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瑞朝雖已立朝幾十餘載,但於製度方麵而言卻並未有太大的變動,多數都沿襲自前朝時期。


    用本朝□□隆興帝的話來講,“萬載千秋,其功甚於嘉明者,舉世難尋。吾又何恥於以之為鑒?”


    “華朝之禍,非製之罪也,乃人之禍爾。”


    故而在本朝,探親假也是有著詳細規定的。探親假期的長短也是與祖地的距離息息相關。


    “父母在三千裏外,三年一給定省假四十二日。”


    而考慮到新科進士還需回鄉祭祖,時間上則更是寬裕了一些。


    沈煊算了一下,他這回回鄉的時日約莫有兩月有餘。


    講真,本朝在官員休假這方麵兒可真是頗為不錯的了。


    此時,沈煊拿著從上麵批下來的探親條走出翰林院之時,隻覺得天都藍了許多。


    隻是這股子興奮勁兒等到回家看到自家還大著肚子的夫人之時,不自覺的便淡了下來。


    如今孩子已經有六個多月了,再過三個多月便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了。這頭家中也沒有長輩在此,沈煊實在有些放心不下。隻是老家一行也是不可能更改的。


    不說在家裏頭翹首以盼的父母族人,就說進士回鄉乃是定例,若是有所不願,怕是立馬一封不孝的帽子就扣到他腦門兒上了。


    一旁的顧茹看出對方的為難,心中一甜,這些天來心中的那點子委屈立馬便沒了蹤影。這時候反倒故作不知笑著打趣道:


    “相公這副作態做甚,馬上便要見到爹娘,相公總該高興才是。”


    沈煊總不好說擔心媳婦兒有什麽意外吧!事已至此,總不好讓夫人跟自個兒一塊兒操心。


    想著這些,沈煊這兩日特意攜厚禮拜訪了幾位鄰裏,隻說自個兒不日即將回鄉,勞煩幾位家眷這些日子能夠幫著照看一下自家夫人。


    甚至還跟京中的幾位好友打過招呼,謝兄就隻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放心吧,兄弟已經跟郡主打過招呼了,有事喊人招呼一聲就行。令夫人肚子裏的可還是我家未來女婿呢!”


    前半句話倒還挺讓人感動的,隻是這後半句咋就這麽不對呢!他家大寶可都還沒有出生呢,謝兄夫婦更是連個動靜都還沒有,咋就成兒女親家了!


    涉及兒女,這下沈煊可是不淡定了。語氣也嚴肅了許多,娃娃親可是要不得啊!


    “咱們什麽時候說要結為親家了?”他應該沒在謝兄!兄麵前喝暈過吧,沈煊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可惜此時的謝瑾瑜完全沒能聽出對方的意思,反而笑的一臉蕩漾。


    “安華她前幾日剛診出了孕相,小弟馬上便也是有小棉襖的人兒了。


    嗬嗬,小棉襖這個詞謝兄倒是記得清楚。這是棉襖還是鐵錘都還不一定呢?沈煊暗暗吐槽道。


    不過怪不得他總覺得今兒個謝兄頗有些不同尋常,原來由頭在這兒啊。沈煊先是誠心祝賀了對方一番。隨即便明明白白的表達了自個兒的反對。


    “兩家孩子都還沒有出生,咱們這邊貿然定下不妥,萬一日後倆孩子互看不順,日子過不下去呢?”


    再則,是男是女還不定呢?也不知謝兄這般著急幹嘛?


    “唉,這不是想著咱倆關係這般鐵,倆孩子從小玩到大的,感情自然不比尋常。小弟這頭也能放心不是。”


    沈煊:“………”說的倒是挺有道理,可他怎麽感覺有種童養夫的既視感。


    反正,任對方說的天花亂墜,沈煊也不會鬆口答應這般不靠譜的事兒。


    終身大事,那可是涉及一輩子的大事兒,反正他是做不來這般獨斷專行的封建老家長。


    見好友態度堅決,謝瑾瑜這邊倒是沒有再勸什麽,隻是心裏頭始終還是認為自家夫人說得對。


    感情還得是自小培養才好,沈兄且不說才華過人,隻說如今高中探花,妻族也不得力的情況下,還能這般都潔身自好。日後女婿肖父,定然也錯不了的。


    再則,未來女婿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長大,也不擔心歪到哪裏去。


    這般想著,謝瑾瑜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的樣子。小時候,小郡主捧著一捧小黃花喊著要送他的情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隻是還沒來的及抓住,謝瑾瑜便被沈煊口中後日起程的消息給打斷了思路。再也連不起那根弦了。


    一直到後來某天,聽著夫人用親身經曆教導女兒“養夫之道”之時,謝瑾瑜才驟然間明白了此時的不對勁兒從何而來。


    他跟這未來女婿,原來還是同一國的!!


    京城,長河灣碼頭。


    沈煊站在船上,迎著陣陣河風,使勁兒揮別了前來送行的好友們。


    跟來時不同,沈煊如今乘坐的不過是一普通商船,船中除了沈煊一眾,最多的卻還是返鄉的商戶。


    畢竟他可沒有老師那般豪氣,大手一揮,包下一整艘船。


    而!而桂陽郡本就不是什麽科考大郡,此次考試能入圍的也不過區區幾人而已。


    此時跟沈煊同船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進士,姓戴,據說已經定下工部的差事,來京時身旁還帶著自家兒子在一旁照顧。


    與自家父親稍顯沉默不同,這位戴公子明顯頗為善於交際。明白了沈煊身份之後,更是絲毫不介意,一口一個沈叔的叫著。言語間親近之意盡顯。


    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一口一個叔的叫著,沈煊還是覺得怪別扭的。


    沈煊這也不全是客套話,對這位青年,他倒還是有些欣賞的。對方這些日子,不僅裏裏外外將那位戴大人的打理的妥妥當當。甚至還要為著自家父親偶爾的出口無忌收拾爛攤子。


    這般年紀,這份能為,著實不俗。


    況且兩個不熟的人談什麽最保險,答案當然是孩子無疑,隻是誰知道這回,沈煊卻著實是踢到了塊兒硬板子。


    “不過一朽木爾,哪裏當的起沈大人誇讚。”


    說著隻見那位戴進士還微微的搖了搖頭。不過,片刻間仿佛想到了什麽,又換上一副驕矜的表情。


    “吾家三子,也就隻剩這小兒還算得意。”


    沈煊登時便明白了什麽,與其說這位得不得意,不如說科舉得不得意。


    隻是人家這會兒都表現這般明顯了,沈煊也就順著說到。


    “看來戴兄幺子定是頗為聰慧了。”嘴上這麽說,餘光卻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位從方才起便一直安靜立著的青年。


    那少年卻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臉上絲毫沒有半絲痕跡,隻是將後背挺的更直了些許。


    沈煊微微歎息。


    而戴進士對此卻是毫無所覺,依舊停留在對小兒子的驕傲之中。隻是嘴上還是頗為謙虛道:


    “小兒愚鈍,自是比不得探花郎的風采,如今不過一區區秀才而已。”


    “也是幸得陛下隆恩,小子此時正在家中溫習以備年後的鄉試。”


    說起這個,戴進士因著連日坐船帶來的疲憊都散了些許。整個人都顯出幾分精神來。


    沈煊聽完後不禁抬頭看了一眼戴公子,既然!然是小兒子,那年歲定然不如其兄,最多也就十**歲的模樣。這般年紀便要下場鄉試,也怪不得這位這般高興。


    隻是態度這般明顯,絲毫不顧及為著老父忙前忙後的戴公子,實在也太過了些。沈煊心中有些不喜,麵上卻是不動聲色。人家的家務事,他一外人也不好說什麽。


    與人交往,從來最忌言深淺交。


    況且這位,怎麽也不像是會聽勸的人啊!


    “那小弟就預祝侄兒榜上又名了,父子同年得中,必成一段佳話。”


    一旁的戴進士聽後自是高興不已。隻覺得這位沈探花著實有眼力超群。


    兩人尬聊了一會兒,對方兩三句不離小兒子的行為讓沈煊頗為不適,很快便起身告辭。


    沈煊本是想來外頭透個氣,誰知卻在甲板上又遇到了方才那位戴公子。


    對一個兒子來說,有什麽比父親的否定更為打擊人呢?戴兄還真是………


    兩人靜靜的站在甲班之上,一時間竟是誰也沒有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沈煊才聽到對方帶著羨慕的語氣道:


    “沈大人年紀輕輕,便有這般成就,想必您家老太爺定會極為高興的。”


    “不像小子,父親不知教導過多少次,總也是沒這跟筋來。”


    提到讀書,青年不由麵帶苦笑,他也不是沒有盡力,隻是這些年下來,依舊沒什麽效果。


    而後見了小弟,這才明白,人跟人那是不一樣的。


    他讀上十遍都尚不能記住的文章,而小弟卻隻要兩遍而已。同樣的內容,他聽完後兩眼發懵,小弟卻已經心中有數。


    或許爹說的對,他不過是一朽木爾。


    “每個人天賦不同,戴公子不能隻看科舉一道才是”。


    “在下不才,其實比起經史,在下更喜算學一道。此次入京也曾背著爹爹去試過一次。”


    “隻是結果卻並不如人意。”


    說到這個,沈煊隻覺得對麵青年更加喪氣了起來。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希望一般。看來極為喜愛是真。


    想到這裏,沈煊使喚小廝去屋裏走了一趟,隨後將兩本書冊交入對方手中。


    “這本是本官帶給家中族人的書籍,若是戴公子不嫌棄,大可拿去抄錄一番。”


    第110章


    午後水麵上一陣清風吹過,戴擢之被震的有些發懵的腦袋這才清醒了些許。


    手中的觸感更是讓他明白,方才的一切不隻是自個兒的臆想。


    隻是清醒過後,戴擢之反倒猶豫了。


    “沈大人,這書太貴重了,小子……”想也知曉,能被對方特意拿出來的,定然不是凡品。兩人不過萍水相逢,地位更是差距懸殊。他如何能接受這般饋贈呢?


    他如今除了父親以外,再也沒有什麽能值的上這兩本書的。


    隻是哪怕隻有零星一眼,戴擢之依舊看清了最上方那本的名字。


    《周氏算經》


    戴擢之的眉毛狠狠一跳,拒絕的話到了嘴兒卻又突然說不出口了。


    熱衷算學的又有哪個不清楚周頤的大名。前朝時期,明算科強勢崛起,所出官員更是備受帝王恩寵。


    那位周大家便是其中佼佼,與另一位李大家並稱為“華朝二聖”,甚至曾多次出入宮廷,與嘉明帝坐而論道。至今仍為廣大算學愛好者所津津樂道。更是眾多學子畢生追求的目標。


    他們這些學子更是做夢都想拜讀一番這位的大作。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接過去他日後不知會不會後悔,但戴擢之明白,若是此時不接受,他想自個兒日後定然會悔不當初的。


    種種想法也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情,戴擢之定了定神,從小廝手中將書冊接過,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隨後立即衝著沈煊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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