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煊自是將其當做了後者。然而根據這些日子聽來的消息,這位實際上卻是出自勳貴。不過本人隻是家中一庶子,其嫡兄早些年間已然承襲一末等爵位, 而後不過兩年便被分府另居,徹徹底底成了旁庶支子弟。


    按理來說,對於一承襲末等爵位,身上又並無實職的家主來講,家中有一能為的子弟,哪怕是身為庶弟,也是家族份量之一。子弟有難,何該好生周全才是。然而那位男爵大人畫風卻頗為清奇,愣是連個樣子都不屑於做,甚至殿上還屢屢出言,說是要大義滅親。


    這下連黃家以往的那些親故都閉上了嘴巴,硬生生的將親弟弄到了幾乎是孤立無援的境界。


    不過有這麽一位拎不清的家主,對方尚還有如此成就,其能力可見一般。


    沈煊仍還記得被對方那雙利眼掃過的那一瞬間,如同被山野猛禽盯著的緊張感,說上一句毛骨悚然也不為過了。


    黃將軍此時明顯也認出了沈煊,而後神色自然的點了點頭,麵上仍是一臉嚴肅的模樣。


    一旁坐著的天成帝明顯注意到了兩人的眼神兒官司,不由感到些許驚奇:


    “兩位愛卿看起來像是早有交情?”


    “稟陛下,黃將軍班師回朝當日,微臣正巧路過,見將軍氣勢迫人便多看了幾眼,誰知曉正巧被將軍捉個正著。”


    沈煊說著還好笑的搖了搖頭:


    “好在微臣當時手裏還抱著自家小兒,如若不然定是要被將軍當成了那起子不軌之人。”


    那眼神兒利的呦,沈煊此時還記憶猶新。


    聽沈煊說起,一旁的黃義也覺得有些尷尬,這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神經總歸是有些敏感的。過後他也覺得自個兒過於小題大做了一些,京師重地,天子腳下,哪裏來的恁多不軌之徒?


    雖見沈煊無甚芥蒂,黃義仍是認真歉道:


    “是末將過於草木結兵,誤會了大人。”


    “哪裏哪裏,是在下冒犯了,且將軍反應這般敏捷,下官著實傾佩不已。”


    沈煊連忙道,無論什麽時候,貿貿然盯著別人看,總歸是於理不合。又怎麽能怪人家多想呢?


    就在兩人互相推拒之時,天成帝爽朗的笑聲響起:


    “哈哈哈哈哈,你二人不必這般客氣了,不過兩位愛卿還當真頗有緣法。”


    見兩位心腹這般相互謙讓,又因著打贏了的緣故,天成帝今兒個心情倒還頗為不錯。隨後撥弄了下手中茶具,衝著底下的黃將軍調笑道:


    “黃卿不是對此奇策之人頗為好奇的嗎?殊不知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沈大人?”黃義看向一旁含笑而立的沈煊,心中著實有些驚訝。


    不過隨後馬上便又恢複了過來。對方雖然年少,但既然能讓陛下這般重視,必定是能力不俗。黃義朝著眼前之人重重扣手道:


    “末將待眾將士多謝沈大人之謀!若非沈大人,這場戰爭哪裏能有如今的戰果。論起來,該是末將占了沈大人莫大的便宜才是。”


    沒有眼前這位,他如今怕也要被那起子落井下石之人壓入穀底,哪裏能有今日這般風光。


    黃義一番話說的誠意十足,沈煊卻不好隨意領受。連忙擺手道:


    “黃大人著實高看下官了,煊手無縛雞之力,不過是出個主意罷了,若無黃大人領導得當,又怎會又今日之功。”


    他說的也是實話,說真的,剛得到消息之時他還有些驚訝,不過一個多月,又是訓練兵卒下水,又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奪取船隻,最後還能反將對方一軍,將賊寇悉數拿下。還是在對方受了重傷的情況下,其中艱難,沈煊不難猜到。


    換個人來,說不得沈煊的計謀就淹死在水麵下方了。


    “兩位愛卿何必謙虛,你二人,一人有奇思,一人有謀勇,均是我大瑞肱骨之臣。”


    天成帝看著下首二人,心中滿意自不必說,甚至還頗有感慨道:


    “若是朝中文武均如你二人這般,朕何愁不能安定內外,四海升平。”


    “陛下謬讚!”


    二人異口誠惶誠恐道。這話要是流傳出去,怕是二人便該成眾矢之的了。


    好在天成帝隻是一時心血來潮感慨一番,而後便吩咐內侍招呼二人坐下,隨後還從一疊奏折上拿出了最上頭那本。


    “兩位愛卿好生瞧瞧吧!這倭國,當真是膽大包天至極!”


    一旁的內侍連忙將奏折呈給二人。


    這封奏折乃邢部王大人親自所奏,經過層層審訊,終於撬開了那群倭國武士的口。


    具其招供,此次倭寇大規模襲擊海岸,燒殺搶掠,卻是由倭國政府一手主導。不過是看中原剛剛曆經一場浩劫,想著過來趁火打劫罷了,還有試探一番我朝深淺罷了。


    若是此次另對方占得便宜,怕是以後這般騷亂就沒完沒了了。沈煊心想。


    不過這番結果倒也在眾人預料之中,沈煊是因著熟讀史書,對對方曆來的規矩習性頗為了解。而黃將軍便是一個身為武將的直覺了,說到底雜牌軍和正式軍可不是單單一身衣服便能混淆的了得。


    甚至連當今陛下,心中也早有猜測,若不然怕是早就怒不可遏了。哪還有心情衝二人說笑。


    “陛下,倭國此舉,著實冒犯我大瑞國威,決不可輕易揭過。”


    “陛下,如今之際,海軍之事已經是迫在眉睫。”


    黃將軍與沈煊二人一前一後上前諫言。


    看其神色,天成帝也是心中有數。任何一個君主,都不可能在遭受外族入侵後還能無動於衷。


    若是有,那也亡國之君妥妥的。


    “昨日船隻已然到港,明個兒朕便會著令工部,加緊進行仿造。”說到這裏,天成帝將目光轉移至沈煊。


    “沈卿素來頗有奇思,朕便允你工部行走,盡快工部完成此事。”


    “臣領旨。”沈煊急忙領旨謝恩,正好他也對嘉明帝時期戰船的建造水平與工藝頗為好奇,借此機會正好觀摩一番。


    而後天成帝又將目光移至黃義。“朕有意從眾勳貴中則一將領,統籌海軍之事,不知黃卿以為如何?”


    按理說,已經有過一次海上戰役的黃義才是最佳人選,然而對方身上另有重則,便隻好退而求其次。


    歸根結底,還是要以京城為重,更別提還有幾位王爺虎視眈眈。


    至於為何是勳貴,沈煊心中猜測,陛下怕是想要衝那群老牌勳貴手中軍權下手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隻有先動起來,才能攪和得了一攤死水。


    黃將軍不知道有沒有看出其中深意,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方才道:


    “勳貴當中,臣到識得一人,姓徐名浩。此人與臣一般出身,為榮寧伯徐家旁支。且素來頗諳水性,勇武謀略都不弱於臣。”


    “隻是那位素來頗為剛直,不喜交際奉承,更是與家中關係不睦,這才籍籍無名至今。”


    “哦,是嗎?若此人當真如愛卿所言,便給他個機會倒也無妨。”


    徐家啊,倒是個不錯的切口。天成帝心中已有三分滿意。剩下七分,便要看對方擔不擔得起這番重任。


    見陛下這般神色,沈煊不由肯定了心中猜測,他想到翰林院中同為勳貴出身的郭子義。想來對方能花心思培養子弟讀書,必然是存了該換門庭的心思。


    郭家身為開國功臣之一,自古一家當中,文武難能同居高位,想來隻要郭兄仕途有望,屆時那位郭侯爺自然懂得取舍。


    郭家,定然也是個不錯的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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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自得了工部行走的名頭兒, 沈煊每日館中,隻要是得了空閑,總是要過來瞧上一番的,甚至有時候一呆便是一日有餘。


    哪怕有了皇帝的旨意, 對於沈煊這般“狗拿耗子”的行徑, 工部眾官員麵兒不露, 心裏頭卻是極不得意的。


    這種名為行走,是為監察的行徑擺明兒了不是信不過他們嘛。他們工部雖處那在六部之末, 比不得人家翰林清貴。


    但這般□□裸的打臉行為還是讓眾人頗為不適, 隻覺得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就因著有幾分運道,得了陛下青眼便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因著種種想法,再加上心裏頭不可言喻的嫉妒。眾人待沈煊的態度自也不會好到哪裏。平日裏看起來倒是客客氣氣的,然而行動上卻是疏離的緊。


    總而言之, 就是一張笑臉,四口全閉。


    而沈煊自接到旨意之時便對此有所預料, 這時候也不慌什麽。反正經常露麵兒的那些人大部分同他官職相仿。自己又頂著皇帝口諭,難道他主動開口問些什麽, 對方還能視而不見?


    至於孤立, 哦抱歉, 他是來幹活兒的,又不是來嘮嗑的。


    不過比起官員階級普遍的不待見, 沈煊在眾工匠中卻是極受歡迎。


    船隻這等大物件兒,自然不能一直在工部修建,工部眾人不得不在京郊尋一寬敞之地。


    京城裏六月份兒的天還是頗有些熱意的,這日,沈煊正一屁股坐在一塊兒諾大的青板石上, 雙腿打開撐在石頭下方。一雙袖子微微向上擼起,手裏還拿泛著金黃色的窩窩頭,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嚼吧著。周圍蹲著幾位汗流夾背的工匠們。


    見沈煊是真的在吃這些東西,一名長的黑黝黝的匠人張了張嘴,最後鼓起膽子上前勸道:


    “沈大人,您這般金貴,咋能跟著咱們吃這些呢?”


    “如何就不能吃了?”沈煊笑笑,說話間還伸手掰起一片窩頭送到嘴邊兒。


    “本官小時候還喜歡藏著這些當零嘴兒,因著這個,村裏頭還有好多小孩兒非要跟著本官。”


    他當時也雞賊的緊,帶著一群小屁孩兒爬樹跳河,調皮搗蛋,被發現了還用零食賄賂小夥伴兒給他頂鍋。


    結果 直到現在還有村裏人說他什麽,小時候便是個穩的住的,跟那普通的小娃子們丁點兒不一樣。想想那些“小夥伴們”被打的通紅的屁股,沈煊不厚道的笑了出來。


    見眼前這位大人穿著個黑色布衣,神色自然的坐在石頭上,說話做事並無半分架子,此時更是和氣極了。眾人因著對方官員身份繃起的神經總算鬆快了一些。


    沈煊又深諳談話技巧,又是自小村裏頭長大,幾番家常話說下去,眾人也慢慢放開了些許。


    不過幾日,沈煊便將幾位“能工”的身家能耐知曉的差不多了。


    古代手藝人向來是講究代代相傳,若非沒有兒子,可以說看家的本事輕易不會傳給外人。這幾人無疑是這批工匠中能力最為突出,理論知識最為豐富的幾位。


    而工部,正是天下匠人夢寐以求的處,其中幾乎可以是頂級工匠聚集之地。看來想要找前朝船隻相關資料,還得嚐試著從這幾人下手。


    不是他非要執著於前朝資料,隻是雖然如今已有樣品在前,然而眾人仿製的進度依舊進行緩慢。


    一個諾大的船隻構造何其複雜,便是有了成品,很多細節工藝依舊卡在了原地。


    而沈煊,作為學曆史的,他對中國古代造船技術卻有了解,然而這些也僅僅限於大麵兒上的,要他說什麽關鍵技術他到能一一道來。


    然而卻絕對是理論的巨人,現實的矮子。


    不過到底還有些理論基礎,再加上現代耳濡目染的見識,偶爾觀摩時還會提上一二意見,一開始眾人還覺得對方瞎搗亂,奈何身為官員,他們這些工匠哪裏敢違背對方的意思。隻好不情不願的應了下來。


    誰成想,幾次三番,對方居然絕大多數都能說到點子上,這可大大顛覆了眾工匠對讀書人的客觀印象。再加上對方身為官員,本身便有極大的光環在身,幾次之後,眾人對沈煊倒是真心信服了起來。


    沈煊見此,心中忽有一道亮光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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