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正事不做,撿徒弟倒是很有一套。


    “那師兄們的父母呢?”


    段離昭搖搖頭,接著道:“你還記得我數日前曾告訴過你,除了小四之外,他們都不會長久的留在星劍門嗎?”


    “您不是說以後我便知道了嗎?您要告訴我了嗎?”


    “他們都有屬於要做的事。”段離昭道:“我不便多說,等到離開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告訴你。”


    但段離昭這話也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師兄們很快就要離開了,並且這次離開,很可能再無歸期。


    喬靈嫵原本因為退婚正雀躍著的心立刻便冷卻了下來,她不想再提這個,便蔫巴巴的問:“師尊,您方才說十四年前我與宣燃的羈絆消失了,是為什麽?”


    “這得問你,我不知道。”段離昭為鳳凰神鳥一族,鳳凰神鳥是天生的預言家,但他隻能預言,多的卻做不了什麽。他問:“十四年前,可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十四年前發生的事可多了,其中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事是她得到了天書,參透了天書,覺醒了自我意識;第二件事則是她帶回了裴雲棄與寧阮。


    究竟是哪一件事導致的呢?


    喬靈嫵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隻能搖搖頭:“師尊,我也不知道。”


    “無妨,既是消失的羈絆,也不必太過於在意。”


    喬靈嫵點點頭:“那師尊您還有其他的事兒嗎?若是沒有,我便先走了。”


    “去吧。”


    喬靈嫵往外走了兩步,然後腳步一頓,忍不住轉過身去看段離昭的臉。


    段離昭眉眼冷淡,五官俊美;喬湄風情萬種,嫵媚動人。也隻有他們兩,才能生出她這般貌美如花的女兒吧?


    ……所以師尊到底是不是她父親?她要不要,問一下?


    第73章


    喬靈嫵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她怕段離昭不是她的父親,更怕……段離昭是她的父親。


    又一次被這糾結與疑惑纏身的喬靈嫵回到蘅院苦思冥想了許久。


    在喬靈嫵閉門不出的這段時間,有好幾個人偷偷去了星劍門的地牢中探望被暫時關押的裴雲棄。


    元忱是最先來的,他一見著裴雲棄,便忍不住不可置信的問他:“那些事都是真的嗎?你真的背叛了棲霞峰,背叛了星劍門,與魔為伍?”


    “你!你這是為什麽啊!你不是喜歡大師姐嗎?就是為了大師姐,你也不該如此啊!你是大師姐領進星劍門的,大師姐知道了這一切,肯定氣得不行。”


    裴雲棄靠著陰潮的牆壁坐著,他依舊穿著那身染血的白衣,肩膀處一片狼藉,但他卻麵無表情,雙眼無神,看起來並未將傷口放在心上。


    他此時聽見元忱的聲音,也隻覺聒噪:“你能不能安靜點?”


    “我是得安靜點。”元忱湊近了鐵欄杆一些,說:“我是磨了趙師兄好久,才偷偷進來的,要是被別人發現了我就慘了。”


    裴雲棄:“……”


    他看著牆壁,閉上了眼睛,看起來並不想和他多說話。


    隻不過元忱不需要他的回應,便能說得唾沫橫飛。他接著說道:“小七哥,我真替你感到可惜。”


    “大師姐和蒼穹門的宣燃少主退婚了。”


    裴雲棄毫無反應。


    “你若是沒有犯下這種大錯,此時便能追求、安慰大師姐了。我覺得你們真的很般配,你少年時,她還曾對你有過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裴雲棄現在隻覺諷刺。


    但他也終於有了反應,問出口的卻是:“因為和宣燃退婚,她傷心了?”


    “肯定的啊。他們都是多少年的感情了啊,這宣少主也真是的,說退婚便退婚,一點都沒有將我們大師姐放在心上。”元忱憂愁道:“大師姐已經閉門不出好幾天了,她誰也沒見,肯定是傷心極了。”


    他接著道:“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嘴巴那麽甜,肯定能哄大師姐開心。”


    裴雲棄沒有說話,他隻覺諷刺。


    這麽久了,他未能讓喬靈嫵為他黯然神傷、輾轉反側。而另一個男人,卻輕而易舉的做到了。


    他從前,為的到底是個什麽?


    “小七哥?你沒事吧?”元忱看他臉色實在太難看了,憂心道:“你這傷要好好處理啊,我給你帶了傷藥來,你記得自己包紮。”


    元忱說著,從靈府中摸出一盒藥膏,借著欄杆間的縫隙遞到了牢門裏麵。


    裴雲棄沒有看那盒藥膏,他抬眸看的是元忱,語氣冷淡:“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也沒幾次好來的了,你去了幻崖,我就來不了了。你也別怕連累我,我都不怕。”


    “你想多了,隻是不想看見你。”


    “我還不想看你,你看你現在,狗都沒你狼狽。”


    裴雲棄:“……”


    “你記得抹藥,我走了。”元忱轉過身,出去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去,剛好對上裴雲棄平靜無波的眼眸。


    裴雲棄看著他,似是在送別。


    距離刑罰也沒有幾天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麵。


    元忱心中酸澀,他恨魔,也氣憤裴雲棄與魔同流合汙,但這麽多年的交情,他無法對裴雲棄視而不見。


    他快步離開。


    地牢中重歸平靜。


    沒多久,翟明臨來了,但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眼神失望,放下了裝著療傷丹藥的瓷瓶便快步離開了。


    裴雲棄全程都沒有反應。


    許久,他掙紮著坐起來,指尖捏住了那個小小的瓷瓶。他握著瓷瓶的骨節泛出青白,一道清脆的“哢擦”聲響起,那小瓷瓶連帶著瓷瓶內的丹藥,被捏得粉碎。


    他暴躁的將手中的碎片丟到一邊,然後垂下頭看著染血的指尖,冷笑了一聲。


    假惺惺。


    他落得如此下場,都是他們師兄妹害的!


    在裴雲棄心中,翟明臨並不無辜,因為他是溫時禮的師弟,是喬靈嫵的師兄。


    ……


    夜色如墨。


    一道嬌小的白色身影在一位弟子的指引下,踏入了陰暗潮濕的星劍門地牢。


    她烏發漆黑,五官精致可愛,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與這片天地格格不入。


    弟子心生惻隱之心:“寧師妹果真重情重義,便是那等叛徒,也因他曾是你的師兄而心懷仁善之心。”


    “師兄對我極好。”寧阮眼角微紅,聲音也跟著有些沙啞:“還是要多謝趙師兄能放我進來看師兄。”


    “無妨,況且今日在你之前,也有人來探視過這叛徒。”趙師兄感慨道:“按理說這裴雲棄出了這檔子事兒,與他交好的弟子自當明哲保身,我卻未曾想過,算上你,今天都有三人來看他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走進了地牢之中,寧阮看見靠坐在牆壁邊臉色慘白、狼狽不堪的裴雲棄,眼眶更紅了。


    “趙師兄,是不是大師姐來過了?!”


    師兄都這樣了,為什麽大師姐還不肯放過他!


    趙師兄詫異的看了眼寧阮,說:“大師姐怎麽可能會來這裏?她才與宣少主退婚,正閉門不出著呢。”


    “那我師兄怎麽這般虛弱?”


    “他進來時就這樣啊,聽說是大師姐怒極,捅了他一劍。”


    寧阮哀求道:“趙師兄,你能打開牢門讓我給師兄包紮一下嗎?求你了。他這樣下去,會沒命的。”


    “不至於沒命,那傷我看過了,皮外傷,死不了,就是疼點。”


    “大師姐怎麽會心慈手軟?那傷一定很重。趙師兄,你就讓我進去幫師兄包紮吧。”


    趙師兄無奈道:“大師姐就看著凶了點,你信我,他真沒事。”


    寧阮吸了吸鼻子,看著便要哭:“大師姐很嚇人的……”


    “行行行你別哭,我放你進去,隻是你絕對不能久留,知道嗎?”


    寧阮立刻點點頭:“謝謝趙師兄,我知道了!”


    沉重的牢門被打開,寧阮足下踏著白色繡花鞋,幾乎是在踏進去的一瞬間,便染上了塵埃。


    裴雲棄聽見聲音,睜開眼睛看過去,這時候趙師兄已經走了,隻有寧阮一人,白衣如雪,不染纖塵。


    看見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寧阮,裴雲棄心情複雜,他沒想到,自己平日裏心中最看不起,覺得膽小、不聰明、拎不清的小師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他看見一身雪白衣裳的寧阮在他麵前蹲了下來,裙擺立刻被地上的灰塵與鮮血弄髒,但她無暇顧及這些,隻是擔憂的看著他。


    裴雲棄的心情越發複雜,他不知是說這小師妹是善良天真,重情重義,還是說她愚善蠢笨,不懂明哲保身了。


    寧阮紅著眼眶看他,眼眶裏已經蓄滿了眼淚:“師兄……對不起,我該一開始就來看你的,可我不敢。我來遲了,對不起,對不起。”


    “地上那盒藥膏是元忱師兄送來的嗎?師兄,我的靈府中也有藥膏,是我自己製的,效果很好,我給你包紮傷口好不好?”


    她說著,從靈府中拿出幹淨的繃帶,清水,以及一個小瓷瓶。


    裴雲棄微微往旁邊側了側身子,沒讓她碰到自己,他聲音嘶啞:“不必了。”


    “你別逞強了。”寧阮靠近了他一些,她看見了他肩膀處白衣暈染開的斑駁血跡,也看見了他指尖的鮮血。


    她的師兄向來都是白衣翩然,風度翩翩,何時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寧阮隻想著,便覺心中酸澀。


    “大師姐太過分了!師兄,你雖然犯了錯,但也輪不到她來懲罰你。她憑什麽要把你傷成這樣啊……”她說著,嚶嚶嚶的哭泣起來:“我知道你對大師姐不一般,你被她所傷,連傷口都不願包紮了。你這是何苦呢?她現在正為了宣燃哥哥同她退婚而黯然神傷,她根本就沒有想起過你。”


    “師兄,我為你不值。”


    寧阮哭得很凶,眼淚大顆大顆的摔下來,有的砸到了地上,有的砸到了裴雲棄垂在身側的手上。


    她眼淚滾燙,讓裴雲棄立刻縮回了手。


    他看著哭個不停的寧阮頭疼不已,實在是弄不懂她到底是來給他包紮,還是來折騰他的。


    “你別哭了。”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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