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的報告發到市局刑偵支隊,梁問弦打開。陳菁的報告寫得很漂亮,簡明扼要,一目了然。梁問弦迅速瀏覽,視線停在章旭明的籍貫上。蒼水鎮?又是蒼水鎮!而此時在蒼水鎮,季沉蛟見到了開小書店賣教輔的米薇。她曾是唐紅婷高二分班後的同學,在其他人眼中與孤僻的唐紅婷交集較多,高考唐紅婷落榜,她考上了隔壁省的二本,畢業後卻沒有留在大城市工作,回到家鄉做生意。小書店除了書,還賣麻辣燙和奶茶,都是學生喜歡的,時不時有人來消費,生意似乎還不錯。聽到唐紅婷的名字,米薇愣了下,眼睛倏然睜大,仿佛從記憶深處拉扯出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人。“唐紅婷……”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們抓到凶手了?”季沉蛟不提劉玉純案,隻說現在啟動了對唐紅婷案的再次調查,需要向唐紅婷的同學、師長了解當年的事。米薇消化了好一會兒,讓丈夫去應付來來往往的學生,“到院子裏說吧。”小書店後門外是個小院子,連著米薇一家住的二樓小宅。院子裏用葡萄藤搭著個涼棚,下麵很清靜。米薇從店裏拿來檸檬茶招待,“我其實也沒多了解唐紅婷,我們以前住在一棟樓裏,上學有時遇到了就會一起走,比其他人多知道一點她的事而已。”季鬱嬉沉蛟說:“隻是上學一起?”米薇無奈地笑了笑,“我不像她那樣有追求,我們學校雖然有三節晚自習,但是大多數人要麽不上晚自習,要麽隻上一節就走,我八點多回家,她獨自上完最後一節,有時還要門衛來催,才回家。”一個女孩,十點多獨自回家,可能遇上任何人。季沉蛟這麽想著,又問:“你們平時聊些什麽?”“她話少,說也隻是關於學習,我不愛聽,跟她說明星吧,她老教育我。”米薇語氣緩緩的,帶著一絲緬懷,“那時不懂事,覺得她教育我的樣子很好笑,我就總是故意惹她來教育我。”季沉蛟:“她怎麽教育你?”米薇想了想,“她說我們女的不該去崇拜明星,也不該想著嫁個有錢人,應該自己奮鬥。像我們這樣的家庭,父母沒錢,出路就是靠自己讀書。我十多歲時沒把這當回事,但潛移默化裏應該還是受到她影響了吧?高一時我連高考都不想參加,畢業時居然考上了大學,雖然是個不怎麽樣的二本。”米薇難過起來,“她就是太較真了,非要上重本,她的成績上個普通一本沒有問題的。”眼看米薇沉默下來,季沉蛟繼續找話題,“怎麽想到在中學門口開書店?”米薇抹了抹眼尾,又笑道:“因為教輔賺錢啊。不過有時我會想到唐紅婷的話,我們這些孩子,讀書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這時,有一個女生來買教輔。米薇隔著院子看了眼,有些欣慰,“那孩子成績好,經常來問我什麽教輔好。我沒有那種偉大的理想,我隻想養家糊口,但是能順便幫幫她,我這心裏也很高興。”米薇說:“有些影響就是這樣,她影響了我,就像她也被別人影響。”“嗯?”季沉蛟問:“誰影響過她?”“我們樓裏有一家總是打架,男的打女的,女的很慘,想離婚又沒辦法。”米薇說:“後來有個大姐來幫忙,舉著菜刀還是怎麽的,反正居委會都沒調節好的事讓她給解決了。離婚,男的灰溜溜滾蛋,再沒敢來惹女的。”“那天我和唐紅婷都看到了。唐紅婷說,我們女孩兒就該那樣,要讀書,不要怕男人,虛張聲勢的紙老虎而已。”季沉蛟腦海中浮現出米薇描述的畫麵,問:“來幫忙的是不是孫姐雞湯抄手的老板?”米薇驚訝道:“你怎麽知道?”季沉蛟自然不會說見過雞湯店的老板,詳細問了下鄰居離婚的事,米薇也記不太清了,隻說那鄰居是個膽子很小的人,逆來順受慣了,是實在被打得受不了了,尋死不成,才下定決定和人渣丈夫離婚。清官難斷家務事,派出所、居委會、婦聯都出麵了,但男方說什麽都不離,當著外人的麵痛哭流涕,發誓痛改前非,外人一走,該打還是打。但孫姐是提著刀來的,人渣不敢跟她橫,又打聽到她殺過丈夫,才心不甘情不願離了婚。離婚之後也時常來騷擾前妻,被孫姐赤手空拳打怕了,那可憐的女人這才過上安生日子。除了殺丈夫這一點,其餘都和季沉蛟從孫姐處打聽來的差不多。米薇也補充,說殺丈夫是當時鄰裏間傳的,其實沒有這回事,孫姐隻是用刀威脅過丈夫。“我那時不理解唐紅婷為什麽崇拜孫老板,在我眼裏孫老板就是個悍婦,毫無女人的優美。”米薇自嘲地搖頭,“後來長大了,走上社會,才明白唐紅婷的心情。她啊,爸媽去得早,從來沒人保護她,她必須自立,但是因為她是女孩兒嘛,人生這條路,女的比男的難多了。”意識到自己正在與一位男刑警傾述,米薇尷尬地頓了下,“我的意思是,女性得更強悍堅強。”季沉蛟走神想到自個兒隊裏的席晚和南城區分局的中隊長,那兩位女警都強悍非常,是他非常欣賞的同事。米薇繼續說:“我現在很理解唐紅婷,我們隻有變成孫老板那樣,才不會被輕易打敗,強悍不是醜陋,是另一種風采。”季沉蛟問及唐紅婷是否與孫姐說過話,或者別的什麽交流。米薇回憶一番,“我覺得沒有,她很內斂,不會輕易流露情緒。而且我記得她說過,想做的事要等到考上重本之後。她可能想帶著錄取證書去見她的榜樣?”季沉蛟從小書店出來,夕陽將整片天空染紅。他望著天邊,腦中線索紛繁,直到眼睛被照得酸脹,才收回視線。唐紅婷把孫姐當做榜樣,遇害的地方離雞湯店僅有幾十米,唐紅婷和孫姐真的如米薇所猜的沒有接觸過?還是有過接觸,但米薇不知道?孫姐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現在,都未提過認識唐紅婷,積極配合調查,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路人。劉玉純在孫姐店裏幫忙,十二年後遇害,和唐紅婷的死有某種尚未辨清的牽連。她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季沉蛟拇指和中指按住太陽穴,亂,太亂了,肯定還有什麽是他沒有察覺到的。“這是什麽氣功?”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季沉蛟連忙抬頭,卻沒看見人。“這兒。”路邊的三輪車裏,淩獵吹了聲口哨。季沉蛟已經對淩獵的突然出現見怪不怪了,“有事?”“沒事就不能來找你玩?”“……”季沉蛟拔腿就走。淩獵緩緩開著三輪車跟上,小流氓調戲大姑娘似的,“哎哎季隊長,上哪去呢?”季沉蛟:“查案!”淩獵:“哦,我千裏送線索,季隊長要不要聽?”季沉蛟作風優良,私人恩怨絕不帶入工作,立即轉身,“什麽線索?”淩獵指指後麵,“上車。”季沉蛟眼皮直跳,“哪兒來的車?”“我租的,怎麽,看不起三輪車?”這種三輪車季沉蛟在蒼水鎮看到很多輛,用途相當於城裏的出租車,起步價三塊,方便。淩獵衝迎麵走來的一對小情侶喊:“坐車嗎?”眼看小情侶真要坐車,季沉蛟立即上車。淩獵哎喲哎喲地跟小情侶道歉:“不好意思哈,這兒有個沒素質的客人搶先一步。”季沉蛟:“……”小情侶:“……”“什麽線索?”季沉蛟趕緊問正事。“烏濱大道小孩兒捉迷藏,捉到具屍體。分局已經把那一塊兒圍起來調查了,你猜我打聽到什麽?”“別賣關子!”“死的那人,老家就在蒼水鎮。”正在這時,梁問弦的電話打來了,“南城分局的陳菁陳隊長轉來一條命案線索,死者身份確認,是蒼水鎮人。”三輪車開起來風聲大,季沉蛟立即讓淩獵在路邊停下。淩獵一臉“看,我沒騙你吧”。季沉蛟問:“死者年齡多大?死亡時間是?”梁問弦說:“屍體今天才被發現,綜合監控、屍檢結論,遇害時間是在四月二十五號晚上。我把陳隊的報告發你,你邊看我邊說。”季沉蛟立即用平板接收。夕陽雖然美,卻很短暫,季沉蛟上車時整個鎮子還被霞光籠罩,看完、消化後,車外已是重重夜幕。“章旭明三十三歲,十二年前二十一歲,隻比唐紅婷大兩歲。蒼水鎮不大,同齡人之間也許有交集。”季沉蛟眉心淺淺地蹙著,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死亡時間比劉玉純略早,同樣是利器刺穿頸部動脈和血管,但是他在死前誤食花生引發過敏。”梁問弦說:“但這條也可理解為‘喪失抵抗能力’。一個過敏倒地,一個在睡夢中。”季沉蛟:“現場有疑似凶手的足跡,大概率是女性……假設殺害劉玉純和章旭明的是同一個人,凶手是在……”滅口還是複仇?曾經討論過的關鍵問題再次浮現。季沉蛟反複看著分局發來的報告,“沒有更多信息了嗎?這個章旭明是什麽背景?”梁問弦:“就這些,分局剛著手,確認身份的速度已經算是快的了。”季沉蛟心想這還真是巧,剛想過陳菁,就接到陳菁的報告。“我跟她聯係一下。”陳菁很忙,但一聽說章旭明的案子有可能與重案隊正在偵查的案子有關時,沉默幾秒鍾,“等我十分鍾,我回辦公室。”十分鍾後,陳菁的視頻通話請求來了,“章旭明經濟條件不行,至少在主城打了三年工了,在做這份工作之前也是做中介的,別的還不清楚。他的家人我沒聯係上,本來打算明天去蒼水鎮。”“那我們合作怎麽樣?”季沉蛟道:“我現在就在蒼水鎮,鎮裏隻有一所中學,我今天才去見過校長,明天可以再去打聽一下。”陳菁說:“行,我這邊就繼續查他在主城的動向,隨時溝通。”“嗯,隨時溝通。”關掉通話,季沉蛟盯著前方,沒立即說話。淩獵剛才沒聽他講電話,自個兒跑路邊扯蒲公英去了。“呼”趁季沉蛟想案子,淩獵突然襲擊,將一把蒲公英全吹到他臉上。季沉蛟被這一下整懵了,差點跳起來,“你襲警?”淩獵笑得肚子痛,“季隊長,安排一下住宿吧。”季沉蛟冷笑,“你什麽身份要我給你安排住宿?”淩獵想了想,雙手合十一拜,“大慈大悲的男菩薩!”季沉蛟:“……”晚上,季沉蛟帶淩獵回招待所,單獨給他開了間房。沈棲看見淩獵,震驚得無以複加,“你你你!你又又又來了!”淩獵扯蒲公英時找到一枚長得最標致的,圓頭圓腦,吹的時候都沒舍得,此時隨手送給沈棲。沈棲還愣著,手中的蒲公英卻突然被季沉蛟抽走。沈棲:“?”季沉蛟:“你不要。”過了一分鍾,沈棲才跳腳,他為什麽不要?他從來沒見過那麽圓的蒲公英!作者有話要說:季隊長:罵我沒素質,又要說我是男菩薩。第41章 雙師(41)南城分局部分隊員因為重案隊介入而有些不快。副隊長張楓說:“我們又不是派不出人手去蒼水鎮, 何必依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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