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肯定搞錯了!”助理紅著眼喊道:“那鞋不是很常見嗎?我哥有一模一樣的鞋, 他就是凶手?”說著, 他回頭拉姚玨, “哥,你說句話啊!昨晚你不是說困, 想睡覺,我們才一起上樓的嗎?”姚玨臉色白得像紙, 長發垂在肩膀上, 整個人顯得格外單薄。季沉蛟視線向下, 落在他的腳上。此時,他穿的是黑色靴子,和監控中出入宴會廳的不同。“你昨天穿的板鞋呢?找出來給我看看。”姚玨吞咽唾沫, 修長的脖頸繃出青筋。見他不動,助理連忙跑去鞋櫃邊,“找就找!鞋交給你們你們就沒話說了吧?我現在就……”鞋櫃拉開, 裏麵根本就沒有什麽板鞋。助理愣了, 驚訝讓他全身一凜。他難以置信地轉向姚玨, “哥, 鞋呢?”姚玨低下頭,“山裏路不好走,踩到水坑,扔了。”“可……”助理想說什麽,卻像已經明白過來,不再出聲。季沉蛟上前兩步,“哪裏的路?哪裏的水坑?扔到哪裏?”姚玨指著樓下,“外麵的垃圾桶。”立即有隊員前去查看,未發現鞋。姚玨苦笑,“那就是清潔工收過垃圾了吧。也有可能被人撿走了。”助理連忙說:“對對!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你們不是說穿這鞋的是凶手嗎?他撿了我哥的鞋,殺人嫁禍我哥!”季沉蛟盯著姚玨的眼睛,“你真的把鞋扔到垃圾桶裏了?”姚玨別開視線,“嗯。”“但是清潔工還沒來得及做掃除,嘉賓們就發現了斷手,那之後,一切日常工作都停止了。你的鞋如果丟在垃圾桶裏,現在應該還在。”“可……可能被人撿走。”“你在小看警方嗎?痕檢師難道查不出穿那雙鞋的是一個人,還是多個人?”姚玨肩膀輕輕一縮,閉上眼,“我不知道,我沒有殺人。”初步確定嫌疑人,接下去的工作就有了方向。季沉蛟下令搜山,先找到消失的板鞋再說。楓意山大歸大,但姚玨如果確實是凶手,他沒有能力將鞋子藏得太遠,所以搜查範圍以山莊為中心,不算特別困難的任務。半夜三點,重案隊在警犬的幫助下,在離養殖湖直線距離兩公裏遠的坡洞中找到了板鞋,經席晚鑒定,與案發現場的足跡b一致。而在坡洞旁,還發現了一組足跡,這組足跡與姚玨現在腳上的黑色靴子一致。姚玨在燈光下顫抖,助理已經泣不成聲,“哥,不是你,你說啊,不是你!”“對,是我殺死了康萬濱。”姚玨緩緩抬起頭,季沉蛟在他眼裏看見一種類似死亡的雀躍。就像已經燃盡的火焰,在灰燼中閃爍著最後一點光亮。季沉蛟:“怎麽殺的?”“昨天在宴會廳,我告訴他,有話想對他說,三點出來見我,如果不來,我就趁這個party的機會,把他強迫我的事、他生意上那些勾當曝光。現在的我跟當年已經不一樣了,我沒有需要珍惜的名聲,他倒是成了穿鞋的。這次的機會也很難得,全是網紅,有的根本不怕他。”“他必須來。”姚玨故意約助理和造型師在一樓鬥地主,為的就是讓同住樓裏的另外兩人看見他們早早離開宴會廳,之後又以瞌睡為由,各自回房。這棟樓的攝像頭壞了,姚玨不用躲避監控就能離開。淩晨的山莊很安靜,除了宴會樓還時不時傳出歡笑聲,其餘樓棟都淹沒進夜色裏。姚玨來到約好見麵的地點,將長杆藏進草叢中,自己也躲在石頭後。不久,康萬濱果然出現了,警惕地四下打量,朝右邊那棵最容易藏人的樹走去。姚玨正是在這時迅速跳出來,一杆子將康萬濱敲倒在地。康萬濱吃痛低罵,頭暈目眩讓他的行動力大打折扣,姚玨趁機將他捆縛起來,用布、膠布封上他的嘴,毫不猶豫地將他滾進養殖湖。落水聲很沉悶,康萬濱被堵在喉嚨裏的呼救更是沉悶。姚玨以平生最大的勇氣,用長杆將康萬濱推遠,又數次擊打康萬濱的頭。康萬濱絕望地在湖中掙紮,每次靠近湖邊,又被他推遠。漸漸地,康萬濱力竭,湖中出現一連串氣泡。他知道康萬濱已經死了,用繩子將康萬濱拉到岸邊,砍下他的右手,撕掉膠布,一腳踹往湖中,再用長杆將康萬濱的屍體盡可能推遠。做完這一切,他換上另一雙鞋,將沾滿汙泥的板鞋扔到兩公裏遠的坡洞中。再回到宴會樓外,把手扔上去。“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們發現了。”姚玨苦笑,“那就這樣吧,我殺人了,請判我死刑。”季沉蛟卻問:“你的同夥是誰?”姚玨一愣,神色突然變得很不自然,“什麽同夥?”“我們在現場還發現了一組足跡,凶手有兩人。”“不!隻有我一個!”季沉蛟沒說話,倒是姚玨在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中不安起來,又解釋:“可能是其他人的足跡?那裏又不是什麽禁區,誰都能去的。”季沉蛟:“你看見那些足跡了?”姚玨頓了幾秒,“是,看見了。”“看見你還敢在那裏對康萬濱下手?”“啊?”“有人去,說明那裏並不偏僻,你就不擔心在你作案時,突然有人出現?”姚玨瞬間坐直,眼神慌張,“我不知道,我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人是我殺的,隻有我一個人。”之後,姚玨不再回答。季沉蛟讓隊員帶他去休息,也讓隊員們輪流休息。此時天都快亮了,嫌疑人認罪,但案件似乎又多了一重迷霧。姚玨一定在包庇什麽人。起初看見那兩串重疊在一起的足跡時,季沉蛟就覺得奇怪。除非路窄得沒法走,不然不會出現這種足跡。姚玨說是他一個人殺死康萬濱,但論體型,姚玨實在不是康萬濱的對手,就像偷襲敲暈了康萬濱,康萬濱也不是沒有機會反擊。再者,姚玨的動機看似充分,但仔細思考起來其實很矛盾。他說他現在已經不在意名聲,對於一個不在意名聲的人來說,他現在的生活可以說是非常不錯。那他為什麽會在這時想不開,要殺死康萬濱複仇?還有,他也知道這場party是曝光康萬濱的好機會,那他為什麽不這樣做?反而要殺死康萬濱?康萬濱居然還信了他?如果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動機,一念之差下做出任何事都不稀奇,那切實的物證就更加說明這案子不簡單。姚玨在湖邊砍斷康萬濱的右手,泥土裏有血跡,但姚玨的鞋子上卻沒有。他事先知道要扔掉鞋子,並且準備了備用的鞋子,那為什麽不連衣服一起處理掉?他能保證自己衣服上沒有血跡嗎?事實上,衣服鞋子確實都沒有染血。這一點與姚玨的陳述是矛盾的,很可能砍掉康萬濱手的人不是他,他和另一人共同製服了康萬濱,又或者他從頭至尾都沒有動手,隻是盯梢。而現在,出於某種目的,他咬死自己就是凶手,現場沒有第三人。這人會是誰?哭哭啼啼的助理嗎?不像。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造型師?造型師是去年才為姚玨工作,似乎隻有很普通的關係。刑警們幾乎都是一宿沒睡,天亮時,又一批沒有作案時間和動機的人獲準離開楓意山莊。姚玨也要被送到市局接受進一步調查。清晨的風有些涼,淩獵在重案隊的臨時休息室睡了個好覺,這會兒居然還打哈欠打出了眼淚花。不遠處的停車壩裏,一輛輛車正帶著人下山,另外還有十多人正在等車。淩獵正定睛看著,身後傳來季沉蛟的聲音,“你坐這輛車回去。”淩獵:“行行行,這就走。”季沉蛟還有事,不跟他廢話,他卻說:“你們抓到凶手了?”“警察的事,群眾少打聽。”“嘖,又陰陽怪氣。”淩獵像睡飽了的貓,笑得很愜意,“凶手為什麽會把死者的手丟到蝦殼裏,還非要在小龍蝦養殖場淹死死者?”季沉蛟轉身。這是很有儀式感的兩幕,其中或許藏著重要線索。淩獵:“其實淹死在小龍蝦養殖湖裏差不多就夠了,砍手扔到蝦殼純屬多此一舉。他很可能是擔心你們不明白小龍蝦與死者的關係,再來劃個重點。”季沉蛟:“那你說,死者和小龍蝦有什麽關係?”淩獵:“可能死者自己都不知道,否則他應該不會輕易到小龍蝦養殖湖。”季沉蛟沉思,“死者曾經做過一件與小龍蝦有關的事,但這事對他來說小得可以忽略不計,對凶手來說卻是印象深刻的死仇……”車就要出發了,淩獵拍拍季沉蛟的肩,“季隊長,努力破案哦,我走了。”淩獵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車上還有一個座位,那人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上,淩獵要進去,說了句:“你好,麻煩……”那人抬起頭,淩獵怔住。車馬上要開了,司機叫淩獵趕緊坐下。那人將長腿往過道上挪了挪,淩獵立即側身進去。他不認識這個人,但在這個人臉上,他依稀感覺到某種熟悉的東西。是眼睛嗎?這個人的眼睛有一抹灰色,就像陰雲在積雪上投下的影子。車正在往山下開,淩獵從玻璃上觀察。不久,對方轉過來,也看著玻璃。“你好,我叫柏嶺雪,是名科普up主。”柏嶺雪瞳色雖有異,輪廓卻與東亞人無異,笑得既不熱切也不高高在上,讓人感到平和與淡然。淩獵與他對視了會兒,靠回自己的椅背,閉目養神。柏嶺雪也沒繼續自討沒趣,看向懸掛的車載電視。車裏鬧哄哄的,很多人都在討論發生在身邊命案。淩獵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著人們的話。“我聽說殺人的是姚玨,警察把他和他助理都控製了。好嚇人,我昨天還和姚玨說過話!”“看不出來啊,他這種軟弱的人,居然還會殺人!”“狗急了還跳牆呢。隻能說康萬濱對他太過分了吧。其實想康萬濱死的不知道有多少。最後居然是最弱的姚玨動手,嘖嘖。”“算了,也不關我們什麽事,我回去剪片,你們呢?”“剪啊,我手上的可是一手資料……”淩獵向來愛聽別人聊案子,但這時卻不住走神。坐在身邊的人雖然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似乎已經睡著了,存在感卻強到他無法忽視的地步。自從離開特別行動隊之後,這還是他頭一回想要查清一個人的底細。下車後,眾人各自散去,淩獵最後一個下車,看著柏嶺雪走到馬路對麵,招了輛出租。直到出租車消失在視野裏,淩獵才下車,來到一個賣糖水的路邊攤坐下。上午沒人吃糖水,老板熬的粥都還沒放涼。淩獵要了碗白粥,讓多加糖,一手攪拌著粥,一手在手機上找號碼。手機在“隊長”上停留片刻,又移到“沈尋”。自從他成為特別行動隊的一員,蕭遇安就是他的隊長。但姓蕭的不負責,早就不是他的隊長了。蕭遇安去年離隊之後,他歸沈尋管。沈尋說他像頭獵豹,管束不了他。他與沈尋之間涇渭分明,沈尋下達任務,他執行,沒有任何私人交情。可現在他想托前同事查一個人,居然隻能打給沈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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