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咋樣都行,隻要您老人家沒嗝屁就成!!


    別看賈赦素日裏一副不在乎賈母的模樣,有時候甚至屢次將賈母氣了個半死不活的,可這些都建立在賈赦知曉賈母氣不死的前提下。說真的,看不順眼是一回事兒,哪怕怨恨上了都無妨,賈赦一點兒也沒有盼著賈母上天的念頭。


    這跟孝不孝已經沒啥關係了,隻因賈赦房裏的孩子都長大了。試想想,十二今年就已經十九歲了,就算他生日再小,也沒得拖到這份上的。當然,國孝那是沒法子,左右全國上下一道兒守孝,哪個也不用嫌棄哪個。


    可再往後呢?萬一賈母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上天了,他們府裏就得守三年。當然,十二隻是孫子其實沒必要那麽嚴格,可想也知曉,他老子老娘都守著,他一個小兔崽子還能自個兒給自個兒備親事?別鬧了!況且,除了十二之外,隻比他小一歲的迎姐兒還卡著呢,哥兒興許拖得起,姐兒呢?迎姐兒嫁的還是張家長房嫡長子!再往下,璟哥兒的歲數也不小了,擱在尋常百姓家裏,十二三歲成親的比比皆是。要是賈母跟咽氣了,到時候就算他們府裏出了孝,也得先給前頭那兩個將親事辦了,輪到璟哥兒時,黃花菜都涼了。


    依著賈赦的想法,賈母一定要好好活著,活成咋樣都成,隻要不鬧騰不咽氣,就算她想要天天鮑參翅肚,他賈赦也得哄著供著。最少,也要等他將璟哥兒和林家姐兒的親事辦妥了,到時候愛咋咋地。左右小五年歲跟前麵幾個哥哥姐姐差了一大截,再往下璉哥兒家的鑫兒姐弟倆就更不用著急了。至於惜春,隻是養女並不妨事兒。


    想法是不錯,可不讓人活著倒是容易,不讓人死簡直難於登天。


    賈赦又不是真傻,他當然看得出來賈母是否裝病,尤其他都看了那麽多年賈母裝病的模樣,隻一眼就能判斷真偽。還真別說,至少今個兒瞅著賈母那模樣,比先前好幾次暈死過去都嚴重。


    “淑嫻你先在這兒守著,我去請太醫。”


    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夫,賈赦是看得出來人的麵色,卻並不知曉如何醫治。又得知先前隻是讓賴大請了普通的大夫過來,賈赦格外的不放心。說他不孝也罷,說他自私也好,左右賈母最壞也要撐過這一年。等來年出了國孝,他就立刻將十二和迎姐兒統統嫁出去,至於璟哥兒就隻能隨緣了。好在璟哥兒這頭有一點很是方便,林家好欺負,一家子都是好人,尤其他那好妹子,別提有多好哄騙了,到時候就算要拖,他也保準林家不敢在他跟前叨逼。


    虧得賈母並不知曉賈赦心裏真實的想法,她一見賈赦擔心的臉色都變了,登時覺得極為欣慰。


    其實這樣也不錯了,雖說賈赦這人多半時候是挺讓人糟心的,可說真的,他平素並不挑事兒,即便瘋了那也是去折騰旁人的。況且,隻要一想到賈赦身上這榮寧侯爺的爵位可以世襲三代,賈母這心頭就止不住的欣慰起來。


    人嘛,尤其是當娘的,哪怕心眼兒再偏,那也是盼著所有兒女好的。賈赦他再糟心,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淑嫻。”賈母略緩了緩,其實她還真是有些不舒坦,不是以往氣得要死的模樣,而是覺得心口悶悶的,腦子也是渾渾噩噩的,連看東西都重影了。不過她方才問過鴛鴦了,鴛鴦說她可能隻是累著了,沒事兒的。這不,她才略放下了心,隻等著大夫過來給她開了方子,她吃過湯藥就沒事兒了。


    “老太太,我在這兒。”那拉淑嫻麵上帶著笑意,心裏卻直泛嘀咕,她總覺得賈母這副模樣像是被氣懵了的感覺,可仔細想想,如今二房又不在府裏,她膝下的那幫子小兔崽子哪個都不稀罕往賈母跟前湊,偏她家老爺今個兒又忙得很,闔府上下哪個敢給賈母氣受?況且,就算真的生氣了,以賈母的性子不是應該大鬧一場嗎?


    “哎喲今個兒我也是漲見識了,你說這世上咋會有這樣的人呢?居然還是書香世家出身的,還曾經是政兒頂頭上峰家的……”賈母有氣無力的開口道,“我白活了一大把歲數,還被人這般說教,說得我頭疼呢……”


    這話,聽得為何這般耳熟?


    那拉淑嫻低頭一琢磨,當即就一頭黑線的問道:“老太太您說的可是工部左侍郎應大人家的那位?娘家姓黎的?”


    “哎喲我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賈母長籲短歎的道,“赦兒以往總是說我烏鴉嘴,我一氣之下真想好好的誇她一番,結果她愈發的蹬鼻子上臉了,對著我好一通教訓。我活了這把年紀,縱是小時候也沒讓人指著鼻子教訓過。哎喲……”


    看著賈母這倒黴催的樣兒,饒是賈赦在場也沒法再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了。那拉淑嫻更是無奈的搖頭歎息,她都不需要開口詢問,就能大致猜到黎氏說了甚麽。


    無非就是讓賈母幫襯一把。這本也沒甚麽,無奈黎氏這人似乎不能接受旁人的拒絕,無論是委婉的還是直截了當的,她都不接受。在她看來,幫人那就是理所當然的,有好處沒好處都要幫,哪怕幫了她會害了自家,那也一樣得幫。至於到時候出了甚麽事兒,那就跟她無關了。


    對此,那拉淑嫻隻能表示,她終於理解當初張家老太爺提都沒提黎家上門提親一事了。都說生女俏父,要是黎閣老也是這種性子的話,那麽張家老太爺拒絕就太正常了,畢竟張家老太爺跟親閨女沒仇。


    不過,由此可證,黎閣老一定是有真材實料的,要不然就他那性子,哪個能忍受得了?定然是才華出眾到令人無視了他性子方麵的巨大缺陷。


    還真別說,那拉淑嫻這次又真相了。事實上,黎閣老之所以不待見張家老太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才能在張家老太爺之上,偏生官運卻完全不能與之相比。尤其在當年先皇為太子選師時,他是上了折子毛遂自薦的,而張家老太爺卻是連著拒絕了三回,實在被逼得沒法子了才接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問題是,單論才華,張家老太爺確確實實不如他!


    可這也怪不得先皇呢,先皇是給自己最鍾愛的太子選師,既然是太子太傅,那就是要跟太子朝夕相處的人,才華當然很重要,性子卻是更重要的。這萬一挑了黎閣老,弄得太子學了他那遭人恨的性子,先皇絕對能嘔死。相對而言,像張家老太爺這種,既會做人又有才華的才是當太傅的料。


    然而,旁的暫且不論,就那拉淑嫻而言,基本上就跟黎家人斷絕往來了。


    腦子內部的構造截然不同,莫說做朋友了,連當仇人都糟心。


    又片刻,丫鬟引著大夫過來了。經過仔細診斷之後,大夫打算施針來疏導一番。賈母略有些遲疑的望著那拉淑嫻,當下,那拉淑嫻便道:“我家老爺已經去請太醫了,要不先緩緩?”


    讓那拉淑嫻心驚的是,大夫聽了這話非但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反而像是心底裏的石頭落了地,麵上都帶出笑來了,連聲說賈母並無大礙。


    那拉淑嫻心道,這是打算提前離去?盡管不知曉賈母的病情究竟如何,不過她卻是不可能立刻放大夫離開的。一來,太醫何時過來並不清楚,二來,即便立馬會過來,讓大夫多等片刻於她而言也沒有任何妨礙。


    當下,那拉淑嫻便以無法肯定太醫何時會來為由,將大夫留了下來。好在,賈赦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差不多兩刻鍾後,他就將太醫請了過來。


    事後,等賈母再度入睡時,太醫才背著人向賈赦告知了實話。


    “貴府這位老太太,其實早些年底子就虧損得厲害,隻是她本性要強,始終有股子氣支撐著,因而乍一看才顯得她中氣十足的。現如今,也不知怎的了,仿佛那股子氣給卸掉了。這可使不得,年歲大的人甭管素日裏表現得如何,一旦真要是沒了那口氣,隨時都會出氣。旁的不論,單看那一位……”


    太醫抬眼瞧了瞧頭頂的橫梁,意有所指的道。


    其實,先皇的身子骨也很是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皇位上待了五十八年之久,更別提在退位之後,又當了五年的太上皇。要知曉,年過花甲以後,就不再是論歲過日子了,而是過一天算一天。先皇過世時,已經是七十有二了,擱在那裏都算是高壽了。可事實上,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去得那麽快,畢竟去年間瞧著還是極為硬朗的,甚至在去年八月泰安帝打算去塞外行圍時,他還鬧著要跟著一道兒去。誰知,等翻過年就不對了,從病倒至離開,也不過才兩個多月時間。


    這其實已經不算是病逝了,而是整個身體垮了,即便有醫術高明的太醫,有各種稀罕的靈丹妙藥,也是治病不治命的。


    壽數這種事兒,誰也說不準。


    或者這麽說好了,拿先皇作比喻還不大分明,就說賈敏那婆母,一病三四十年的,本以為她就這樣熬過去了,結果一個眼錯不見就沒了命。還有那拉淑嫻娘家的老太太,那位可是自打原主張氏出生後不久就開始纏綿病榻了。到前太子出事、瑚哥兒夭折那會兒,她可是一度在死亡線上掙紮,結果人家當時啥樣兒,如今還是啥樣兒。由此可見,有時候真心跟病情無關,這就是命中注定的。


    太醫的意思是,賈母的身子骨一早就毀了,如今再固本培元的意義也不大,單看她能不能撐得住,或者幹脆找個事兒讓她記掛著。這人嘛,若是整日裏掛心各種事情,反而不容易走,萬一真的啥都不在乎了,那絕對是分分鍾上天的結局。


    等送走了太醫,賈赦眉頭緊鎖的道:“老太太這意思,是不管賈政那蠢貨了?”


    介於賈母從未將大房這一大家子放在心上過,賈赦半點兒都不認為這是他的責任。可他想不通,賈母素來不是拿賈政和寶玉當成心頭肉一般看待的嗎?她竟是舍得?


    那拉淑嫻思量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討論這事兒是否同賈政他們有關,而是將先前黎氏前來拜訪一事告知了賈赦。


    黎氏這人怎麽說呢?其實並沒甚麽壞心眼兒,準確的說,那人就沒心眼兒。可她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刺激了賈母一回,哪怕賈母先前身子骨就很糟糕,可若是沒一個引子,也不會發出來呢。況且,賈母都這般大的歲數了,哪個也沒指望她能活多久,刺激出病情並不能有助於治療,隻能讓她再度損了根本。


    簡而言之,也許黎氏是無意的,可她確確實實造成了後果。


    當下,賈赦臉就黑了。


    那到底是親娘啊,若是今個兒是他家蠢弟弟氣死了他親娘,甭管出於顏麵問題還是旁的緣故,他都隻能選擇幫著隱瞞。說白了,即便已經分家了,那也是一本同源的,賈政若是倒黴了,就算不會牽連到他,也會弄得臉麵無光。可黎家算個甚麽東西?!不對,都不能說是黎家,而是工部左侍郎應家。


    各院部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擱在平頭老百姓眼裏,那就是了不得的大官。可惜,賈赦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裏。


    “指望全天下的人都幫襯著她?沒臉沒皮的東西!”賈赦可不是甚麽寬宏大量的人,他瘋起來連親娘和親弟弟都敢彈劾,至於區區一個工部左侍郎都不夠他折騰的。


    當下,他甚至顧不得早已夜深了,就立刻寫了份彈劾的折子。


    按說彈劾眾臣,那是禦史台的職責,可他賈赦也曾在禦史台待過幾年,如今更是主管著內閣,想要遇阻代庖,絕對沒人敢管。況且,這當官的,能有幾個是幹幹淨淨的?莫說工部左侍郎,那就算僅僅是七品芝麻官旁邊的師爺,也難保沒收受過賄賂。


    “哼,我明個兒就教教他,何為娶妻娶賢!!”賈赦恨恨的收了筆,決定明個兒一早恁死那丫的!


    那拉淑嫻:“……”這倒黴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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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賈赦果真當著泰安帝和文武百官的麵,親自遞上折子,順便將工部左侍郎噴了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莫說當事人了,連看戲般的泰安帝都傻眼了。


    誠然,賈赦是個瘋子,是個混不吝,甚至他就是個攪屎棍,可他每回發瘋都是有預兆的。這麽說罷,你明知道他有病,你還特地跑上去刺激他?


    關鍵是,要是自身毫無任何破綻也就罷了,那工部左侍郎應大人簡直就是渾身都是破綻!


    冰炭孝順本是應該的,可一旦數量多了那就不正常了。有事沒事兒的宴請朋友也很尋常,若是碰上府上老人過壽孩子出生等等喜事兒,收點兒禮物也很尋常,可這規格誰來定?還有素日裏辦差,工部本身就因為並不是極為重要的地兒,很多人都是抱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心態辦差的,就像多年前的工部員外郎賈政一般,基本上就是一壺清茶一本閑書,這般混一天算一天的。


    賈赦從頭到尾將工部左侍郎噴了個遍兒,甚至他壓根就一點兒證據都沒有,隻是他說的太理直氣壯了,仿佛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仿佛工部左侍郎就是那十惡不赦的大貪官,直接把人嚇得軟癱在地上,都快嚇尿了。


    單噴罪魁禍首的夫君也就罷了,總算還有些道理。結果賈赦噴痛快了,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那才叫一個無辜呢,關他啥事兒呢,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真的闖了彌天大禍,牽連上了他,那他也就捏著鼻子給認下了。可辦差不認真?每日裏敷衍做事兒?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


    天哩個擼喲,這年頭當官的有幾個是幹實事兒的?啥時候連偷懶都成了罪過了?


    “聖上明鑒,聖上明鑒呢!!”工部尚書姓方,今年已是六十高齡,他滿心盤算著等過些時候,尋個好點兒機會,就可以上書告老還鄉了。左右這些年他也撈夠了,膝下的兩子和三個孫子都已經走上了官途,正好去年間他頭一個重孫子出生了,等他告老之後,還可以親自教養一下,真正過上含飴弄(重)孫的悠哉日子。


    結果呢?結果呢!!


    方尚書都不想吐槽賈赦了,他隻在心裏瘋狂的咒罵左侍郎應大人。這得是多作死的人,才會無緣無故的去招惹賈赦那個瘋子?不知道他腦子有病呢?不知道他瘋起來比瘋狗還可怕呢?自己想死你倒是立刻去死呢,跳崖跳井上吊抹脖,哪個不成呢?非要選擇這麽可怕的死法,還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這廂,方尚書是又氣又急又惶恐,那廂,泰安帝也琢磨開了。


    工部尚書和左侍郎絕對不幹淨,這點兒是絕對可以肯定的,畢竟若是麵對的是誣告,他們應當露出被羞辱,激忿填膺的神情來,而不是驚慌欲絕。不過,根據泰安帝多年的經驗來看,賈赦必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因為那貨原本就是以誣告出名的,偏生就算是誣告,那貨也是一臉的正義凜然,反而是被誣告的一臉心虛膽寒。


    “大理寺卿查查罷。”泰安帝琢磨了一陣子後,索性不想了,回頭問問賈赦就知曉了。不過,因為被告的是工部尚書和左侍郎,交給刑部那頭就有些不妥當了,泰安帝索性點了大理寺卿的名兒,交予他來審查真偽。


    隻是,隨著泰安帝的話音剛落,那倆倒黴蛋兒已經徹底癱了,甚至隱約還能從工部左侍郎身下聞到一股子尿騷味兒。


    登時,泰安帝麵沉如水。


    能日日上早朝的都是朝堂棟梁,基本上也都是人精,哪怕是武將好了,腦子一根筋的也很少。見泰安帝是這副模樣,哪怕到如今尚未有罪證,在場諸人也都已經在心裏為這倆倒黴蛋兒定了罪。又有那些個酷愛腦補之人,思量著賈赦這人雖瘋,卻並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琢磨著工部左侍郎應大人素日裏的為人也不像是會主動招惹是非的,那就是說,極有可能賈赦是被人指使的?


    身為榮公賈代善之嫡長子,承襲一等將軍後又得泰安帝賜封榮寧侯,且本身還是正一品殿閣大學士的賈赦……


    哪個能指使的了?!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就是高座上的那一位打算恁人了,賈赦不過是泰安帝跟前最聽話的一條狗,主子讓他咬人,他當然豁出去一切死咬著不放了。換句話說,這倆死定了。


    可憐的賈赦,他絕對不會想到,早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形象就從京城裏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變成了泰安帝跟前的一條狗,還是逮誰咬誰的瘋狗。不過,就算他知曉了,也一定會認為那是其他人在嫉妒他赦大老爺。


    哼,這就是嫉妒!


    他媳婦兒早就說過了,不遭人嫉是庸才!


    泰安帝並不知曉賈赦的內心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更加的厚顏無恥,等退了朝之後,他就將賈赦喚到了跟前。


    “說罷,工部那倆是怎麽招惹你了?”


    賈赦雖瘋卻是個難得的實誠人,既然是他做下的事兒,他就絕對不會否認,連試圖辯解都沒有,直截了當的將昨個兒發生榮寧侯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泰安帝。


    說真的,泰安帝是崩潰的。


    工部尚書是從一品,左侍郎是正二品,你以為他會不知曉底下的人經常幹些齷蹉事兒嗎?不,他都知曉,可一下子擼掉倆職位緊要的高官,誰來接替?更關鍵的是,就算是接替之人,那也未必就是好的,更別說重新熟悉差遣上的事兒,等練熟了之後萬一又受賄呢?那不還是一樣的糟心?


    可賈赦並不這麽想。


    “聖上,就算下一個工部尚書還是個貪的,那就再換唄。這天底下旁的不多,人還會少嗎?單說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能招募出多少能人來?可除卻少數點了差遣的,更少數進了翰林院的,剩餘的那些還不是庸庸碌碌一輩子?既如此,還怕甚麽?索性將那些閑著的人盡數用起來,三省六部都塞一些,俸祿也不用多,按著八品九品的來就成了,一年到頭能多幾個錢?旁的不說,至少能讓前頭那些人警醒一些,咱們大徒不缺官員,若是犯了事兒,自有後頭的人頂上來!!”


    泰安帝沉默了。


    曾幾何時,他也是有雄心壯誌的,尤其在剛繼位之時,他是恨不得屠盡天下貪官,還黎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好日子。可越到後來,他越是束手束腳起來。


    首先,泰安帝雖貴為天子,可當時他頭上還有一個太上皇。別看太上皇是主動退位讓賢的,也從不插手朝堂之事,可單是太上皇這個身份,就足以讓泰安帝無法施展拳腳的。看看賈赦就知曉了,他那般的能折騰,也素來不將賈母放在心上,可若是真有甚麽事兒,他能如何?還不一樣要受製於賈母?


    其次,也是等登基之後,泰安帝才逐漸得了解的天子的不易。哪怕整個大好江山都是他的,可同樣他肩上的責任也更重了。偏生,他還是個完美的性子,莫說軍機要事了,即便是手下人送來的請安折子,他都忍不住字字句句的看完,然後提筆寫下朱批。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已經將他的精力徹底榨幹,在這個時候,就算讓他大刀闊斧的開始改革,他也沒有那個精力了。


    再往後,則是因為不確定。


    自信這種東西,往往會隨著年歲的增長,慢慢的變少。要不怎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呢?就是因為甚麽坎坷也沒遇到過,才會覺得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遊。等發覺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而自己也並不是完美的時候,所謂的自信,自然也就隨風而逝了。


    可泰安帝又不得不承認,在聽了賈赦那番話後,他極為心動。


    身為天子,怎麽可能不想成為所有人心中的天神呢?他一點兒也不想受製於人,更不想輕易的被人拿捏住。他是天子,是徒家江山的主人,為何竟會落到明知道某些人有問題,卻害怕後繼者更不堪重用而退縮呢?


    他不想退縮,絕不!!


    一瞬之間,泰安帝想了很多很多,不過顯然他跟前的賈赦還沒有練就瞬間看穿內心的本事。見泰安帝不言不語,賈赦還道是他不願意將事情鬧大,因而很是垂頭喪氣。


    “為何非要一次次的給他們機會呢?不願學好不願辦差,自然有的是人頂上來。就說我府上好了,若是哪個丫鬟憊懶了,我才不會費心去教導,直接提腳發賣出去不是挺省事兒的嗎?回頭讓再買一個,左右就是伺候的人,哪裏就值得上心了?”


    在賈赦看來,賣了身的下人那就無需費心。同時他也覺得,對於泰安帝而言,全天下的人都如同賣身了一般。


    可不是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徒家江山都是泰安帝的,所有的子民都是他的下人,他選人自是要選最好的,可並非讓他親自調教,而是底下人將自己弄成泰安帝最歡喜的模樣。


    “若真如你所言,豈不是顯得朕喜怒無常?”泰安帝有時候真的覺得,若是當初太上皇並不曾退位讓賢,而是在今年駕崩之後,再傳位於他,是否就不會磨滅了他的鬥誌?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就是這般,當年剛繼位時的雄心壯誌,早已在這五年多的時間裏,徹底磨滅了。


    “喜怒無常?”賈赦略一思量,旋即搖了搖頭,“又不是對親人翻臉不認人,下人罷了,怎麽就扯得上喜怒無常?我一直都是這般對待下人的,也沒見我這般指責我。倒是他們總說我沒有兄弟愛,老是將我那蠢弟弟賈政折騰得死去活來的。”


    泰安帝霍然起身。


    賈赦被唬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旋即才一臉茫然的跪倒在地,心裏卻不停的思索著,他方才說了甚麽大不敬的話了嗎?也不對呀,他不過是嘲諷了賈政,這又不是頭一次了,事實上他哪天都沒少編排賈政那蠢貨。


    “倘若……朕是說倘若朕讓幾位王爺料理這攤子是非呢?會不會顯得故意坑他們?”


    “讓蠢弟弟當這個惡人?不會罷,我覺得若是在未分家之前,就算我使喚賈政將某個下人打發了,他也不會在意的。不過是賣了身的下人,能算得了甚麽,就算真讓他出麵,下人也不敢恨上他。就是千萬別讓他當著家裏人的麵出糗就成了,不然他回頭能記仇好久好久。”


    “嗬嗬,看來朕當真是一葉障目了!”


    咋意思?賈赦一臉的茫然,說真的,每次他麵對蠢弟弟賈政的時候,都會打從心底裏油然而生一種智商方麵的優越感。然而,當他麵對的是泰安帝時,他總是懷疑當初他娘生他的時候,會不會忘記給他生腦子了。


    嘖,有時候,這人跟人的差距,真心比人跟豬的差距還大!


    偏生,泰安帝完全沒打算跟賈赦解釋甚麽,隻是擺手讓他可以滾蛋了。不過,等賈赦離開後不久,泰安帝就草擬了幾道聖旨,將原本就不算平靜的京城攪合了個天翻地覆。


    頭一道聖旨是賜封諸位王爺。


    先皇極能生養,撇開公主不提,單是兒子就生了三十幾個,當然存活於世的並沒有那麽多,可也有二十一個。


    年歲最長的是曾經的順郡王,後被泰安帝賜封為忠順親王。排名第二的便是前太子,如今的義忠親王。老三是文親王,由先皇所賜封。老四便是泰安帝本人,曾經的廉親王。老五則是康親王,也是由先皇所賜封。


    再往下,皆不曾封為親王。


    老六是泰安帝的同胞弟弟,當年兩人的感情遠遠要好過於混球老十四,不過因著老六幼年就夭折了,甚至連個封號都沒有。老七腿腳不便,倒是挺得先皇憐愛的,得了個莊郡王的封號。老八也早早的沒了,老九因著是老五的同胞弟弟,啥都沒得。再往下,俱是光頭皇子,到如今則是屬於光頭王爺。


    泰安帝冷不丁的下了一道聖旨,賜封諸位王爺。


    首先是他的倆同胞弟弟,已夭折的老六被賜封為瑞親王,老十四則是恭親王。其餘弟弟們,以十四為標準,往前皆為郡王,往後皆為國公。


    其實,說是下了一道聖旨,事實上卻是好幾道。當然,泰安帝自個兒特別省事,他隻給自家同胞弟弟寫了封號,其餘的全部讓禮部看著給擬了。自然,具體去各個府上宣讀的聖旨,也是由下麵人擬出來的,泰安帝就算再怎麽追求完美,也不可能親自去操持這等細枝末節。


    而除了賜封他那幫子蠢弟弟的聖旨,泰安帝還另外下了兩道聖旨,一是大賞群臣,二就是宣布改革。


    要說在經曆了早朝之事後,很多人都在琢磨賈赦發瘋這事兒,那麽在連著三道聖旨之後,所有人都有誌一同的忘了賈赦那事兒,更是將那倆倒黴蛋兒徹底的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明顯就是要變天啊!誰還會在乎倆一看就是蠢貨的東西呢?他倆倒黴了更好,挪出來的位置,自個兒能頂上就頂上,不能頂上的也讓自家子侄試試看,再不然拉攏同陣營的也成呢,誰還沒個親眷或者至交好友呢?


    當然,泰安帝的這番舉動愈發證實了某些人的猜測,甚麽賈赦又化身成為瘋狗了,這分明就是泰安帝指使他這麽做的。畢竟,甭管從哪個角度去看,賈赦都跟工部尚書以及左侍郎無冤無仇的。兩頭就挨不到邊兒,就算想結仇都沒個由頭。


    而那些王爺們,也捧著聖旨驚呆了。


    在這其中,十四王爺是最懵逼的。他萬萬沒想到啊,一直以來被自己腹誹為最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蠢哥哥……居然對自己是真愛!!


    沒錯,親王是賜封了倆,問題是另一個也是他的同胞哥哥,還是早多少年就過世了的。就算十四王爺素日裏脾性再怎麽遭人嫌,他也做不出來嫉妒自家已經死去的六哥,真要是這麽幹的話,莫說他四哥泰安帝了,就光是太後都能一巴掌拍死他。死者為大是一回事兒,關鍵是他那六哥是太後和泰安帝心中永不會愈合的傷口。他才不會這麽作死呢!


    也因此,十四王爺……哦不,如今該是恭親王了,他是打心眼裏感激他四哥,頭一次恨不得立馬入宮跪舔他。


    而事實上,他還真這麽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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