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可以走捷徑登上帝君的至高之位。哪怕你體內隻存餘了一丁點兒西齡濁氣,劫雷驅散不了它,反會助長它滋生,讓它變得無可抑製。我已經瞧見了它在你的心口萌發,齊大國師會像是那些被皇族圈養的樹人一般,用血肉心髒養成活枝,最終被栽種在皇族西苑之內,周而複始。”


    除了護法的將士沒有  挪動,


    遠遠趕來圍觀齊秋玨渡劫的世族之人紛紛將眸光轉移到他的心口。


    齊秋玨不愧是最靠近帝君之位的人,心性堅定,竟然沒有被動搖分毫。


    森然地看著她,嘴皮子動了動:“妖言惑眾!”


    轟然一道劫雷再降,


    粗壯的的雷電撞擊在琅琊台的玉麵之上,炸開一般,張牙舞爪地朝外延伸著無數細小的觸須。範圍之廣,幾乎都要觸碰到鹿見溪的麵頰,卻被一隻毛茸茸的爪子輕飄飄地隔檔,撥開了。


    因為那動作太過輕微,而未有人能察覺。


    ……


    這一道雷光湮滅之後。


    齊秋玨遠不如方才的體麵,渾身浴血不說,雙目赤紅,一株三寸長的西齡木枝從他的胸口破體而出。


    “嘶……”


    在場之人皆是見過樹人的,瞥見此情此景,紛紛倒吸涼氣:活枝自心髒生長而出,這分明就是樹人“成熟”的征兆!


    靠西齡果登帝竟然是一條死路。


    無數世家之人嚇得臉色發白,而他們已經服用西齡果數年之久!


    ……


    鹿見溪垂眸:“現下信了?”


    齊秋玨不肯接受功敗垂成的結果,眼睛錯也不錯地盯著鹿見溪,陪著那張血淋淋的麵容,無端瘮人:“可你能替我淨化。”


    “沒錯,我能。”


    齊秋玨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隻要你肯出手幫我,我必護你性命,許你數不盡的榮華富貴!”


    “齊大國師當我是傻的吧。”鹿見溪朝後退去,“若我還存活一天,便意味著往後還會有無數人依靠西齡樹與破境丹突破成帝君境。屆時已經成了帝君的你,豈會容人挑戰你巔峰的位置?自然是殺了我,永絕後患為好。”


    此話一出,不少人都反應過來了。


    八方響起無數破空之聲,便是各方勢力要鋌而走險,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搶奪護下鹿見溪,不讓她落入齊秋玨的掌控之中。


    人家的話說得明明白白了:隻有她能做到幫助帝君渡劫做最後的淨化,否則,但凡體內還剩一點兒西齡濁氣,便是絕路一條。


    而有了她,就能創造出無數帝君來!


    世家之人瘋狂了,


    七十二護衛利劍出鞘,動手攔人,也擋不住八方合圍。


    局勢混亂,


    鹿見溪處在最中心,反倒成為了最清閑的那個人,冷眼旁觀著世家貴族們被利益衝昏了頭腦的瘋狂模樣。


    總要有人做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付出沉重的代價,讓這些罔顧他人苦痛的貴族們也疼一疼。看到貪念的後果,西齡之亂才會最終慢慢平息。


    ……


    雷光散亂,一道比一道粗沉。


    齊秋玨苦苦支撐,一遍遍折斷胸口的枝椏,換來的卻是木枝更迅速的生長。像是一柄長劍,將他貫穿。


    連眼白最終化為血紅的那一刻,他恨毒的眸光落在了鹿見溪的身上。


    琅琊台本是上一位帝君特製的法器,一可衝減劫雷的威能,二可控製劫雷避免波及無辜。


    在第七十九道天雷墜下之前,齊秋玨驀然自琅琊台上消失了。


    幾乎是同時,圍在鹿見溪身邊不遠的世家貴族都感覺到了一股自頭頂到腳趾、灌溉傾瀉下來的寒意。


    鹿見溪仰頭,看到了幾乎不成人形,渾身長滿木刺的齊秋玨。


    他的皮膚正寸寸皸裂,仿佛正在被什麽從內而外蠶食一般,就要崩毀殆盡。


    尊神級的修者或許不會畏懼窮途末路的齊秋玨,卻驚懼於頭頂垂垂欲落的劫雷。


    他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思,無人敢擋。


    齊秋玨眸底盡是被戾氣侵染之後,瘋狂的恨意:“既然你不肯救我,便陪著我一起死吧!”


    鹿見溪麵容平靜道:“你的大弟子方才問我,一人之性命,與天下蒼生之性命,孰輕,孰重?”


    驟降的雷光吞沒了齊秋玨的身體。


    鹿見溪懷中,突然顯現的雪衣少年伸出一隻白淨的手掌,輕而易舉地握住了那團無堅不摧、躁動的劫雷,像握住了一團棉花。


    輕輕一捏,便潰散了。


    齊秋玨灰飛煙滅,隻留下一株瑩碧、生機盎然的活枝,跌下雲端。


    冬日裏的寒風蕭條寂寥,吹幹了琅琊台上新鮮的血痕。


    “自然是蒼生重要。”


    ……


    蒼茫的皇城之巔,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之人都看見了那貌美的少年輕鬆接下帝君級劫雷的舉動,瞪大了雙眸,定在原處。


    鹿見溪像是沒看到他們驚恐的眸光定格在溫竹的臉上。


    一場意外的戲曲唱完,總得有人出來點題。這樣登高一呼的招搖事,她可不想要在做第二次,最好一步到位。


    “齊大國師的下場諸位也瞧見了,我奉勸諸位還是不要抱著僥幸的心理,省得得不償失。”


    人之貪欲,宜疏不宜堵。


    讓他們知道所貪之物最終是不可得的,要好過手段強硬的鎮壓,這世上總有一些不怕死的狂徒,將利益看得高於生命,是怎麽也打殺不完的。


    一位鶴發童顏的華服長者上前,瞧著是個輩分身份極高的,眼睛盯著溫竹,卻是恭敬地同兩人拱了拱手,措辭謹慎道:“不知小友方才所言,可以幫忙淨化一時,是否還有商量的餘地,我等……”


    鹿見溪挑眉,“若是無意誤服毒藥,該救當得救;可是有人卻是有意多次自行服用毒藥,到頭來還要怪人不肯救命?命是自個的,自個珍惜著,比指望著別人來救要強。”


    華服長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底下之人開始隱約的躁動,似是躍躍欲試,想要說服鹿見溪“恩濟天下”。


    “可是我們從前也不知道後果會這樣嚴重。”


    “對啊,我們也是受害者。”


    溫竹忽然側目,拉住鹿見溪的手。


    輕聲:“姐姐惱了嗎?”


    分明是再低微不過的聲音與動靜,在場之人卻都聽見了,紛亂一靜。


    鹿見溪冷著臉,道:“是有點煩了。”


    她本不是多耐心的人,也懶得去操心別人的事,若不是這群權貴要搞得位麵崩塌,害得她無處養老,也不會出來多此一舉。


    溫竹揉了揉她的手,柔柔道:“別氣。”


    方圓十裏的空間一瞬被禁錮住了。


    圍攏在鹿見溪的近處的空間,像是被打碎的鏡子,突然切割成了一片片的碎片。


    每一個碎片裏,都裝著一個驚恐失措的世家之人。


    那不規則的牢籠是由空間裂縫圍起來的,觸之即死。


    溫竹微微低頭,親昵地在她鬢邊蹭了蹭,討好著,“我教訓他們替姐姐出氣。”


    有人當場癱坐,嚇傻了。


    鹿見溪:“……”


    雖然知道溫竹這是幫她做震懾,加重話語權,給一蜜棗再加一棍棒。


    可她險些沒繃住。


    這啥?!


    還能這麽玩?


    睫毛顫了顫,麵上還崩出見過世麵的模樣,冷冷道:“那便請諸位大人在裏頭反思兩日,分清楚利弊,再自行決斷罷。”


    溫竹靠在她的肩上忍笑忍得直抖。


    ……


    兩位神仙人物無視碎裂的空間,翩然離去。


    留下一堆說出去名號震天的人物,呆若木雞地蜷縮在碎片空間之內,冷汗如雨下,不敢挪動分毫。


    帝君境,


    那位少年確然是帝君境無誤了。


    眾人領悟到這個現實,早前僅存的一點,從鹿見溪身上下手的念頭也被生生掐滅了。


    誰也看得出來,那少年的眸光始終落在鹿見溪的身上。堂堂帝君,同她說話時軟和地不像話,必然是一對道侶。


    世上誰人敢動帝君心愛的道侶?


    皇族的西齡樹群被毀,也許就是征兆,齊秋玨的身死更是給世人敲響了警鍾。


    看來自此往後,世上無人再敢服用西齡果了……


    ……


    一月之後,


    白季辭別帝後,同鹿見溪溫竹一夥回到了閑意山。


    緩解已存西齡濁氣的清寧水一概會由丹城提煉,他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擔了。


    回家時正是冰消雪融,春暖花開的日子。


    玉泉穀的藥田靈氣充沛,連解鈴樹似乎也拔高了許多。


    鹿見溪好奇地拿手丈量,左右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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