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棄深呼吸一口氣, 收拾好無奈又複雜的心情,他的人生詞條裏絕對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他越挫越勇、再接再厲:“大師姐,元忱在姻緣樹那邊等我呢,我們一起過去吧。”


    距離這裏有挺長一段距離正瑟瑟發抖的等待裴雲棄的元忱打了個噴嚏。


    “不去。”


    喬靈嫵又不是那種小女兒家, 不信這種東西, 也對這種東西沒興趣。


    裴雲棄捏著手中的紅綢, 微笑:“那就不去吧, 我在這裏陪大師姐。”


    “……不必了。”她嫌裴雲棄吵。


    裴雲棄今晚是纏定了喬靈嫵,這麽多天了, 他就不信喬靈嫵是真的一點都不解風情。


    “大師姐是擔心元忱一個人嗎?那麽師姐大可放心,陶師妹會去陪他的。”


    喬靈嫵:“……哦。”誰關心元忱了,她是嫌他煩。


    她走向楚淮河畔,正欲從靈府中摸出厚厚的毯子鋪在河邊坐下,就見裴雲棄快走了幾步,清理完地上的積雪後, 解下身上披著的厚厚的大氅鋪到了地上。


    裴雲棄半蹲在一邊,拍了拍大氅:“大師姐過來坐。”


    “哦。”支使慣了人的喬靈嫵一點都沒覺得不自在,直接走過去坐下。


    她坐在河畔,看著平靜的湖麵, 水麵上點綴著一盞又一盞樣式各異的河燈, 將漆黑的水麵映照得五光十色。


    喬靈嫵在發呆,裴雲棄思索著他該說些什麽,一時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似乎沒有過去多久,但他們身後的喧囂聲已經漸漸的淡去了不少,代表已經很晚了。


    喬靈嫵忽然說:“裴師弟,這裏新年會有煙花嗎?”


    這種小鎮子,怎麽可能會有煙火?


    裴雲棄想著, 問道:“大師姐想看煙花嗎?”


    “嗯。”喬靈嫵抬頭望著漆黑的天幕,說:“很想看。”


    她說完後,意識到不該用這種語氣對裴雲棄說話,很快又聲音冷淡的補充:“不過現在不想看了,回去了。”


    她正欲坐起身,身邊的裴雲棄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喬靈嫵的肩膀,把她給按了回去。


    喬靈嫵立刻生氣了:“誰讓你不敬師姐的?”


    “大師姐在這裏等等我,別亂跑。”裴雲棄站起身,接著補充:“我很快就回來。”


    他很快離開。


    喬靈嫵不知道他搞什麽名堂,不過還是安靜的坐著。


    她看著楚淮河對麵。


    對麵的燈火正在一盞一盞的熄滅,很快,整座小鎮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喬靈嫵知道,這是子時了,人們守歲結束,代表了新的一年來臨。


    她閉關後的第一個新年,就這樣猝不及防的來了。


    喬靈嫵歎了一聲,然後站起身,便聽見了身後急促的腳步聲。


    她轉過身去,看見了一束束的火樹銀花,明亮的煙火映亮了那人的臉,喬靈嫵看見了裴雲棄溫柔帶笑的臉。


    裴雲棄捧著她想看的煙花,來見她了。


    “大師姐,新年快樂。”


    一如當年。


    在滿天的火樹銀花下,少年裴雲棄對她道了一聲新年快樂。


    多年後。


    新的一年,第一句快樂,依舊是他道給喬靈嫵的。


    喬靈嫵看他走過來了,才看清楚了他捧的不是什麽煙花,而是一根又一根正在燃燒綻放的仙女棒。


    在裴雲棄手中的一大捧仙女棒即將燃燒殆盡之前,裴雲棄看見了喬靈嫵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是對他的,隻對他的笑容。


    很快,仙女棒燃完了,四周陷入了黑暗。


    在這黑暗中,裴雲棄臉上也帶了笑容,真實的、溫柔的、燦爛的笑容。


    喬靈嫵的聲音傳來:“謝謝你啊。”


    “你也新年快樂。”


    裴雲棄“嗯”了一聲,隻是短短的一個音節,尾音都帶著難以抑製的笑意。


    他甚至分不清,他此刻的愉悅究竟是因為多日來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果而愉悅,還是隻是單純的因為喬靈嫵終於對他展露笑顏而愉悅。


    裴雲棄固執的認為是前者。


    但他卻忽略了無論是哪種愉悅,都是因喬靈嫵而生的。


    翌日。


    新年的第一縷陽光,將光線略顯昏暗的房間照耀得溫暖,也正好打在了裴雲棄微闔的眼眸之上。


    他緩慢的睜開眼睛,然後直起身子坐了起來。


    昨夜回來之後本該入定修煉,但他卻少有的靜不下心來,腦海中回想的全是璀璨的煙火前,喬靈嫵燦爛的笑容。


    心也跟隨著她的笑容,不受控製的,一下又一下的,砰砰砰的跳得厲害。


    輾轉反側一夜,終於熬到了天明,裴雲棄方猝然回神,他竟想了喬靈嫵一整夜。


    ……不該的。


    裴雲棄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否認,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就在這時,“哐哐哐”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像是要把門板給掀了一樣。


    裴雲棄走過去開了門,就看見了元忱生氣的看著他:“裴雲棄你可以啊,我等你等到子時都不見你回來,結果你自己回客棧了?!”


    “嗯。”他開了門後,就坐了回去。


    元忱一腳把門關上,然後怒氣衝衝的走向裴雲棄:“你不給我個解釋,我就告訴大師姐去,說你心黑讓我寒冬臘月挨餓受凍。”


    裴雲棄唇角勾了勾,慢悠悠的說道:“我昨晚遇見了大師姐。”


    “啊?然後呢?”元忱一時也忘記了生氣,連忙追問道。


    “不告訴你。”


    元忱“嘖”了好幾聲:“得了吧,不想告訴我你還和我說遇見了大師姐。”


    “不是你問我要一個解釋的麽?”裴雲棄理所當然的答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


    “嗯?”


    元忱指了指他唇角的笑容:“一提大師姐就笑成這樣,我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我笑了嗎?”裴雲棄說著,又覺得這話不對,改口:“我不是一直這麽笑的麽?”


    “不一樣。”元忱道:“你現在笑得像一個傻白甜。”


    元忱喜好看話本,話本看得多了,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稱呼冒出來。


    “你看錯了。”他伸出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那笑容被他克製住一點一點淡去,最後消失。


    元忱不以為意,而後忍不住問:“我一開始還當你說你喜歡大師姐是開玩笑呢,沒想到竟然是來真的啊。”


    “啊,我從不說假話呢。”


    才怪。


    裴雲棄很有自知之明,他算不得什麽好人,甚至於可以說是卑劣。他的嘴裏,才沒有實話。


    他不喜歡喬靈嫵。


    他隻想看喬靈嫵因他輾轉反側,黯然神傷。


    因喬靈嫵輾轉反側半夜時間的裴雲棄如是想到。


    元忱聽他承認,當即大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計較你把我一個人扔那兒吹冷風的事了。”


    “多謝。”


    “自家兄弟嘛!”元忱說著,靠近裴雲棄,低聲說道:“小七哥,我支持你去把大師姐搶過來啊,我看那個宣少主對我們大師姐也不是真心的!”


    裴雲棄很喜歡聽這話,當即語調輕快的問:“何以見得?”


    “就,咱們去蒼穹門那麽多天,你說他和寧阮師妹在一起的時間有多少?後來大師姐來了,他還不收斂。”元忱憤憤不平的說道:“這麽不守夫道的男人,配不上我們大師姐!”


    裴雲棄:“……”夫道?


    元忱沒有察覺到裴雲棄古怪的眼神,還在不停嗶嗶:“我們大師姐肯定是被往日的情分蒙蔽了雙眼,一時看不清宣少主的真麵目。所以,小七哥你加油!一定要讓大師姐回心轉意!”


    “……哦。”


    裴雲棄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你能不能認真聽我說話。”元忱察覺到裴雲棄的敷衍,皺眉說道。


    “抱歉,元夫子您繼續。”


    元夫子很喜歡這個稱呼,當即從靈府中拿出一支釵環:“我精心挑選的,送你了。你去送給大師姐,讓她知道你的心意。”


    裴雲棄看了眼成色一般但勝在精致的珠釵,沉默了一下,然後從靈府中摸出昨夜買的紅綢帶遞給元忱。


    “你要的綢帶,拿著走吧。”他想把元忱打發走。


    元忱嘟囔:“你別看不上啊,我送陶師妹,陶師妹可開心了。你一點都不懂女子。”


    裴雲棄散漫的抬眼看他:“你幾時見過大師姐佩戴珠釵?”


    元忱:“……”


    等到元忱離開後,裴雲棄沒多久也出了房間,然後迎麵撞上了寧阮和陶念。


    裴雲棄看了眼陶念頭發中的一根漂亮發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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