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淮秀挑眉道:“你想隱瞞我一輩子?”


    “如果可以。”樊霽景直認不諱。


    花淮秀默然。


    他不是沒想過對方為何不隱瞞他一輩子的。至少,他心中的樊霽景還是那個憨厚忠誠的老實人。那麽就算被拒絕,自己受欺騙被利用的憤怒不會這麽劇烈。


    “如果表哥希望,我可以做表哥心目中的樊霽景。”樊霽景說得認真。對他來說,那個憨厚的樊霽景已經是他身體中的一部分,並不全然是假裝。所以,就算日日如此,也絕非難事。


    花淮秀淡淡道:“我要一個虛假的軀殼何用。”


    樊霽景望著他,眸光黯然。


    “當真從此之後,我說什麽你便做什麽?”


    “當真。”樊霽景精神一振道,“從今以後,我隻聽表哥一人號令!”


    “那麽……”花淮秀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


    樊霽景眼巴巴地看著他。


    花淮秀緩緩道:“再去要一間房。”


    “……”樊霽景鬱悶道,“可是我身上銀兩不夠。”


    花淮秀攤手道:“想辦法。”


    樊霽景望著他,見毫無轉圜餘地,輕輕地嘆了口氣,起身往外走。


    “等等。”花淮秀在他身後道。


    樊霽景立刻回座,速度之快,比當初殺殺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花淮秀道:“吃完再走。”


    樊霽景眼睛一亮。


    “等我吃完再走。”花淮秀咬著筷子,“總要有人收拾的。”


    “……”


    真情未明(四)


    即使鋪了一層床墊,屋簷上的瓦片依然咯得慌。


    樊霽景雙手枕在腦海,無聲地望著夜空。


    屋簷下,花淮秀正在鋪床,嘴裏含含糊糊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看來心情很是不錯。


    不知是否受他心情感染,樊霽景的嘴角也微微翹起來。


    疏星淡淡,皓月無蹤,卻越發顯得夜空浩瀚,無邊無垠。


    樊霽景合上眼睛。自從父母雙亡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平靜過了。


    但顯然,有人並不喜歡他的平靜。


    清風送來輕淺的踩踏聲。


    他睜開眼睛,無聲站起,冷冷地看著那七個從客棧後麵摸進來的鬼祟身影。


    刺客門或許沒有血屠堂殺手武功高強,也沒有藍焰盟弟子會攝魂之術,但他們勝在堅持,無論死傷多少,隻要未達目的,便決不罷休。


    似乎感覺到樊霽景的注視,殺手們很快散開,從七個不同的角度朝樊霽景衝去。


    樊霽景從腰上解下劍鞘。


    他的動作優雅而悠閑,但在殺手的眼中,卻是剎那間的事。


    三個殺手猛然突前,將另外四個殺手掩藏在身後。


    劍花閃爍。


    如同煙花,點綴夜空。


    三個殺手隻覺頸項一冷,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朝後倒去。


    緊跟在他們身後的殺手被他們倒下的屍體阻了阻,很快側身,伸腳踩上那塊離自己最近的屋簷,借力繼續向樊霽景衝去。


    但刀尖到時,目標卻平地消失了。


    “打擾別人是很不禮貌的。”


    淡然的喟嘆融化在清風裏,迴蕩在耳邊。


    殺手們倉皇回頭,卻發現轉得太用力,竟讓自己的腦袋飛了起來,在失去意識之前的剎那,他們看到那個人正站在那四具依然矗立的身體後麵微笑。


    窗戶咿呀一聲推開。


    花淮秀探出頭來。


    樊霽景站在院子裏,正用一把很大的掃帚掃著落葉。


    “你很閑?”花淮秀皺眉。


    無論誰半夜三更聽到這麽一把大掃帚在窗外掃來掃去,心情都不會太好。


    樊霽景抬起頭,朝自己的雙手嗬了一口氣道:“外頭太冷,得動一動。”


    花淮秀挑眉,手指一指院落裏那個孤零零的水缸道:“去把水打滿。”


    樊霽景委屈道:“這水缸起碼要來回十五趟才能打滿。”


    花淮秀嘴角一揚,似笑非笑道:“豈非正合你意?”


    樊霽景還想再討價還價,窗戶卻無情地關上了。


    他抬著頭,依然以原先的姿勢呆呆地看著窗上那被燭光映照的剪影慢慢模糊,然後投進一片黑暗當中。


    被落葉掩蓋的血慢慢淌了出來。


    樊霽景低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也許下次殺人,應該考慮換了個更幹淨點的方式。


    風颳過,落葉飛卷。好幾片落在了水缸邊,好似在提醒今夜的任務。


    樊霽景無奈地走過去,扭頭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窺視之後,才彎腰舉起水缸,單足輕點,一個跳躍便消失在院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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