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雲鶴眼緊瞅著沈畫棠,隨意答道:“在下是瑞賢侯府的長子。”


    陳思齊唇角一彎:“瑞賢侯府?就是前幾日和康國公府定親的那位公子了?”


    容雲鶴渾身劇烈一震,看向沈畫棠的目光中也參了幾分痛楚。


    “你那未婚妻今日也來了,聽聞那位姑娘一向是個好出風頭的性子,你隨處逛逛說不定就遇上她了,”陳思齊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這樣,我們走吧,沈七姑娘。”


    沈畫棠詫異地抬頭,轉念又一想,定是他從她和容雲鶴的對話中推測出了她的身份。


    沈畫棠隻覺得悶得難受,聽他這麽一說,看也未看容雲鶴一眼就跟在陳思齊後麵走了。


    容雲鶴覺得心痛如絞,怔怔地看著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啞口無言。


    “你還真就不怕我是壞人,就這麽跟著我來了?”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陳思齊看著沈畫棠半開玩笑似地說。


    沈畫棠卻低著頭,悶聲不吭。


    “怎麽,見到你那小表哥想起傷心事了,怎麽這麽一臉不快的樣子?”


    許是知道陳思齊是個以後不會再有什麽交集的陌生人,畫棠在他麵前不屑於再偽裝,當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關你什麽事,莫要問這麽多。”


    陳思齊收束起臉上的笑意,語氣有些複雜地說:“寧願跟著我這麽一個不熟的人,也不願意跟你表哥走,想必是不知怎麽和你那表哥單獨相處吧。”


    沈畫棠又瞪了他一眼:“我和他本就不熟,我隻是一個庶出的,又哪是什麽他瑞賢侯府的正經親戚了?”


    正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目的地,這是國公府裏一處稍顯偏僻卻整潔有序的院落。陳思齊帶著沈畫棠走了進去,在院子裏灑掃的小丫鬟見了,神色有些惶恐地朝陳思齊恭敬行禮,另一個丫鬟急急進去屋裏傳報。


    沈畫棠有些詫異地抬首看向陳思齊:“你究竟是什麽人?”


    陳思齊隻笑不語,突然屋門被推開,一個穿桃色緞子如意雲紋衫的女子走了出來,銀鈴般的笑聲隨著爽朗的嗓音灑滿了整個院落。


    “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趕忙去準備正經事。”


    那女子走到近前,沈畫棠才瞧清楚她眉眼生得很是英氣爽利,朝著陳思齊說話一點也不避諱拘謹的模樣。


    沈畫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在陳思齊身後,那個女子卻一眼便注意到了她,笑著對陳思齊說:“你這是從哪拐來的小美人兒,帶過來讓我幫你過眼的麽?”


    陳思齊有些緊張地看了沈畫棠一眼,忙說道:“你就別打趣人家了,人家小姑娘臉皮兒薄,你道都和你一樣什麽玩笑都開得呢。”


    那女子噙著笑意瞪了陳思齊一眼:“說的什麽話這是,我怎麽了我。”


    沈畫棠看著他倆互相調笑,隻覺得渾身別扭,低著頭也不知該說什麽。


    “行了你還是別打趣我了,一會小姑娘該誤會了,”那女子爽朗一笑,將沈畫棠從陳思齊背後拉過來說,“小姑娘你別誤會,我和他一點都不熟的。”


    沈畫棠羞得滿臉通紅,抬起眼來看向那女子,聲音如蚊子哼哼一般:“姐姐不必向我解釋,我和陳公子也不熟的。”


    “這可不行!”那女子笑著斜了陳思齊一眼,“不解釋清楚他會不樂意的。”


    “我叫趙詩茵,妹妹喚我一聲姐姐即可,”趙詩茵不再打趣沈畫棠,依舊是笑著說道,“隻當是自己家中,不必拘謹。”


    沈畫棠的神色卻依舊是怯生生的:“姐姐是這國公府的姑娘啊?”


    “不過是一個庶出的,”趙詩茵眉目間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在意,“妹妹不必拿這國公府的權勢看我,我這人一向是最不拘小節的。”


    “我也是庶出的...”沈畫棠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姓沈,姐姐喚我畫棠即可。”


    陳思齊在沈畫棠身後突然輕輕一挑眉,自己都不自知,自己眼中一絲欣悅流過。


    “沈姑娘衣服弄髒了,你拿套你的給她,注意顏色別太一樣了,然後你送她回她母親那裏,說這一會子是留她在你這裏說話呢。”陳思齊囑咐道。


    沈畫棠心裏一暖,她沒想到陳思齊心思居然這樣細,特意選顏色不一樣的以免被剛才見過她的人瞧見起什麽疑心。他還猜到沈畫盈必然還有後招,所以讓趙詩茵送自己回去,幫自己化解麻煩。


    “知道了,”趙詩茵故意佯裝不快說,“陳大少爺每次都像吩咐粗使丫鬟一般吩咐我。不過沈妹妹這般瘦弱,穿我的衣服怕是要大了。”


    陳思齊皺皺眉,這個他還真沒想到:“你這身形倒是越來越壯實了。”


    趙詩茵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快去準備正事兒吧,沈妹妹交給我就好了。”


    陳思齊不放心地又叮囑說:“你可好生照料她,別再給她開一些有的沒的玩笑什麽的。”


    “知道了,”趙詩茵又是一翻白眼,“你就放心去吧,陳大少爺的吩咐小的又哪次敢不照著辦了。”


    “沈姑娘,”陳思齊的目光柔柔落在沈畫棠身上,“那我走了。”


    沈畫棠不敢看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隻匆匆忙忙點了點頭。


    趙詩茵在兩人身後似乎是看熱鬧般的搖頭笑了笑,待陳思齊走後就將沈畫棠拉進了屋子裏。


    趙詩茵的房間也如她的人一般布置得簡潔利落,正堂的牆上居然還掛著一把寶劍。趙詩茵笑笑說:“嚇著你了吧,我和她們不太一樣,自小便不喜歡那些花脂水粉的,倒喜歡舞棒弄槍的,所以這府裏的姐妹也不愛和我一起玩。”


    沈畫棠這下見了個現實版的花木蘭也是吃驚不小,她四下看了一圈說道:“姐姐這英姿颯爽的性子倒是讓我好生羨慕呢。”


    “我和思齊打小便是一個師父,自小便打來打去,再加上本就是親戚,因此言語之間便沒那麽多避諱的,妹妹可不要誤會,我們之間可沒什麽別的關係。”趙詩茵像是不放心般的又解釋了一遍。


    沈畫棠又紅了臉:“姐姐老是同我解釋做什麽?”


    陳思齊和國公府有親戚,看來他真的來頭不小啊。


    趙詩茵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妹妹不知道他是誰麽?”


    沈畫棠奇怪地看了趙詩茵了一眼:“他說他叫陳思齊,難道不是麽...”


    趙詩茵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來妹妹還真不知道他是誰呢,沒關係待會便知道了。思齊一向對女子不假辭色,如今卻對妹妹如此關注,我自然要向你解釋清楚了,若你誤會了什麽他還不得生撕活吞了我。”


    “姐姐別再打趣我了。”


    盡管趙詩茵的性子讓沈畫棠很喜歡,可她這言語之間也太...沈畫棠轉過頭去,不好意思去看趙詩茵滿是笑意的眼睛:“這是陳公子自己的私事。”


    趙詩茵見畫棠臉皮薄,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將她帶到自己房裏,找了一會子將一身杏色的衣裙遞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今年確實又壯實了不少,便是以前,也從沒有那弱柳扶風的樣子。這是我去年的衣裙,去年我病了一場做的衣裙都小了些,再加上我去年身量也和你差不多,想來應該是合身的。”


    “那姐姐現在身子大好了吧?”沈畫棠問道。


    “你看我現在像帶病的模樣麽?”趙詩茵笑道,“已經大好了,妹妹放心好了,對了妹妹今年多大了?”


    “前幾日剛滿十三歲。”沈畫棠小心地答道。


    “比我正巧小了兩歲,”趙詩茵眉開眼笑道,“思齊是和我同年人,比我小了幾日,今年正巧十五歲,和妹妹還真是相配。”


    沈畫棠已經習慣了她這種一逮到空隙就朝自己推銷陳思齊的行為,隻當沒聽到一般默然不語。


    趙詩茵也知道自己的語言行徑過於大膽了些,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妹妹換衣服吧,我先出去了,有什麽事便叫我就是了。”


    沈畫棠應了一聲,趙詩茵便走了出去。畫棠小姑娘手腳麻利地換好了衣服,趙詩茵的衣裳她穿上還是有些寬大了,她走出去趙詩茵正在外麵等著她,看到她出來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妹妹生得可真好看啊。”


    沈畫棠垂下頭:“回頭我叫丫鬟將姐姐的衣裳給送回來。”


    趙詩茵忙擺擺手:“不用不用,這衣裳我也穿不下了,何必那麽麻煩。咱們庶出的在家中做個什麽都麻煩一些,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沈畫棠沒想到趙詩茵還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當即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趙詩茵笑著說:“時候也不早了,我這便送妹妹過去宴席那裏。”


    沈畫棠點點頭:“那就有勞姐姐了。”


    宴席擺在了國公府偌大的後花園裏,男客女客分開來坐,中間還搭起了厚厚的紗幔將男客女客分隔開來,前麵是搭得高高的戲台子,緊挨著戲台而坐的是國公府的人。


    趙詩茵將沈畫棠帶去劉氏那裏,劉氏正因為找不到了沈畫棠而心生不滿,而沈畫盈在一旁忙著添油加醋。


    “失蹤了那麽久,誰知道跑去哪裏了...這府裏男客那麽多,七妹妹別是不小心跑去那邊了吧。”


    沈畫芷冷凝地一豎眉頭:“四妹妹別老是說些有的沒的,咱們都是一家的姐妹,要讓別人聽到了來說嘴,誰麵上也不好看。”


    沈畫蕊滿臉不屑道:“我看七妹妹就是個沒規矩的,平時裝得這麽好,一帶她出來就像野馬放開了蹄子似的,什麽也不管不顧了,連丫鬟都甩脫了。”


    劉氏皺起眉頭,正在這時,趙詩茵就帶著沈畫棠尋了過來。


    趙詩茵客客氣氣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劉氏忙一臉驚惶地站起來迎著。趙詩茵含笑說:“我看著畫棠心裏喜歡,便留她說了會子話,哪知丫鬟不小心,弄濕了她的衣裳,我便領她去我那兒換了身。倒勞得太太您擔心了。”


    第27章 .宮門深


    劉氏忙說沒有, 趙詩茵又和劉氏說了幾句話,最後笑道:“我瞧著畫棠妹妹甚是喜歡, 以後若是去府上叨擾, 便要勞各位姐妹費心了。”


    劉氏慌忙客套幾句, 言語之間滿滿的套近乎之意, 沈畫芷不由得聽得柳眉豎起,後來還是趙詩茵推脫有事才脫身離去。


    “這趙二姑娘雖說隻是個庶出的,可據說在老夫人麵前很得待見,在國公府也是個有臉的,”劉氏意猶未盡地說,“棠姐兒你結識到她, 也不知道給你五姐姐引進認識一下。”


    沈畫棠低低應了一聲:“也是偶然認識的, 並不算太熟。”


    劉氏因識得了國公府的人心裏高興,瞬間忘了剛才要叱責沈畫棠的事, 倒是沈畫芷關切的眼神不住投向沈畫棠,沈畫棠用眼神示意自己無事。看著妙語已經回來了但一臉的神色不安,沈畫棠也沒急著問剛才是怎麽一回事。


    宴席開始前,各家都去最前方為老太太獻上壽禮, 禮官朗聲念著禮單, 對國公府獻上的壽禮自然都是不小的, 隻讓人聽得在心頭羨慕國公府的富貴與權勢。


    沈畫盈還在奇怪著這沈畫棠是怎麽化險為夷的,還結交上了趙二姑娘, 一雙眼睛隻暗自毒毒地盯著沈畫棠, 沈畫棠卻瞧她也不瞧, 隻當作沒有看見。


    突然聽得女客席間一陣騷動,隻聽禮官揚聲念道:“景王府世子,送上南海夜明珠一對,紫玉如意一柄...”


    聽著禮官念那長長的禮單,再加上女客席的騷動越來越明顯,沈畫棠不由略帶好奇地朝前看去,這一眼看去卻是渾身狠狠一震,隻見前頭那個月白色錦袍,正微彎了身子站在老夫人身前的身影,不是陳思齊又是誰?


    沈畫蕊大概沒人說話了,竟去找她一向最討厭的沈畫盈說話:“早就聽聞這景王世子是京城第一美男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畫盈眼中也現出向往之色:“這世子...竟生得比容表哥還好看呢。”


    沈畫棠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不由得轉向沈畫盈,問道:“這景王爺世子,叫做什麽名字?”


    沈畫盈冷哼一聲,滿是不屑地說:“七妹妹怎麽也關心起這個了,叫什麽都和你沒有關係。”


    沈畫棠抿了抿唇,不再追問。


    沈畫盈見沈畫棠不再追問,不由得氣惱起來,賣弄般地說:“世人皆知,景王世子是聖上最親近的堂弟,姓陳名嘉琰,七妹妹怎的這麽沒見識,連這個都不知道...”


    陳嘉琰...沈畫棠慢慢品過這個名字,心頭像被什麽震過一般狠狠一抖。


    沈畫盈又接著賣弄說:“景王爺是聖上的親皇叔,聽聞先帝待景王世子也如同親子一般,連他的字都是先帝取的呢,取自見賢思齊的意思...”


    思齊...沈畫棠苦笑,他果然沒騙自己,隻是自己見識過於短淺了而已...


    早就料想到他的身份尊貴,隻是沒想到他的身份竟如此貴重...景王世子,便是自己見識再少,也知道這代表著怎麽個意思...


    沈畫棠看向一旁開得漫漫烈烈的叢花,春色已暮,芳菲流盡,正如這富麗堂皇恍若幻境的國公府一般,都隻是春末夏將裏的黃粱一夢吧。


    ————


    轉眼夏日已至,天氣也日漸燥熱起來。沈畫鳶穿著流彩暗青雲錦宮裝,握著把團扇坐在雕花小幾前,細嫩的玉手端起茶盞細細品著。盡管內務府送來了冰塊消暑,身後也有宮女為自己打著扇,沈畫鳶依舊是感覺很是燥熱。玉白的臉頰上不一會兒便沁出了些香汗。


    想到往日裏這時節在家中已是穿得極其隨意,可如今入宮做了主子,一言一行都要極其端莊謹慎,盡管頭飾衣著繁墜還是得一樣樣好生地帶著。一想這入宮也已經大半年了,聖上雖勤於政務可也很是注意對六宮雨露均沾,沈畫鳶位分雖小,可這後宮嬪妃並不算很多,一個月來聖上也能來上她這兒一次。與她同住在鍾秀宮裏的嬪妃也都性子極淡,沈畫鳶又是個位分低的,平時在她們麵前也不太能說的上話。因而在這宮中的日子極為無趣。


    “主子。”


    沈畫鳶轉過頭,隻見她從家中帶來的丫鬟,如今已是她身邊的貼身宮女的倚碧正遙遙站在她身後,臉上透著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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