人的。許是您會覺得,下官這般對於族親,妻弟過於狠辣無情了些。”


    “隻是,侯爺您心中清明,應當比誰都明白,咱們這些寒門子弟,想要立足朝堂何其不易,動輒便要為人棋子,於人刀劍。”


    說到刀劍,魏實手中拳頭緊握,眉宇間苦澀更濃。


    “朝堂爭鬥何其驚險,依著下官所處的位置,若在有素行不忌的姻親族人們,便是平日裏再多的謹慎,終有一日也必將成為他處墳前,一寥落枯骨。高堂兒女,更是再淒涼不過。”


    沈煊雙目微合,這些他當然知曉,別看寒門之於世家子弟,好似更不


    易引得帝王猜忌,身後無甚牽扯,上位者用的也更為放心些。


    然而無甚牽扯也意味著處置的時候不用顧忌什麽,真正成敗生死皆係於上位者一念之間。一旦哪裏有了什麽錯處,更是最好的背鍋人選。


    且曆來寒門子弟消耗率高的另一原因,家中姻親族人也是占了不少分量。窮人乍富之下,無疑最是容易醜態必出之時。且律法知識的欠缺,又是讓人少了份忌憚。


    便是他自己,因著嶽父處置族人手段過於強硬了一些,在族中落下的埋怨怕是也隻多不少。


    沈煊沉默不言,因為他明白,若是換作他來,或許手段也未必溫和多少。隻是……有些事情,對方也確實太絕了些。


    “當初郡主之事一出,你便有了這般想法吧?”


    “回侯爺,準確來說是陛下有意用我來折損吳王殿下羽翼之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沒了您和郡馬爺,便是有些風險,再下也是願意賭一把的!”


    “贏了,身上毒瘤盡去,若是輸了……”魏實突然笑道。


    “想必陛下念在我忠心耿耿的份兒上,也能保的下官同母親一條性命。”


    對此沈煊隻是心中哂笑,因為彼此都明白,但憑對方的謹慎,決計是不可能沒有後手的。且依著陛下的性子,這種時候,也定會使上一把力的。


    兩人心照不宣,魏實複又長鞠一躬道:


    “隻是累的沈侯爺同謝郡馬操勞,是下官的不是,但請侯爺相信。再下絕無利用牽累兩位之意。多虧侯爺援手,下官此次才能還得清白。”


    “魏大人何須如此,我同謝兄此次具是按公行事罷了,一切皆是有據可依。”


    言外之意,若是對方當真犯了事兒,兩人也絕不會有絲毫包庇之舉。


    不過便是沈煊也不得不感慨此人行事嚴謹。


    不論那兩位老爺子是受了何等刺激,對方收了好處上堂誣告是真。同理,不論魏夫人是否受了他人的刻意推動,然自損身體,延誤病情是真。又是於大夫親自診斷的風寒致死,再無一人可於此處指摘對方。


    再者,對方剛得罪了吳王一係,擔心報複因而才會整頓族中下了重手倒也無可厚非,為老娘買宅子以供棲身之地更是情理之中,至於為此少給


    了銀錢引得妻弟誤會?再將此兩處弱點顯於人前,正巧落入了想找麻煩的吳王手中?


    旁人也隻會歎一句,升米恩,鬥米仇,而後更為不恥其行徑罷了。


    無論律法,還是情理,再無一絲可指摘之處。當的是清清白白,純潔無垢。


    若是有朝一日與其對立,定是極為棘手之敵。


    沈煊心想。


    一切說清之後,魏實也並未多留,很快便拱手告辭。沈煊起身相送,兩人剛踏出大廳之際,卻見一小丫鬟急急的趕了過來,手中還捧著件深色貂皮大氅,一瞧便是極為厚重的模樣。


    “老爺,這是夫人使我送來的,說是老爺您方才出去的急,身上那件兒還是單薄了些。”


    沈煊見此不由一笑:“不過幾步路罷了!”話是這麽說,手上卻已經將衣裳係了上去。


    一旁的魏實不知想到什麽,眉目微微一頓,很快便又恢複了常態。再度睜眼之時,卻已再無絲毫波瀾。


    見自家老爺這麽快便離開,一旁的隨從不由有些驚詫。


    “老爺您以往不是最敬佩沈侯爺不過的嗎?如今又是恩人,怎麽今兒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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