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實在不能理解,為何學識過人,還頗有詩才的沈小弟,審美卻是這般一言難盡。


    難道是他缺少了發現美的眼睛?


    複又前後左右仔仔細細的觀賞了一番,可惜著實沒有發現其中獨到之處。


    李兄的動作如此明顯,沈煊又怎麽能察覺不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估計往後這“審美奇葩”的鍋就要牢牢的扣在自個兒!兒腦袋上了。


    “不知李兄可知道這位齊老是何許人也?小弟也算的上半個同道中人,見獵心喜之下,便想著上門拜訪一番。”


    參加比賽的各個作品一旁都有主人名諱。因此即便獲勝無望,也有諸多拾花人前來參賽。為的不過是“名氣”二字。


    這下輪到李長安吃驚不已,沈小弟這般審美,養出的花草真的有人捧場嗎?


    不過這話他自不會說出口,沈小弟這般興致卻難尋知己。心中定然不會好受,作為好友,又怎麽忍心戳友人傷疤呢?


    想到此處,他終於明白為何沈小弟如此看中那位齊老的原因了。這好不容易找到同道中人,可不得激動萬分,恨不得立馬相識。


    沈煊可不知此時李兄的腦洞都已經飛上天際了。不過這不妨礙沈煊從對方的表情中窺視一二。


    “自古文青腦補多!”沈煊不禁感慨,這讓他想到那位唐代有位詩人。


    這位某日在路上看到一塊兒斷裂的絲帕,便立時腦補出了一出“聞君有兩意,估來相訣別”的悲情戲碼。隨後還引發了一係列歎息。


    當時沈煊別提多無語了,你怎麽就知道自個兒這猜測是對的呢?說不得那方帕子不過是被風吹到哪裏刮破的呢?


    被自個兒的腦補感動到落淚也是醉醉的。


    而這次換作沈煊自個兒作為對方的腦補對象,隻覺對方表情愈發奇異,看向自個兒的目光還頗有憐憫。


    沈煊……………


    隻覺得臉上的笑意都維持不住了。


    就在沈煊即將繃不住表情之時,隻見對方拍著胸膛,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沈小弟放心,小弟的事便是為兄的事,隻要人還在府城,為兄定能為小弟尋到。”


    沈小弟輾轉多地,終於找到了這般同道,他怎麽忍心看著小弟希望落空。想著又憐憫了看了一眼沈煊。


    這般不同尋常的審美,小弟怕是會錯過諸多樂趣。


    聽到此處,沈煊也顧不得許多,臉上登時充滿喜色,語氣誠懇道:“那就勞煩李兄了。”


    雖相識不久,但李兄的能量沈煊卻是從不懷疑。隻要對方想尋,除非那位刻意隱藏,否則定能有所收獲。這怎麽能不令沈煊驚喜萬分呢。


    見沈煊如此,李長安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測,回去後便立即遣人去尋,還!還道找著人後,必有重賞。


    果然有前頭的銀子吊著,眾人可以說是相當賣力,很快那位齊老的消息便傳到了沈煊手中。


    謝過李兄後,沈煊這天清晨一早便迫不及待的帶著燕兄來到那家門口。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間稍顯破落的院子,門上的清漆早已掉的不成樣子。然後便是一陣吱呀聲,大門這才緩緩打開。


    “不知二位過來有何要事?”


    “不知齊老可還在家中?”看出小男孩的緊張,沈煊盡量放緩了聲音。


    見沈煊一臉和氣,小孩緊張之色稍退,隨及馬上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齊老正是自家爺爺無疑了。


    “在的,我這就去喊爺爺過來。”沈煊還沒來的及開口,便見小男孩飛快的跑進了屋裏。


    隻一眼,沈煊便看出,這位定是位極為睿智的老人家。


    而得知二人上門的目的正是那盆花卉之時,齊老頭也立即反應過來,對方大體也是位行家。


    不然,怎麽能一眼看出那盆花的特別之處呢?雖然他已經盡力挑選一些不起眼的失敗品過去。但手法技藝擺在那裏,被有能耐的發現,也實屬正常。


    隻是,這位的年紀也是在太小點了吧!還是說,背後另有高人。


    齊老頭的眼神幾乎立刻便警惕了起來,但麵上卻是不露分豪。隻客氣的將二人請至客廳。


    一路上更是順著沈煊的話題聊了開來,隻一會兒,齊老頭便看出這位雖然年紀輕輕,但在拾花一道上卻是造詣不淺。


    且總有些新奇的想法,雖初聽時覺得頗為荒謬,但仔細一想,卻也不是沒有道理。又見對方坦誠以對的模樣,齊老也不好太過於藏著掖著。


    雖隻露出了一點精髓,卻也讓沈煊受用頗多。畢竟他在拾花上有今日的成就,多是倚仗強大的理論知識,以及老友當年的親身演示。而這些,都有些過!過於刻板化了。


    這些年,他也是經曆過多次失敗才慢慢有了如今的經驗。而這位,卻是浸淫此道多年,哪怕他不知其雜交的根本,但其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經驗有時候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因此沈煊聽的極為認真。而齊老頭見對方是真看中此道,不禁有了些許惜才之心。


    當聽說沈煊年紀輕輕便已經是舉人之身時,想到自家尚在學堂的孫子。齊老頭的心思不禁活了起來。


    見沈煊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齊老頭複又說到:“


    這匠人難做啊,別看靠著份兒手藝,能掙下仨倆錢來,可這外頭的牛鬼蛇神也不是好對付的。


    這些年,老頭子那是謹小慎微,這才沒落得個投身為奴的下場。如今好歹孫兒有兩分天分,老頭子就想孫子日後能體體麵麵的過一輩子。不像他爺爺,這般擔驚受怕。”


    聽到這裏,沈煊就明白了。其實他見到那盆花時,便有所猜想,等一見到這位。便立馬明白了。


    如今怕這便是人家的保身之道,這年代的匠人地位尚不如農戶,就像老人家說的,能掙錢卻也被搜刮的多。針對匠戶的稅收也更為五花八門,這更是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這也是,許多優秀的民間匠人多數投到了大戶人家。且一個賣身契便能給自家帶來許許多多的利益,有些小手段也防不勝防。


    就像他當年,要不是早早有了功名,更有老師加持,他也是不敢這般出頭的。畢竟這些年來,他的收入是真心不少。


    眼紅病的也自是不少。


    而這位老人家早早便能看透此事,還能為了人身自由,守著這般貧寒的日子。沈煊不由心生佩服。


    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沈煊自是從善如流道:“聽說此處有一求知書院,在下不才,願意薦信一封。以期令孫能夠學業有成。”


    沈煊剛來便有聽過,此方書院名聲及響,但需有舉人以上功名之人薦書一封方可入學。


    果然,話音剛落,齊老頭臉上


    狂喜。


    第65章


    既已應下了此事,沈煊便也沒有故意耽擱,當時便提筆寫下薦書一封,並加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方印章。


    而一旁的齊老頭,雖然自身也並不識得幾個大字,但看著這封薄薄的紙張卻幾乎要落下淚來。


    當前便向著沈煊做下一輯,激動道:“沈老爺大恩大德,老頭子我當真是無以為報!”


    “老爺子無須多禮,方才一番交談,令在下也是受益匪淺。”沈煊這話並不摻假,對他來說,哪怕是一丁點的進步,意義也是非比尋常。


    齊老頭也知曉對方如此大方的原因在何,想到自個兒那頗會讀書的孫子,咬了咬牙,這才開口道:


    “老頭子家裏幾輩子都是倒騰這手藝的,而今也已經入行幾十年了。這份兒手藝雖不能說無人能及,卻也還有些頭道。公子倘若不嫌棄,老頭子也絕不藏私。”


    “老人家真是過謙了!”這份兒能耐,怕是整個府城裏都難找出第二位了。果然民間出高人。


    沈煊想了一下,覺得自個兒也不能占人家便宜,沉吟了一番,便複又開口道:


    “那後麵在下便要厚顏前來打擾了,另外若是令孫倘若有什麽疑難,也盡可過來尋我。”人情這種東西,自是能不欠就不欠,等價交換顯然最合適不過。


    齊老頭自是不知沈煊此刻想法,聽到此處更是激動不已,他當初可是早早打聽過的,那求知書院想入學可是難的很。既要有人舉薦,還要通過人家先生的考問。


    如今有了舉人老爺的指點,他孫子進學的希望愈發大了起來。想到那位書院裏一年裏頭出來的秀才,齊老頭心裏頭愈發火熱了起來。


    當天夜裏,齊家大郎帶著自家媳婦回來的時候,便見自家老爹兒子具是一臉歡喜的樣子。


    “爹啊,這家裏可是有啥好事兒了?”能讓他爹露出這般模樣兒,可見這事兒絕對不小。齊大郎不禁激動了起來。


    而一旁的兒媳也不由支起了耳朵。


    “咱家有成這學業可是有著落了,說不得立馬就是求知書院裏頭的學生了。”


    “求知書院?可是那個出了好些個秀才的書院?”


    齊家大郎瞬間驚喜不已,可這喜意過後又有些不敢相信。


    “咱家又哪裏能識得舉人老爺呢?”


    他當初跟他爹倆人為著了兒子讀書這事兒,這跑的不曉得有多少回了。他們這兒最出名兒的學院,!,他哪能不知曉其中規矩。


    他們這種匠戶人家,連人家舉人老爺的大門兒都進去不得,更別說這舉薦信了。


    隻是他爹可不是亂說話的人,齊大郎一顆心不由高高提起,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家老爹。


    齊家兒媳則沒那麽多想法,隻覺得定是自家兒子太聰明,這才讓人家舉人老爺高抬貴手的。


    登時便是一臉喜意,看著自家兒子更是一臉的與有榮焉。恨不得立馬衝上去摟住自家兒子好好親香一番。隻是顧及一旁的爺倆,不好作為。


    這當家的就是想的多,這公爹都開口了,還能有假。


    齊老頭看著自家兒子這般著急的模樣,反而慢悠悠的抽了口煙,吞雲吐霧了一番後。


    就在兒子就要憋不住的時候,齊老頭才把這前因後果緩緩道來。


    而齊大郎在聽說那位舉人年歲時,明顯有些懷疑:


    “這才十幾歲的舉人老爺,爹您這不會是被人給騙了吧?”


    他可沒聽說這般年輕的老爺,他家的家傳手藝,可不能隨便被人哄了去。


    “瞎說什麽呢!冒充舉人老爺,這是不要命了嗎?再說,屆時將信件送到書院,要是作假,可不是立馬就露餡了。”


    齊大郎聽著也覺得有理,不由為自家兒子高興不已。他們這般身份,城裏頭稍好點的私塾都進不得,兒子如今的那個私塾,可是好些年了,都沒出個正經的秀才。


    隻是想到家裏傳家的手藝,又不禁有些不舍:“這可是咱們吃飯的家夥,就這般給了出去。祖宗那裏可如何交代!”


    聽到自家男人這般說道,齊家媳婦隻恨不得立馬上前捂上自家男人的嘴,這破手藝給了就給了,也沒見著能掙多少錢。


    再說,又不是給了人家自個兒便不能使了。哪裏能有寶貝兒子的前途重要。這般想著,麵上不由帶了出來。


    而這邊齊老頭這邊,看著兒子媳婦這般表現,對著自家兒子充滿了恨鐵不成鋼:


    “瞅瞅瞅瞅,你這都還沒你媳婦兒看的明白。還好我這孫子不像他爹這般眼皮子淺的。你這當爹的願意自個兒當一輩子的花匠,老頭子我這當爺爺的可不願意。”


    “人啊,啥啥都不想舍下,又啥啥都要得到,哪裏都沒這個理兒。”


    說到這裏,齊老頭的煙鬥重重的敲了下桌子,才繼續道:


    !    “這沒有身份,手藝再好有個屁用,這錢就是在多,你敢伸手嗎?”


    “如今家裏好不容易遇上了貴人,哪怕是萬中之一的機會,老頭子也決計不會放過的。


    至於祖宗,倘若有成能改換門庭,祖宗們怕是躺在地下都能笑出聲兒來。”


    女人,牽扯到自家兒子,戰鬥力總是爆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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