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那屋,少年的腿便開始打哆嗦,


    腳步在山道口磋磨了一會兒,將秘鑰在腰帶貼身一麵的隱秘處仔細藏好,才不自覺地哭喪個臉朝屋子行去。


    離得近了,在籬笆處探頭探腦,壓著嗓子呼喊:“小、小師叔在嗎?”


    那個“嗎”字還沒落地,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捏上了他的後脖頸。


    手指像是剛沾了水,潤濕,還微有些涼意。貼在他溫熱的皮膚上,明顯的溫差,一觸便引人一個激靈。


    ——嘶。


    他不敢喊,隻倒抽一口冷氣,雙腿登時發軟,身子直往下墜,


    又被那雙纖細手指的力道穩穩按住,拎雞崽兒一般地拎著。


    少年聽到身後的人的聲音輕飄飄的,含著點恍惚。


    “五百年了……”


    鹿見溪手腕施力,將孱弱瘦小的少年旋轉過來,麵對著自己。


    垂眸從頭到腳將人打量了一遍,見小少年長得有鼻子有眼兒的,無不感動:“可算有人送上門來了……”


    穿過來一個多月,她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荒野求生一個多月,終於等到了第一個npc。


    度日如年啊。


    少年:“!!!”


    逆著光,  他一時看不清他小師叔的麵容,隻在那明顯打量的動作之中緊緊護住自己的領口。


    人軟了大半,慫慫哀求道:“小師叔放過我吧,嗚嗚嗚,我還未成年……”


    鹿見溪茫然地眨了下眼:“?”


    你不對勁。


    奈何對方叫喚得厲害,她隻得將人鬆開。


    沉吟片刻後改為掏出一根繩子來,抖了抖。


    在人驚恐的視線中,露出和善慈愛的微笑:“乖,別怕。師叔隻是怕你跑了,忍一下就過去了~”


    少年:“……!!!”


    少年:“qaq!!”


    ……


    鹿見溪一月前被車撞了,魂穿過來時,斷斷續續看到部分原身的記憶。


    大多記不清,隻依稀曉得原身鹿澗溪在師門之中名聲極差,劣跡斑斑:譬如燒殺搶掠、強搶民男、迫害同門等等極其要命的罪名,她基本都有,預計是個反社會人格的大反派的配置。


    這次被罰禁閉三年,就是因為失手”錯殺“了山下一手無寸鐵的村夫。


    若非她資質奇佳且體質特殊,閑意山的掌門師尊破例將她收入門下做親傳弟子,潺潺教化,不肯放棄這顆頑石,或許她早就被人逮住,架出去抽筋剝皮了。


    也是因此,同門師兄弟都對她敬而遠之,生怕招惹上這尊瘟神,往日裏禦劍飛行都不會往她的玉泉穀的上空經過,直叫她求救無門。


    如今終於有人上門,她可不能輕易教人給跑了。


    ……


    竹院裏,


    屋門反鎖,被束縛住手腳的少年半靠著牆,低頭站立許久,發現自己始終沒有遭受不法侵犯,慢慢稍安下心來。


    哆嗦著自我調節:小師叔當初受了鞭刑重傷垂死,又被關在玉泉穀至今,應該曉得怕了,不會亂來的。


    少年不敢看鹿見溪的臉,恭恭敬敬拱起被束縛的雙手向她行禮:“小師叔,我是臨雲逸師尊門下的新弟子,名作蕭明空。今日來,是給您送例俸的靈石與藥草的,另外順帶告知小師叔禁閉的時間已過……”


    鹿見溪眼睛一亮。


    蕭明空內心發苦,嘴唇發幹,小心翼翼吐出一個“但是”做大轉折:“但是如今外頭出了些變故,師尊讓你再潛修個一兩個月,屆時再……”


    鹿見溪沉默半晌:“什麽變故?”


    她嗓音明顯低了幾分,


    蕭明空腦袋快縮進肩膀裏,“這……這我不能說。”


    “……不能說?”


    鹿見溪坐在桌邊,眼睛在蕭明空身上轉了一圈,指尖敲了敲桌麵,“也行吧。”


    她其實也不太在意這個。


    鹿見溪好容易遇見人的激動心情平複下來之後,看蕭明空始終隨著自己指尖敲動的頻率哆嗦,都不敢抬頭看她一眼,開始反思自己隨便綁人的行為反應過激了點。


    屋門關著,他也跑不掉,鹿見溪遂而起身去給他將捆繩解開了。


    又親自斟了杯熱茶給他賠罪,好聲好氣道,“來,喝口茶水吧,還辛苦你大老遠的跑這麽一趟。”


    蕭明空恭敬雙手接過卻不敢喝:“謝、  謝小師叔。”


    鹿見溪嗯了一聲,又靜了一會,試探問:“那個……明空啊,師叔問你個事兒。”


    穿越之前聽到的那個聲音,總叫她介懷。


    左右原身人設是個禍害型選手,行為再古怪也不怕人深究。


    直截了當:“不知咱們閑意山,可有姓溫的弟子?”


    蕭明空斟酌著,說有。


    鹿見溪呼吸稍急切了一些:“分別都叫什麽?模樣生得好看嗎?多大的年紀?”


    蕭明空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是什麽意思?


    她已經喪心病狂到按照姓氏“選妃”了嗎?


    還是在變著法子威脅他?


    蕭明空生怕自己一時失言荼毒了其他弟子,說模樣都挺一般,年紀有大有小,並無出眾之處。


    鹿見溪大失所望。


    隨後又發散地想,自己是魂穿,也許溫竹也是魂穿。身軀不定的話,可能不姓溫,也可能不是從前的模樣。


    便又問:“那咱們閑意山有沒有性子格外善良溫和的男弟子?乖乖的,見人三分笑那種?”


    蕭明空聽她說話愈發直白露骨,害怕極了。


    將頭搖成了撥浪鼓,又含含糊糊嘟囔了兩句什麽,鹿見溪沒聽清。


    “你說什麽?”鹿見溪聽不得那吐詞不清的哼哼,忍不住湊近,一隻手撐在了蕭明空腦後的牆壁上,迎上去細聽:“老低著頭作甚?抬起頭來。你一修仙之人,說話愣像蚊子哼哼。”


    她的手撐到竹屋牆壁上,啪地一聲脆響,給蕭明空嚇得一激靈,手裏的茶撒了小半。條件反射唰地抬起了頭,未察覺間,暈暈乎乎地看清楚傳聞中的小師叔的容貌。


    比起想象之中張牙舞爪、濃墨重彩的邪獰醜惡,這張臉倒顯得格外清淡無害了。


    她的唇色很淡,臉色亦是寡白的,看著氣色並不很好,像是失血過多,顯出一份垂危的病態來。眸子卻清澈而生動,唇角稍揚,帶著兩分不具惡意的戲謔,神采便又矛盾地飛揚起來。


    那是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的麵相,


    肆意率性、幹淨剔透。連帶神情之中小小的睥睨孤冷,亦顯得格外坦率。


    光看麵容,怎麽也無法和那個毒瘤小師叔聯係到一起。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蕭明空心裏默默給自己上了一課。


    鹿見溪同他四目相對,良久,衝人一笑:“師侄長得不錯。”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先誇上一波總沒錯。


    然而這道彩虹屁化作驚雷在耳邊落下,蕭明空受了致命的脅迫,搖搖欲墜,不堪重負。


    一閉眼,如實招了:“是、是小師叔你的妹妹鹿詩,她離家出走了!”


    鹿見溪:“……”突然跟我說這個幹啥?


    還沒來得及發聲,心口驀然一疼,臉上僅剩的血色驟然褪去。


    鹿見溪:“?!!”


    蕭明空看不見,當他提到鹿詩的時候,鹿見溪眼前登時彈出了一道紅色的光幕,顯示警告。


    【宿主負麵狀態:心誓。】


    【負麵狀態維持時,宿主將焦躁不安,心口隱疼,疼痛指數為三。】


    【  注解:心誓若違背,最嚴重的情況下宿主將魂飛魄散。】


    【請您立刻出發去找回妹妹鹿詩,確保她的安全。】


    ……


    鹿見溪一月多前穿過來的時候,原身鹿澗溪尚且處於彌留之際,魂魄未散,死活掙紮著不肯離開。


    原身也知曉自己命不久矣,便對鹿見溪央求說自己父母雙亡,唯有一個親妹妹還在身邊。她什麽都不求,隻是她若是死了,妹妹就沒人照料了。


    鹿見溪見原主執念如此之深,而她又剛痛失相處十多年、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鄰家天使弟弟,一時感同身受,腦袋一熱便對她立誓,一定會好好代她好好照顧鹿詩至十八歲。


    鹿澗溪這才安心去了。


    再然後係統就顯示,她的狀態多了一條:【心誓】


    所幸,那位鹿詩妹妹今年十七了。


    ……


    用了人家的身體重生,幫人安頓一下家人是應該的。


    鹿見溪看著警告的紅屏,這麽安慰自己。


    暗自抽氣地忍著疼,同時眼光一低,落在蕭明空的腰帶上。


    既然知道熊孩子離家出走了,那這事拖不得,必得將人找回來,當下可不是什麽和平社會。


    鹿見溪沉吟片刻,朝蕭明空伸出了手。


    在她的手離他的腰帶一指的距離的時候,蕭明空驟然猛抽一口氣,嗚地哭了出來。


    清瘦的少年,哭得梨花帶雨,眼眶通紅:“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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