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見溪在外頭打量了一圈,走到靠窗戶的位置,扒拉開一絲縫隙。


    蕭明空剛想過來拉她,讓她不要作妖,便聽得鹿見溪皺眉,輕輕啊了一聲。


    精神值消耗一點。


    鹿見溪瞧見了係統在臨雲逸身上給出的標記。


    “汙染度15%,不可淨化。”


    鹿見溪微驚,這汙染度,竟真的會轉移到人身上的嗎?


    那為何她特地查了幾次師尊,都不見他身上有汙染度顯示?


    “你看到什麽了?”


    見鹿見溪僵在原地,蕭明空不明所以,過來試圖拽下她那隻不安分的手,喝止道,“別看了!不要打擾師尊。”


    不經意一抬眼,透過窗戶縫隙,對上一雙黑暗之中尤為醒目的陰戾血瞳。


    “啊啊啊啊!!有鬼啊!!!”


    鹿見溪被迫捂住耳朵:……明明是你把他吵醒了好吧。


    第15章 破土


    將要入暮,火燒連雲。


    萬丈霞光從窗口斜照進來,印得原本昏暗的丹房呈現  出一片與丹爐之中火光相呼應的明黃。


    明舒有些坐不住了,無法凝聚精神去看丹爐的火候,目光總往對麵的溫竹身上瞟。


    陽光似乎格外偏袒他,


    四人之中,唯獨他被暮光嗬護,處在一片光亮之中。


    那遲重的顏色落在他的臉上,去了沉沉的暮氣,隻餘矜貴柔和。


    美好不似凡物,像一件舉世的珍品,被柔光小心翼翼地襯托著。


    讓人移不開眼。


    “小師妹運氣真好。”她忍不住兀自喃喃。


    剛開了個口,被頭頂落下的卷書砸了個正著。


    白季嗓音冷淡:“專注,凝神。”


    明舒訕訕收回目光,還未應是,對麵的少年便先起了身。


    溫竹熄滅了爐火,取出新煉製好的丹藥,奉到白季麵前:“師祖。”


    他畢竟沒被白季收入門下,不敢隨意同鹿見溪一般稱呼師尊,便隨普通弟子般稱呼師祖。


    白季隨意看了看丹藥品色:“不錯,可達九品。就是心太急了,否則還要更好些。”


    溫竹悄悄紅了臉:“……”


    白季將丹藥還給他,“罷了,左右你心都不在這了,今日就早些回去吧。“


    溫竹眸底染上一抹喜意,便像是星河陡然明晰璀璨,熠熠生輝。


    “是,師祖。”行禮告辭,乖乖道:”謝謝師祖指點!”


    他的歡喜純粹,不帶遮掩。


    白季本就偏愛鹿見溪,對溫竹算愛屋及烏。見他這樣高興,忍不住也笑了下,“去吧。”


    溫竹匆匆收拾了東西,一路開花地走了。


    ……


    溫竹不常出門,印象裏,每次出遠門都是有鹿見溪陪同的。


    小時候是因為身子不好,等稍微長大了些,媽媽沒了。


    一個自稱姨媽的女人突然冒出來,占了他的房子,拿走了媽媽的遺產。人前對他溫聲細語,人後對他動輒打罵,百般虐待。


    偶爾出門,嫌他是個累贅,就將他反鎖在家裏。


    用鏈子拴住,連食物也不給,隻端一盆水給他,一去幾日不回。


    他嚐試過自救,


    可惜,沒人會聽一個小孩的控訴,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可作為證據。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一個暑假,


    直到鹿見溪出任務歸來。


    姨媽被打得不成人形,連夜向警方自首虐待幼童,


    歸還房子和遺產,最終被判三年。


    他沒有其他親戚,無家可歸,被鹿見溪要了去,掛在師父名下領養。


    兩人成了姐弟。


    溫竹想,


    如果光明和救贖可以具象成為一個詞,那一定是“姐姐”吧。


    ……


    姐姐怕他心裏留下創傷,請了心理醫生來給他疏導。


    又聽從醫生的建議,特地休學一期,帶他出門旅遊轉換心情,陪他“療傷”。


    寒意料峭的深秋,在露宿荒野的小帳裏。


    姐姐會用小毯子將他裹住,搓著他微涼的手,笑嘻嘻地問他,“冷嗎?”


    含著融融暖意的笑眼,比沙漠之上的星河更為明晰璀璨,


    瞧著他,猶若看著最珍惜的珍寶。


    他剛從煉獄之中走出來,就見到了這世上最美的風光。


    從此以後  ,眼前再無其他。


    如果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


    溫竹揣著歡喜的期待,切切趕回來。


    玉泉穀,解鈴樹周圍靈氣豐沛,鹿見溪特地在那建了個日常休憩的小廳。


    古樸的飛簷八角涼亭,靜靜的佇立在行將消亡的暮色之中。


    殘陽拉長了涼亭的陰影,在地麵上投射出兩個相牽連的影子來。


    臨雲逸閉目打坐,隔著一張矮案,鹿見溪身體前傾地撐著下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望著他,眸底含笑。


    一手主動地伸出,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溫竹遠遠目睹兩人相牽的手,腦中陡然一片空白。


    ……


    很長的一段時間,鹿見溪都沒有察覺他。


    若是以往,他將走到山口,她便會瞧見了。像是等候已久地迎上來,再笑吟吟地陪同他一起慢慢往穀內走,說起今日在師尊那學到的課程。


    也許事出有因,姐姐僅僅隻是短暫地被拉扯住了心神,他不想讓自己為一件突如其來的小事,敏感到幾乎神經質的地步。


    卻又控製不住自己,像個兀自較勁著、想要證明被寵愛的孩子,固執地站在逐漸暗淡的暮光中。


    等著被人發現,等著她的視線從臨雲逸身上挪開。


    他不喜歡她看臨雲逸的眼神,讓他無端的恐慌。


    時間那樣慢,


    日頭漸沉,在平原盡頭收斂起最後一縷光芒。


    鹿見溪點了盞燈,掛在涼亭的飛簷下,又低頭,含笑同臨雲逸說了什麽。


    平野就在那一刻陷入黑暗。


    而他陷入無邊的荒涼。


    心口焦慮到鈍痛,驟然緊縮又緩慢擴張。


    墨瞳之中一片沉寂的灰敗,


    仿佛有什麽被深深掩埋的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


    臨雲逸病得不輕,


    僅僅隻是被打擾了閉關便情緒失控,差點提起一劍,讓蕭明空身首異處。


    蕭明空嚇了好大一跳,所幸鹿見溪施以援手,將他保了下來。


    他驚沒了神,軟倒在一邊,眼淚直掉。


    這情況比鹿見溪想象得還要糟糕,弄不好得出人命。


    她沒法子坐視不理,又淨化他不得,隻好將人打包帶到了玉泉穀。


    臨雲逸沒有失去意識,隻是心境受到了極重的汙染,性情大變,極為易怒,陰晴不定。


    聽得她解說半天沒吭一聲,倒是都安靜配合了,直到在解鈴樹旁的八角涼亭內坐下,才冷冷地道了句:“你最好沒在騙我,否則,我會讓你知道後果……”


    這仙界霸總範兒發言,直接讓鹿見溪笑得前仰後合,“師兄你醒來之後,回憶起這句,會羞恥嗎?”


    臨雲逸沒搭理他,一臉“女人,不要跟我耍花招”的高貴模樣。


    從淡然出塵謫仙玉美人,秒變邪魅狂狷的冰山霸總,


    前後反差,鹿見溪忽然覺得趣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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