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變得十分難聽:“你說你不甘心平庸, 所以去同流碧峰前峰主任睦學刀, 可學了這麽多年了, 你學出了個什麽來?”


    喬靈嫵將火荼劍移開, 看見了他脖頸上的一抹血痕。


    她略微低垂了眸子, 不再看他:“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拿起你的刀, 打敗我。否則, 便滾出星劍門!”


    裴雲棄那把形似劍的長刀回到了他的手中,刀身厚重, 刀鋒鋒利, 閃爍著凜冽寒光。


    無論如何,他還不想走。


    所以, 他必須贏喬靈嫵。


    為了不離開星劍門,也為了平息心中的怒氣, 這一次, 裴雲棄的招式明顯比上一次更為淩厲強大。


    他刀法卓絕,一招一式帶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或許是得益於男女間天生的力量懸殊,有幾次,裴雲棄幾乎就要打掉喬靈嫵手中的火荼劍。


    喬靈嫵側身後退兩步,她被震得發麻的手握緊了火荼劍, 又一次朝著裴雲棄衝了過去。


    她長劍刺向裴雲棄的同時,裴雲棄手中的刀也朝著她砍了過來——


    喬靈嫵的火荼劍偏移了裴雲棄的脖頸,刺入了他的左肩胛骨;而裴雲棄手中的長刀,擦著喬靈嫵的衣角過去,一截衣擺被削落,隨風飄落到了地麵上。


    她拔出火荼劍,帶出了好大的一股鮮血,裴雲棄握著長刀半跪在地上,臉色蒼白而灰敗。


    喬靈嫵沒有看他,似是嫌惡一般的,將目光落在了她染血的火荼劍上:“現在,立刻,滾出星劍門!”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來的,還有一塊令牌,砸在了裴雲棄麵前。


    “姐姐,你是有多不待見我?”他並未撿起令牌,笑容蒼白無力。


    喬靈嫵冷聲道:“你髒了我的劍,我不想再看見你!”


    裴雲棄撿起令牌,令牌上暈染著他的鮮血,讓那黑色越發深沉。


    “你知道我在明知蕭以瑟有我把柄的情況下,為什麽還要幫你嗎?”他拖著受傷的肩膀走了兩步後腳步頓住。


    喬靈嫵不語。


    裴雲棄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又帶著不可忽視的怨恨:“因為我以為你會保我啊。”


    “但你沒有。”


    “我以為我這段日子做的一切打動了你,現在想來,我錯得離譜。”


    “你對我沒有絲毫感情,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


    可為什麽,他時至今日,都對這一廂情願甘之如飴呢?


    最後一句話他未曾說出口,便轉身離開。


    喬靈嫵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在旁邊躲了好久的小六這才敢跑到喬靈嫵旁邊,張開嘴,咬住她的袍擺,輕輕的扯了扯。


    喬靈嫵沒有絲毫反應。


    她隻是看著一路蜿蜒到蘅院外的鮮血出神。


    而裴雲棄出了蘅院後,朝著茶院的方向走了沒多久,便看見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朝蘅院的方向移動。


    現在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今夜無星無月,一片黑暗,但裴雲棄還是看清了那人。


    是章謙。


    他竟然從關押的地方跑出來了。


    裴雲棄腳步一轉,擋在了章謙麵前。


    因為光線昏暗,章謙隻看到了裴雲棄那張蒼白的臉,卻並未看見他受傷的肩膀。


    “章師兄想去哪兒?”他輕聲問道。


    “自然是去尋你大師姐!”章謙心虛,特地壓低了聲音,聽著有些陰惻惻的:“我今天,可是幫了你啊!所以,自然是要從喬靈嫵身上討回來的。否則……我不是平白替你背了那“將計就計”的鍋了?”


    裴雲棄輕飄飄的道:“章師兄,你別去了。”


    “為什麽?”


    “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他心中的憤怒無處宣泄,既然章謙送上門來,便怪不得他了。


    章謙嗤笑:“怎麽,你還想殺我滅口?”


    “隻是看你蠢到我了罷了。”


    他想弄死這個蠢貨,很久了,久到數月前尚在蒼穹門的時候。


    “大言不慚!”


    ……


    夜色濃重。


    始終無法入定的喬靈嫵,離開了蘅院,去尋溫時禮。


    現在已經很晚了,但出乎喬靈嫵意料的是,溫時禮並不在和院。


    這麽晚了,能去哪兒呢?


    喬靈嫵忽然想到,今日莫掌門留了溫時禮在議事廳,為的,極有可能便是流碧峰一事。


    溫時禮這麽晚還未回來,必然便是為了查此事。


    喬靈嫵一直都知道,大師兄聰明絕頂,他想查的,就沒有查不出來的。


    也就是說,溫時禮極有可能今晚便查出裴雲棄習刀,也會查出裴雲棄為蕭以瑟做過的惡事。


    意識到這一點後,喬靈嫵幾乎是用跑的,跑到了茶院。


    她在茶院門口停下腳步,因為方才跑得太快,她微微有些氣喘,抹掉額頭上的汗之後,她稍微緩了一會兒,便一腳踹開了茶院的大門。


    茶院一片漆黑,但喬靈嫵還是看見了坐在院中石凳上的裴雲棄。


    他白衣染血,肩胛骨處的傷看得出來並未處理過,但因為過去很久了,已經自發的止住了血。


    他看見深夜造訪,看起來還氣勢洶洶的喬靈嫵,問:“大師姐還來做什麽?怎麽,連夜趕我走麽?”


    “是!”喬靈嫵冷冷的看著他:“你為什麽還不滾?!”


    裴雲棄處理好章謙之後,便一直坐在院中,他想了很久。此時他看著喬靈嫵,忽然笑出了聲,有一種從地獄重回天堂的感覺:“你不是不喜歡我,對不對?”


    喬靈嫵一怔。


    “蕭以瑟不會放過我,我做過的那些事很快就會被查出來,包括我跟隨任峰主習刀。你要我走,還給了我無視陣法的令牌,是為了保護我,對嗎?”


    “你是怪我,但這責怪遠遠不能蓋過你對我的喜歡,對嗎?”


    裴雲棄說著,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靠近喬靈嫵,近到喬靈嫵能夠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以及他高大身軀帶來的極強的壓迫感。


    “你是喜歡我的,對嗎,姐姐?”最後兩字,他喚得纏綿悱惻。


    比喬靈嫵這真正的狐妖還要惑人。


    許久。


    喬靈嫵嗤笑一聲,她冷聲道:“裴師弟,你很會自我感動啊?在你心裏,我倒是真成了那和藹可親的大師姐了?”


    “你為什麽不願麵對你的心,你說一句喜歡我,便那麽難麽?”他張了張嘴,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聲音輕緩無力,卻又堅定不移。


    喬靈嫵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聽見的許多的腳步聲響起,好幾個身著劍紋白袍的星劍門弟子便邁入了茶院。


    有弟子手中提著明亮的燈籠,那耀眼的光芒很快便將這方略顯昏暗的天地照耀得明亮。


    喬靈嫵看到了為首的溫時禮,心中一沉。


    這裴雲棄,做什麽都慢吞吞的,讓他快滾,他卻非要磨磨蹭蹭的回茶院,直接走不好嗎?


    “大師兄,你此來為了什麽?”她有些煩,直接問道。


    “流碧峰查出了太多事,我正在一個一個處理。”溫時禮指了指站在喬靈嫵旁邊的裴雲棄:“我若沒想錯,我此來的目的和你一樣。”


    “裴雲棄違反門規習刀,且與蕭以瑟同流合汙。我此來自是為了處理他——”喬靈嫵冷聲說道:“讓他滾出星劍門!”


    溫時禮一怔,而後道:“這不符門規。”


    “那……”喬靈嫵剛想說什麽,又看這裏星劍門弟子太多了,於是她便漫不經心的說道:“那交給你處理吧。”


    裴雲棄看著退到溫時禮旁邊的喬靈嫵,原本染了溫柔的眼眸漸漸冷卻。


    溫時禮略微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隔絕了裴雲棄看向喬靈嫵的視線,而後直接說道:“裴雲棄,我便不細數你所為的數樁惡事。隻按照門規,你將被廢除靈根,在幻崖思過一年,而後逐出星劍門!你可有異議?”


    裴雲棄往旁邊走了一步,這個位置,他可以清楚的看見麵目冷漠的喬靈嫵,他方才略微柔軟的心又一次冰冷。


    “大師姐,你有異議嗎?”


    喬靈嫵聽見裴雲棄的問話,似乎是覺得不可思議:“你罪有應得,我能有什麽異議?”


    裴雲棄麵色漸漸慘淡。


    廢靈根,囚幻崖,逐門派,他知道,他這輩子完了。


    他此時想的是,他落得如此下場,是他信錯了人——喬靈嫵背叛了他,他沒有保他。


    ……她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把他帶去關起來。”溫時禮又擋在了喬靈嫵身前。


    兩個弟子上前壓著裴雲棄的肩膀推著他離開。


    喬靈嫵從大師兄身後探了探頭,發現一個弟子直接推到了裴雲棄受傷的肩膀,原本已經止血的傷口,立刻血流如注。


    溫時禮似乎是有所察覺,他忽然偏過頭去看了喬靈嫵一眼,喬靈嫵立刻將目光移向別處。


    裴雲棄在經過喬靈嫵的時候,腳步頓住,他也不管溫時禮擋在喬靈嫵身前,便直接說道:“我不該信你的。”


    “你當初在亂葬崗救了我,後來對我百般折辱,將我重新推入了地獄。”


    “十四年後,你又做了同樣的事。”


    喬靈嫵讓他以為她將他趕出星劍門是為了保他,但在轉瞬之間,溫時禮到來,她又毫不猶豫的站在了溫時禮的身後。


    裴雲棄自暴自棄的想,既然如此無情,她當初為什麽要豁出性命了也要為他擋下檮杌?


    不,應該是,她當初為什麽要將他從永寧鎮外的亂葬崗中帶出來?


    給他希望又讓他絕望,若是如此,還不如一開始便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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