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自居住一事被剖析出無數原因, 有說她是敗家娘們兒, 丈夫和女兒受不了才離家出走, 有說她不檢點, 有說她自私自利, 不知孝順老人,有說她的家人才是狼心狗肺, 將她一個人丟下,導致悲劇發生。各方唇槍舌戰, 真相被唾沫淹沒。但也有竭力尋找證據的自媒體, 爆出聊天截圖的便是一個叫李艾潔的記者。李艾潔?季沉蛟對這個名字很是耳熟, 在此前的調查記錄中一搜,果然,她來自榕星傳媒, 在斜陽路的第一起命案中,她就出盡了風頭,所寫的報道被競相轉載。李艾潔這次爆出的截圖來自一個三人小群, 名為“老廠韭菜”, 一個疑似王小雯的人連發十八條指責自己母親愚蠢、被洗腦、敗家的話, 最為驚人的是以下幾條[每天醒來聽到她的聲音, 看到她的臉,我都想問,她什麽時候可以死?][你們可能會在社會新聞裏看到我,我受不了了,我要殺了她。][出個主意,我買哪種刀?圖片1、圖片2、圖片3][劉玉純這種女的為什麽還活著?我為什麽有這種媽?]這組截圖一經發布,瞬間被大量轉載,吃瓜群眾群情激奮,蓋章王小雯就是凶手。季沉蛟迅速瀏覽完,截圖上顯示群裏除了那個疑似王小雯的人,還有兩人,如果截圖是真實的,那麽記者大概率是從這兩人處拿到截圖。“隊長,凶器就是這種刀。”安巡放大截圖中圖片2,那是一把不鏽鋼小型廚刀,刃長和角度都和解剖得出的結論相符。法醫最認從屍體上獲得的證據,安巡擰了擰眉,“王小雯有殺人動機。”起初王小雯和王回強被請來重案隊時隻是以家屬身份認屍、協助調查,但現在情況突變,王小雯成了嫌疑人。明亮的燈光下,王小雯麵色慘白,不住哆嗦,眼裏充滿恐懼、無助,以及悔恨。季沉蛟將打印出來的截圖放在她麵前,盯著她的眼睛,“這個‘小小’是你?”王小雯呼吸越發急促,半分鍾的沉默後才咬牙承認,“是,是我。”截圖並不完整,季沉蛟問:“你是在什麽情況下說出這些話?”“這些都是氣話!我不是真的想我媽死!”王小雯激動得嗓音嘶啞,看得出在截圖流出後,她經受著巨大的心理折磨,“他們是我發小,每次我媽又氣我之後,我都會向他們傾訴,說說而已,我怎麽可能殺我媽?”季沉蛟:“我們會對你的電子設備,包括上網和通訊記錄做一次詳細的排查。”聞言,王小雯的手指下意識摳緊了桌沿,視線也有一絲躲閃,“好,好,可以查。”季沉蛟撥了下截圖,“你說群裏的其他兩人是你的發小?親密到什麽程度的發小?”王小雯失落地低頭,“我們都在廠裏長大,我把他們當朋友,這個群其實就是我們的樹洞,我沒想到他們會發出來。”“他們是誰?”羽曦犢+。“劉燦揚,龔霜。”季沉蛟又找到小型廚刀的截圖,“後來你買了嗎?”王小雯的瞳孔登時收縮,盯著截圖一言不發。季沉蛟:“你買了?”王小雯猛然搖頭,“我沒有!”這時,季沉蛟的耳機傳來提示音,他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耳機裏,梁問弦說:“王回強認罪了。”季沉蛟挑起一邊眉梢,“嗯?”王小雯緊張地用餘光看著季沉蛟,季沉蛟一回視,她飛快收回視線。梁問弦繼續說著情況,季沉蛟站起來,交待隊友繼續問詢,向梁問弦所在的問詢室走去。王回強一改上次的沉默,“是我殺了我老婆,新聞是假的,你們不要信!小雯從小就和玉純親,記者亂寫!”季沉蛟順著王回強說:“你為什麽要殺害劉玉純?”“她對我老母親不孝!”王回強說:“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是自從她嫁來,我的父母就沒有虧待過她。現在我母親年紀大了,不求她照顧,關心一下總是沒錯吧?她從來不關心,眼裏隻有縣城那套房,還勸我把老母親送去臨終關懷醫院,好把房子賣了……”王回強揉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她不是個東西啊,盯著我的工資,連老房子她都打主意。半個月前我回來,她又跟我說臨終關懷醫院,我那時就起了殺心。”季沉蛟說:“交待一下你的犯罪經過。”“我有家裏的鑰匙。”王回強說:“二十六號晚上,我悄悄回去,抹了她的脖子。”季沉蛟問:“然後呢?你處理過現場?”王回強脊背僵硬地支著,“是,是,我把血液都弄幹淨了。”季沉蛟說:“我勸你再好好想一下,保證證言真實無誤。”王回強慌了,“我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問你,你用的是什麽刀?”王回強用手比劃,“這麽長,家裏切大蒜用的那種。”他比的正是截圖裏的小型廚刀。季沉蛟說:“你女兒還沒認罪,你就想著替她頂罪了?”王回強瞪大那雙總是耷拉著的三角眼,“小雯不可能殺人!”“我還是那句話,既然坐在我們重案隊的問詢室,就要保證證言的真實性。”季沉蛟起身,睨視著王回強,“至於王小雯有沒有犯罪,我們自然會調查清楚。”重案隊辦公室,梁問弦叫的咖啡外賣到了,他將其中一杯拿鐵拿出來,放在季沉蛟麵前,“這王回強有點意思。正常父母看到那種截圖,第一反應應該是否認,他倒好,上來就替王小雯頂罪,這相當於承認王小雯是凶手。”“說明他這個當爹的,也相信王小雯可能殺母。”季沉蛟一口氣喝掉大半杯咖啡,揉揉眉心,“你猜我剛才麵對王回強,感受最真實的是什麽?”梁問弦停下拆小蛋糕的動作,“嗯?”“他因為自己的老母親,而對劉玉純有恨。”季沉蛟說:“他也許不是凶手,但他和王小雯一樣,都恨劉玉純。”“嘖,細思恐極啊。”季沉蛟喝完咖啡,“查清楚王家父女的通訊記錄,圖片2裏的那把刀,王小雯不承認買過,但我覺得她在撒謊。”梁問弦見季沉蛟要走,轉身喊道:“你去哪?”“找王小雯那倆發小和寫稿子的記者聊聊。”搞到了最搶眼球的素材,新聞一發出就成了夏榕市最熱,衝爆了公司今年的kpi,李艾潔正是風光,像隻獵犬般幹勁十足地在廠區尋找新目標。季沉蛟先去了她所屬的榕星文化傳媒公司,確認有這號人物,才在敢子街找到她。李艾潔似乎對警察會找到自己有心理準備,患有社牛症似的上來就做自我介紹,恨不得從警察嘴裏套到關鍵信息,好再衝一波kpi。季沉蛟當然不能如她所願,問及得到截圖的經過。李艾潔很配合,說自己起初也沒有什麽頭緒,但是記者的職業素質就是八卦,她在敢子街逢人便聊,得知死者一個人住,丈夫和女兒都住在別的地方,於是思考是不是家庭不睦,是不是家人相殘的狗血劇。然後她打聽到王小雯有哪些好友,挨個找到,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接受采訪,但一個叫劉燦揚的給出了聊天記錄。“劉燦揚是王小雯最好的朋友之一,連他都說王小雯有問題,可見是真的有問題。”李艾潔打量著季沉蛟,爽快道:“警官,我請你喝咖啡啊。”季沉蛟:“謝謝,不用。”和李艾潔的健談相比,劉燦揚局促許多,他在一家隻有十來個人的外包文案公司上班,一聽同事說警察找他,嚇得麵如土色。“他們都不知道爆料的是我,請你,求你別說。”劉燦揚膽戰心驚地關上公司的玻璃門,將季沉蛟引到寫字樓的角落。這是個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男人,縮著脖子說話的模樣甚至有些猥瑣。季沉蛟問:“你把截圖公布出來,是認為王小雯可能是凶手?”劉燦揚含糊道:“反正她說過想殺死她媽,還,還說過不止一次。正常人不會這麽說吧?現在她媽真的死了,我這是提供線索。”季沉蛟說:“謝謝你的線索。你緊張什麽?”劉燦揚:“我,我不緊張。隻是我沒想到那個新聞一發,會這麽轟動。”季沉蛟點頭,看似漫不經心,“嗯,的確,現在群眾都認為她是凶手,我們警方也已經將她列為頭號嫌疑人。”劉燦揚的神情陡然一繃,嘴張了幾下,似有愧色,說出的卻是一句廢話,“真的犯罪的話,是要接受懲罰的。”季沉蛟意味深長,“那如果沒有呢?”劉燦揚額頭的汗水滑下來,“沒有就沒有吧,我沒有讀過法律,我不知道。”有人在走廊上喊:“劉燦揚,出什麽事了?”劉燦揚急忙說:“我這還要工作,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你們都來找我兩次了,我隻是爆了個截圖而已,其他真的不知道。”季沉蛟一聽,“誰還來找過你?”“不就是你們嗎?”但劉燦揚說不出對方是誰,費力地描述對方長得如何好看,頭發紮了個揪,“反正他說他是重案隊的人。”季沉蛟:“……”好,可以,很可以。而就在這時,那個“重案隊的人”在寫字樓隨處可見的玻璃門上一晃,季沉蛟立即轉身,淩獵飛快跑路。劉燦揚說完“就是他”之後果斷溜走,季沉蛟在電梯間逮住淩獵,淩獵卻狀似無事發生地笑了笑。季沉蛟:“你冒充警察?”第33章 雙師(33)“怎麽這樣說我?”淩獵委屈死了, “有我這樣主動出擊的隊員,你還不滿意?”季沉蛟:“……”雖然不是很合適, 但這一刻, 他突然想到那個網絡段子頭像是我,不滿意?季沉蛟:“你什麽時候是重案隊隊員了?”淩獵:“關係者就不是隊員了嗎?你是不是有別的關係者了?”季沉蛟:“…………”有沒有一種選擇,把這個男的以妨礙公務的名義拘留四十八小時?但季沉蛟很快打消這個想法。拘留四十八小時?淩獵恐怕求之不得, 又要叫他包飯!算了。季沉蛟和那雙晶晶亮的眼睛對上,頓時沒了脾氣, 男人該死的勝負欲還上頭了, 他對淩獵先於自己找到劉燦揚多少有些耿耿於懷, 問:“你跟劉燦揚打聽到什麽?”淩獵沒回答, 卻忽然湊到季沉蛟麵前。季沉蛟不料他搞突然襲擊, 下意識往後一仰。“季隊長,我請你喝咖啡吧。”季沉蛟不解, 怎麽誰見到他都要請他喝咖啡?他像買不起咖啡的樣子?淩獵叉腰,“你竟然猶豫?讓我掏一回錢很不容易哦!”季沉蛟心道肯定有詐。他要是喝了, 這混賬一定會把小票複印一百張, 貼滿支隊的玻璃窗, 逢人便說:“重案隊的季沉蛟季隊長剝削民脂民膏!連我這般無業遊民的小錢錢都不放過!吭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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