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聽到他的名字就心慌,見臨雲逸疑惑看過來,勉強定了定神,又否認道:“不是為這個。”


    臨雲逸說是,“我也是才聽下頭的弟子說的。”似是想勸什麽,又不好張嘴,“你們有什麽事回穀了說吧, 給外人瞧見了不好。”


    鹿見溪點點頭,心裏頭難受得要命,又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


    “能不能勞煩師兄幫我走一趟,讓他起來,自己回穀去。”


    “你呢?”


    鹿見溪含糊道,“上次出門的事還沒辦妥,我還是再去一趟中央大陸為好。”


    她和溫竹締結契約的初期,解鈴樹還沒有承認溫竹,直到一個多月之後,才開放了給他的權限。


    係統道是兩人親密度達到了一定程度,解鈴樹方連帶承認了她的道侶。如果不能解除契約,那麽隔遠一些,降低親密度便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再者,甭管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是為解鈴樹還是為了她。


    總之她現在暫時不想見他。


    ……


    鹿見溪連續幾日來回奔波不停,情緒大起大落,很耗心神。


    再次出穀,便用上了行舟慢行,人在其中閉目調息。


    月上中天,


    她心思不定,同臨雲逸傳音,詢問得知溫竹已經回穀,才算放下心來。


    看看通訊石,一幹二淨,他沒有給她發任何消息。


    又變得悵惘起來。


    係統忍不住道:“帝君之境,能下跪道歉的,我走過這麽多位麵,還是第一次見。”過了一會兒,又道,“我覺得若是為了區區解鈴樹,他肯定不至於如此。”


    不是說它沒有那麽重的咖位。


    畢竟它是救世的東西,而非滅世的東西,對反派而言沒啥吸引力才是。


    係統是最看不過溫竹的人,饒是如此,也被前日的情景所震撼,什麽陰謀論都不攻自破。


    能讓他如此偏執,絕不肯放手的,或許就隻有鹿見溪了。


    ……


    鹿見溪躺下來,望著天花板,不言不語。


    係統說得或許沒錯,可她是自小和溫竹一起長大的人,對彼此的性格再熟悉不過。


    而溫竹,始終將她吃軟不  吃硬的命門拿捏得死死的。


    無論大錯小錯,他總能輕而易舉地獲得她的諒解,從而肆無忌憚。


    也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


    她懷疑他的真誠,哪怕硬著頭皮強撐著,哪怕遠遠避開,也要多挺一陣,不至於被他輕巧地玩弄在手心。


    ……


    屋漏偏逢連夜雨。


    鹿見溪趕到葉州主城,得知前往中央大陸的空間陣被切斷了,暫時不會開啟。說是起了局部戰役,有些世家打起來了,皇族為了不讓人外逃,封鎖了所有空間陣。


    想要□□大陸,隻有乘坐客舟,從汪洋大海的上方行過,需要半月之久。


    鹿見溪怎麽都不想在這關頭回去,又想中央大陸大亂之後,短暫失去秩序,或許能有操作的餘地,遂登上了遠洋的大型客舟。


    ……


    客舟規模極大,上下共計有數十層,越往下客房越密集擁擠。且身處底艙,容易被海下的魔獸突然襲擊。


    鹿見溪繳納高額船票之後,在最頂層入住,就當是圓了前世環球旅行的夢。


    頂層的乘客頗少,且房間的隔音效果好。


    若非同時出門,在甲板上遇見,否則鹿見溪都不知道其他房間是否住了人。


    一連在屋裏待了三日,加上心裏頭憋悶,鹿見溪終於有些耗不住地出了門。


    聽侍者說下層有喝酒聽曲,消磨時光的地兒,默默收拾了一番,去看熱鬧。


    去了才知道,那不是什麽正經地界。


    雖然也有能入眼的歌舞,四下裏的賓客舉止卻很不像話。


    客舟與世隔絕,旅途又長,路上無事可做,耐不住性子的旅人,正好找漂亮伶人談談“風花雪月”,借以“消磨時光”。


    鹿見溪看了一會兒覺著沒趣,想要回房,


    眼角餘光忽而瞥見一片雪白的衣衫,繞過珠簾,朝她走過來。


    鹿見溪幾乎是下意識地繃直了身體。


    等人走到近處,仔細打量一番他的臉,深覺愕然:“花如期?”


    花如期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真巧啊,鹿姑娘也在這輛客舟上。”


    鹿見溪:“……”


    她上下打量一番花如期的扮相。


    他不再做奢華公子哥的打扮,去了紛繁精致的裝飾,一身素雅白衣。麵上似乎還著了淡妝,修飾過五官。


    一眼望上去,幾乎同溫竹一模一樣,若非真正親近熟知之人,絕對難以分辨。


    他一亮相,吸引了在場全部的目光,


    賓客也不去看台上曼舞的貌美姑娘們了,望向這頭,竊竊私語。


    “你這個扮相,說真巧,我可不信。”


    花如期還是笑,“姑娘何必要拆穿我。”


    鹿見溪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顧忌旁人,壓低了嗓音:“你這是想幹什麽?”


    “沒想做什麽,”他輕輕揚手,侍者端了不少珍饈上桌,又布了酒,“鹿姑娘為我解除了心頭大患,我感激不盡,客舟之上遇見了,看你神思憂慮,便想讓你開心開心。”


    試探地看她一眼,“看來我做得不對?”


    鹿見溪低頭看著酒  杯一會,“你不必這麽拐彎抹角地試探我。”


    她本該極度厭惡花如期,可了解溫竹的真相之後,便明白他也是個被擺了一道的可憐蛋罷了。自己險些被溫竹弄死不說,親娘還栽在了他的手裏,甚至至今都不知緣由。


    這話鹿見溪自然不會對著花如期承認,她再怎麽生溫竹的氣,到底還是偏袒他的。


    隻是此刻對花如期有了一絲愧疚,並沒有向從前一樣看他如過街老鼠。


    同他碰了下杯,直言道,“溫竹不是你的替身,你更不可能替他,就不是那麽回事……”


    花如期看著她將酒水吞咽下去,慢悠悠,“那你為何說移情就移情了?”


    鹿見溪無語,“難道你以為我就看臉?”


    “你難道不喜歡這張臉?”


    鹿見溪窒了一下。


    花如期湊近來,“分明我方才走近的時候,你看著我,眼裏有驚豔和歡喜。”


    鹿見溪:“……”


    別把她說得像個渣女好嗎,她是以為溫竹追上來了。


    這裏室內光線暗淡,離得又遠,她一時沒分辨出來而已,白高興一場。


    花如期卻在她的沉默之中理解出了想要的答案。


    起身走近,在她麵前蹲下,仰望著她,“我可以一直做這樣的扮相。客舟旅途隻有十五天,至少這段時間內,讓我陪著你,好嗎?”


    他仿佛是在故意模仿著溫竹的神情與舉止,柔軟溫順的,仰望。


    鹿見溪望見他這個突兀的動作,忽然有些出神,溫竹從前都是這樣看她的嗎?


    或許是因為自小的相處模式,鹿見溪習慣於強勢地領著他走,不知不覺溫竹也配合地收斂起鋒芒,居於弱勢的那一方,乖巧溫順,無限地滿足了她膨脹的虛榮和某種隱秘的“大男子主義”,讓她保護欲爆棚,一心護犢子。


    如果他不再柔弱,不再需要人保護,她還會像從前一樣待他嗎?


    鹿見溪捫心自問,她不會。


    所以她當初看花如期,內心一點波瀾都沒有。


    師兄雖好,可他們相互獨立,各自為政,雖然貼心知心,卻如何也建立不起來所謂的“牽連”,擦不出火花來。


    這就是根結嗎?


    所以他不願意告訴她現實?


    鹿見溪心神恍惚。


    ……


    咣當——


    客舟忽然一陣搖晃。


    若是行在海上,便像是觸到了暗礁,可他們在天上,多半是遇見了魔獸。


    人群騷動起來,客舟不停地左右搖擺,餐具,燈具,掉落碎裂一地。


    鹿見溪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手被花如期攥著,差些要碰上他的臉。


    心下微微一跳,忙想抽手回來,忽聽得一個聲音,不遠不近地響起。


    “原來姐姐還是喜歡我的臉的。”


    艙外不知何時變得雷霆大作,狂風驟雨,客舟內時不時響起人的尖叫聲,氣氛惶然。


    溫竹在雷光之中顯出身形,烏黑的瞳,襯得那張失血的臉色愈發的蒼白。


    他麵無表情地穿過倉皇失措的人群,走到她麵前。


    看了一眼花如期,伸手挑開他抓著鹿  見溪的手,“鳴英閣確實沒落。嫡係公子,天之驕子,放著康莊大道不走,卻來鑽營著做人麵首的行當。”


    花如期麵色猛變,卻因見他突然孤身一人出現海上,修為恐怖至此,不敢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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