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那拉淑嫻反悔了!!


    別看兩家都已經默認了榆哥兒和迎姐兒的親事,其實這根本就不能算數。想也知曉,正經的親事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要經過三媒六聘才能算數的。當然,若單單隻是定親的話,自沒有那般麻煩,可甭管怎麽說,也有相應的流程要走。可如今,這門親事與其說是定下來了,還不若說是雙方都有了這麽個意向。


    僅此而已。


    換句話說,甭管哪家忽的反悔了,另外一家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來了,誰讓這事兒原就不曾過了明路呢?


    按說在正常情況下,像這種親上加親的事情是不會反悔的,畢竟一旦出事就是兩家徹底撕破臉麵了,可也得考慮到特殊情況不是嗎?就容嬤嬤的想法,若是旁人鐵定不會讓那拉淑嫻改變心意,除非還是打算將迎姐兒高攀送入宮裏。當然,肯定不是當今聖上泰安帝,而是年歲與迎姐兒相仿的泰安帝皇四子。


    隻聽容嬤嬤一聲驚呼:“主子!您是不是打算讓乾隆那色胚當您的女婿?!!”


    那拉淑嫻被結結實實的嚇住了,過了許久許久,她才滿臉震驚的望著容嬤嬤,提醒道:“嬤嬤你還記得我如今懷著身子嗎?”嚇死個人喲!


    容嬤嬤趕緊道饒,又忙不迭的安撫著驚魂未定的那拉淑嫻。其實別說那拉淑嫻了,連容嬤嬤本人都被自己的腦洞嚇了個半死。


    誠然,泰安帝的皇四子年歲確實同迎姐兒相差不多,且現如今皇四子並未太過於出眾,畢竟泰安帝的身子骨還極為康健,連太上皇都還在世呢,自然輪不上一個黃口小兒上躥下跳的。可畢竟她們都是知曉曆史的人,加之來到這個紅樓世界那麽多年了,早已愈發篤定兩個世界之間的關聯了。當然,也未必一切都是完全一樣的,可起碼在大事件上頭,是一般無二的。


    泰安帝是太上皇的第四子,他對應便是上一世的雍正爺。而雍正爺的第四子,自然就是對應上一世的乾隆帝了。


    這個想法在邏輯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將如今的四皇子跟迎姐兒湊在一塊兒又叫個甚麽事兒呢?


    一臉驚異的那拉淑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的打量著容嬤嬤。這會兒,她總算是暫且平靜了心緒,可饒是如此,還是有些驚魂未定的模樣。畢竟,再給那拉淑嫻十次重生機會,她也完全不敢想象乾隆那色胚會成為自己的女婿。


    ……太滲人了。


    “主子,老奴知曉有些話不該由老奴來開口,可您也得明白姐兒她就算如今能耐了一些,卻到底還是打小被寵溺著長大的。就算在榮國府裏她可以橫著走,可一旦入了宮呢?宮裏是個甚麽情況,再沒有人比主子您更加清楚的了,姐兒呀,她是真的不適合。”


    那拉淑嫻繼續保持著目瞪口呆的模樣,任憑容嬤嬤自由發揮。


    果不其然,見那拉淑嫻並不曾攔著她不讓她說話,容嬤嬤愈發的認為自己說的很有道理了:“主子!您就聽老奴一聲勸罷!張家沒啥不好的,對,哪家都沒法同皇家相比,可姐兒她那麽天真善良,真的要是入了宮,還不定被人連皮帶骨的都吞下去呢!”


    其實,也難怪容嬤嬤會擔心成這般,這要是擱在十來年前,迎姐兒剛從二房被抱到大房來之時,那自然是無妨的。可眼瞅著當年的那個小肉團子,一朝一夕慢慢的長大了,就算再怎麽鐵石心腸的人,也會不由的對她掏心掏肺,更別說容嬤嬤原也不是那等子鐵石心腸的人。


    因此,隻要一想到迎姐兒小小的人兒將來極有可能嫁作宮妃,容嬤嬤一顆心就揪著般的疼。偏生,她又是極為忠心那拉淑嫻的,即便再怎麽心疼,若那拉淑嫻執意如此,她也就隻能認了。


    ——可真的是心揪著疼啊!!


    不得不說,容嬤嬤真的是個人才,那拉淑嫻還甚麽都沒有說,她就能做出各種聯想來。偏越想越心焦,越心焦越難受,越難受……


    “停停!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讓二丫頭嫁給四皇子的。”那拉淑嫻捏著眉心,一副難以言喻的苦逼模樣。這都是甚麽都甚麽呢,好端端的,她又沒發瘋,怎麽可能將自家閨女往宮裏推呢?就算世人皆已跟皇室攀上關係為榮,可她在上一世已經當過皇後了,哪怕隻是個繼後,也算是站在巔峰上了。然而,即便如此若是給她自己選擇的機會,她還是寧願跟賈赦過一輩子。


    宮中,看似錦繡無邊,實則暗潮洶湧。


    但凡是真心對待的人,又如何能狠得下心來讓她去受這份罪呢?


    “好好,那真的是太好了!”容嬤嬤瞬間開懷了,之前她還在想著,若是那拉淑嫻真的執意如此,她說不定就要尋別人去出氣了。像二房的王夫人呢,或者幹脆就去尋賈母,找誰出氣都無妨,左右別指望她將氣憋在肚子裏。


    幸好,如今卻是省下這番工夫了。


    見容嬤嬤這副模樣,那拉淑嫻愈發的頭疼了:“敢情在嬤嬤眼裏,我就這般狠心?二丫頭雖不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可這些年來,我何嚐不是拿她當親生的對待的?別說入宮了,稍微高攀一些,我也擔心將來的婆家會委屈了她。好在張家不比旁人家,先不說家風了,就是那個婆母,我也放心得很。”


    “甚麽?”容嬤嬤驚呆了。


    這張家縱然是有千好萬好,唯一的問題就該是婆母才對。要知道,張家那位繼室小潘氏,可不是個善茬。先不說前些年跟繼子女鬧得如此難堪,就說她那份心思,就讓人不得不防備著些。當然,這倒也算是尋常,畢竟對方是繼室,還能指望她掏心掏肺的對待原配留下來的孩子?更別提張家大老爺的態度真的是十幾年如一日的堅定,死活不願意給繼室孩子,也從來不曾掩飾過對亡妻的追思。


    倘若今個兒繼室的娘家也能耐的話,那倒還有些退路,偏生繼室小潘氏就是原配潘氏的妹妹。兩者雖原本隻是族親關係,卻因著小潘氏記在了潘氏父母的名下,名義上卻是嫡親的兩姐妹。


    在這種情況下,繼室小潘氏真的可以說是孤立無援。想也知道,潘家老倆口肯定是更為心疼自家早逝的親生女兒,這若是潘氏沒留下子女也就罷了,與其便宜了旁人,還不如讓小潘氏得利。可如今,張家大老爺的態度明晃晃的立在那裏,他今生今世隻會有一兒一女,所認定的妻子也隻有原配一人。這叫潘家老倆口還能如何?除卻感慨嫡長女沒福氣外,也就隻能愈發盡心盡力的培養小外孫了。


    繼室小潘氏剛進了張家的門時,倒是真沒想那麽多,可隨著時間的逝去,莫說她原本就不算傻,即便她真的是個傻子好了,這些年看下來,還能有甚麽看不明白的?


    隻能說,張家大老爺不可能當一輩子鰥夫,又不願意娶旁人家的姑娘,所以她就作為替代品嫁進了張家。又因著張家大老爺對亡妻念念不忘,生怕她對原配子女不好,便索性就不給她任何希望,好讓她不得不對那倆孩子好。毫不誇張的說,倆人的親事絕對是湊合的,相看兩厭,又隻能被迫在一起。


    小潘氏恨過也鬧過,最終卻隻能不了了之。


    誠然,本朝並不像前朝那般的禮教嚴苛,不單允許和離,甚至還格外提倡寡婦再嫁。可以說,女子的生活較之前朝好了不止一籌。然而,即便如此,小潘氏也不可能選擇和離,更不可能自請下堂。


    原因很簡單,她的娘家是不會收留她的,她無處可去。


    “嬤嬤你沒有聽錯,我最放心的就是我娘家大哥的續弦了。”那拉淑嫻抿了抿嘴,半是感概半是歎氣的道,“那人……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先前不是鬧得很厲害?嘖,依老奴看,與其說她可憐,不如說她腦子不清楚,真以為張家三媒六聘迎娶她過門了,她就是正經大太太了?別逗了,就她那德行,安生一點兒或許還有好日子過,不安生……靠誰?娘家靠不住,夫君不理會,兒女又不是自己親生的,簡直就是比王氏還蠢!”


    對於小潘氏,容嬤嬤隻一萬個鄙夷,毫無任何同情可言。


    這也難怪,正如容嬤嬤先前那話,小潘氏曾經是狠狠鬧過的。或者不該說是鬧,而該說是算計才對。在小鈴鐺尚未出嫁之前,在榆哥兒尚且年幼之時,小潘氏當時剛嫁過去不久,格外的盛氣淩人,不單給兩個孩子找了不少麻煩,還時不時的傳播小鈴鐺的壞話,將她抹黑成一個毫無教養之人。這還不算,她甚至試圖吹枕邊風,讓張家大老爺趕緊尋一戶過得去的人家將小鈴鐺嫁出去,又逼著張家大老爺同意將榆哥兒讓她來帶,還有就是跟兩個妯娌爭搶管家權。


    天底下大多數的事情都是講究一個因果的,若非那幾年小潘氏做得太過火了,張家上下也不可能有誌一同的對付她這個新媳婦兒。隻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她是蠢,可何嚐不可憐呢?”那拉淑嫻挑了挑眉,其實她本人何嚐不厭煩這個所謂“大嫂”呢?若非厭惡到了骨子裏,人家都進門十多年了,她又怎會每每提起都用大哥家的續弦來代替呢?盡管事實上小潘氏的確比她小了很多,可人家的輩分擺在那裏,叫聲大嫂也不妨事兒。可她偏生就不!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一樣有道理的。


    人家小潘氏原就不是大戶人家出身,哪怕都是一個族的,可裏頭的區別大了去了。君不見寧榮街上好些個依附寧榮二府生活的賈氏族人,大部分日子跟京城裏的平頭百姓差不了多少。極少數因著跟嫡枝關係好,這才跟著沾了點兒光,可總的來說,旁支多半是以小門小戶居多的。


    就小潘氏那出身,嫁不出去當然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挑個跟自家情況相當的人家,帶著薄薄的嫁妝,過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偏生,她的人生軌跡徒然發生了變化,人家是高攀,她這門親事簡直就是要上天了。若她略微聰明一點,也許日子還能有些盼頭,偏她通體小家子氣,能過成這般簡直就是命中注定的。


    “不管怎麽說,攤上這麽個婆母,也算是二丫頭的福氣了。”那拉淑嫻向著容嬤嬤笑了笑,成功的看到容嬤嬤麵上露出見了鬼一般的神情,登時笑得愈發開懷了,“嬤嬤你仔細想想咱們府上,想想老太太,再同我說罷。”


    咱們府上?老太太?


    容嬤嬤麵上微微一頓,仔細一琢磨卻是明白了過來了:“主子你是覺得張家那位繼室太太就跟咱們府上的老太太一般,專門就是背黑鍋的?”


    那拉淑嫻但笑不語。


    賈母……當然是專業背黑鍋的。


    這要是擱在旁人家裏的,但凡婆母跟兒媳婦兒產生了衝突,那鐵定就是兒媳婦兒不孝,說破天都是這麽個理。然而,榮國府這頭卻是完全不同,又或者說,是因人而異的。像賈母跟王夫人懟上了,多半人都會覺得這倆都不是好東西,頂好來個兩敗俱傷。可要是賈母跟那拉淑嫻懟上了……


    得了,若是賈赦鐵定會說:這老太太又作甚麽幺!就連賈母曾經最寵愛的賈政也一準不覺得是那拉淑嫻的錯,隻是默默的腹誹賈母果然不消停。


    而如今的榮國府便是往後的張家了。


    “這個好!就像璉二奶奶一般,哪怕她這胎生了個閨女,沒人會說她半句不是,全是老太太咒的唄!”容嬤嬤很快就想通了,登時笑得一臉的菊花開。


    甭管小潘氏是不是良善之輩,或者她本身是可恨還是可憐,對於容嬤嬤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著長大的迎姐兒將來的日子要過得順心如意。而張家那頭,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是善心人,況且他們都已經是八旬的老人了,就算讓他們折騰也不可能了。張家大老爺素來喜歡親妹子所出的幾個哥兒姐兒,等將來迎姐兒從外甥女變成了兒媳婦兒後,鐵定也不會對她差的。至於榆哥兒,他原就同迎姐兒要好,要不然迎姐兒也不會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給他了。


    甚至於張家二房、三房,對於迎姐兒都是極為疼愛的。甭管將來是否分家,迎姐兒所要麵對的隻有她的婆母一人,而全家裏頭有這麽一個對頭也是一件好事兒,不無聊是一方麵,出了事兒也好有人幫著背黑鍋不是嗎?


    這般想著,容嬤嬤別提有多開心了,一副恨不得給小潘氏早晚三炷香的模樣,逗的那拉淑嫻是前俯後仰,最後還是容嬤嬤害怕了,讓她趕緊冷靜一下,畢竟是雙身子。


    雙身子……


    那拉淑嫻伸手撫著早已顯懷的肚子,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她經常可以感受到孩子的胎動,甚至有時候孩子動彈的厲害了,還能看到肚皮上微微凹起來一小塊。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讓她覺得一切辛苦都是值當的。


    不過,就算如此,這大概也是她最後一個孩子了罷?那拉淑嫻並不覺得可惜,畢竟她如今也算是兒女雙全了,哪怕肚子裏這個仍然是個淘氣的臭小子,那她也有迎姐兒這個貼心的閨女在。可甭管怎樣,她還是決定為孩子取一個有意義的名字。


    “嬤嬤你說,孩子將來叫小玝好不好?”


    小玝,小五,榮國府大房的五哥兒,或者府裏的五姑娘。當然,也是為了紀念她上一世那有緣無分的女兒五公主。


    ——她的小五兒。


    ……


    三月初五,小五兒出生了。


    許是為了配合那拉淑嫻給取的名字,小五兒不單是初五之日生的,還特地趕到了午時。這讓原本覺得小玝這個名字有些敷衍的賈赦,不得不由衷的表示那拉淑嫻很有先見之明。


    不過,有個事兒卻是不得不提一句的。


    小五兒是個男孩子,一個紅彤彤皺巴巴的小哥兒。


    因著隻比預產期早了那麽幾日出生,小五兒的身子骨倒是蠻結實的,不過也僅僅是結實而已。跟那些個足月健康的孩子相比,他也就是一般般罷了,不算瘦弱,卻也實在是稱不上健壯。


    然而,諸人的關注點似乎都不在小五兒健康與否上頭,甚至都沒人去探視那拉淑嫻,而是在賈赦的帶領下,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殺到了榮慶堂。


    賈母很慌。


    哪怕明知道賈赦再怎麽喪心病狂都不可能真的對她下黑手,可她依然心裏很慌。很多事情,她是不想承認的,哪怕旁人將真相直統統的擱在她的眼前,她也拒絕去看。可問題是,真相並不因為她的拒絕而不存在,甚至次數一多,連她自己都不由得相信了。


    撇開邏輯性不論,至少賈母的確幾十年如一日的誇讚賈政才華橫溢,誇他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絕世之才,誇他將來一定能加官進爵封侯拜相……結局慘烈的讓人不忍直視。


    還有她曾不止一次的詛咒廉親王不得好死,詛咒等將來新帝即位後,一定會替天行道。這回的結局不是慘烈了,而是無比慘烈,誰能想到廉親王居然能登基呢?


    至於元姐兒更是無比淒慘的連著中了兩回招,還有就是那拉淑嫻和王熙鳳了。


    王熙鳳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可那拉淑嫻她已經生了啊!哪怕按著概率來算,這瑚哥兒、璉哥兒、十二、璟哥兒……她也該生出一個閨女了罷?像賈母自己,當年也是連生了兩個兒子後才得了賈敏這個寶貝疙瘩。還有那拉淑嫻她娘家的親娘,不也是先頭連著三個兒子,之後隔了好幾年才有了個心肝肉兒。


    甭管怎麽說,賈母依然不信。


    “你們一定是在騙我,先前淑嫻來給我請安的時候,我是看過的,她那肚子形狀,一看就是生閨女。”


    也是昏頭之下出了昏招,賈母居然顧不得反駁自己不是烏鴉嘴這個事實,而是質疑起了那拉淑嫻究竟生的是個啥。咳咳,應該是究竟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


    問題在於,賈赦他吃飽了撐著沒事兒編排自家孩子的性別?別看他之前可勁兒的嫌棄璉哥兒和十二,一副恨不得將他們丟得遠遠的模樣,可事實上他本身還是很喜歡倆兒子的。這可是親骨肉啊,他不心疼誰心疼?同理可證,就算他巴望著想要個閨女,可那拉淑嫻生了兒子,他一定不會有怨言的。


    ——他隻是故意來找賈母的茬!


    可憐的賈母,得虧她並不知曉賈赦心中的想法,要不然就算明知道打不過他,也一定要恁死他!!


    “璉兒,不不,還是琮兒……”賈母努力的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信任的人,可掃視了一圈,愣是覺得哪個都不能相信。遲疑了半響,賈母終於咬牙喚了寶玉,“寶玉,你幫老祖宗跑一趟,去瞧瞧你大太太究竟生的是哥兒還是姐兒。”


    憑良心說,寶玉是懵逼的。


    時年八歲的他,當然知曉先前那拉淑嫻有孕的事情,事實上他還知曉王熙鳳也懷孕了。可饒是如此,他依然不覺得這些個事兒跟自己有甚麽關係。莫說是隔房的,就連之前他嫡親哥嫂家的蘭兒出生,也一樣沒煩到他。當然,蘭兒滿月和百日的時候,他還是送了東西的,之後每年生辰,他也從不曾漏下。可還是那句話,跟他啥關係呢?


    “呃,好的,老祖宗。”甭管再怎麽懵逼,寶玉到底是個孝順孩子,既然賈母都發話了,他覺得跑一趟也無妨,畢竟榮慶堂和榮禧堂那就是緊挨著的兩個院子。


    當下,寶玉蹬著兩條小短腿,也沒讓人抱著,便顛顛兒的跑了出去。


    大房諸人的目光隨著寶玉而去,等寶玉徹底消失之後,又再度齊齊的集中到了賈母麵上。誠然,他們所有人都對賈母這番作為感到相當的不滿,卻也齊刷刷的選擇了束手旁觀。想也知曉,那拉淑嫻如今應該是歇下了,而剛出生的小五兒則是被安排跟奶娘待一屋,再說寶玉這孩子其實也不算太鬧騰,由著他去湊一眼又能如何呢?


    諸人皆沉默不語的盯著賈母看,其中又以王熙鳳的目光最為惡狠狠的。


    沒法子,哪個剛進門的新媳婦兒不想要立刻誕下嫡長子呢?這若是二房、三房也就罷了,可王熙鳳嫁的是長房長子,是榮國府的未來繼承人。正因為如此,她才更需要立刻誕下兒子,不是因為她重男輕女,而是這樣的結果對大家都好。


    像王家,雖看重兒子卻也是更為疼愛閨女的。甭管是上一輩的王夫人姐妹倆,還是這一輩的王熙鳳和堂妹王熙鸞,都比哥兒們更得長輩的嬌寵。就說王熙鳳好了,她打小就沒少欺負她親哥王仁。可她仍然明白,當一個真正的嫡長女有多麽累人。


    王熙鳳也好,已入宮的元姐兒,還有上一輩的王夫人、那拉淑嫻、賈敏等等,其實她們都不算是真正的嫡長女,原因在於她們的上頭都是有哥哥的。


    而所有的親眷之中,真正的嫡長女隻有林家姐兒黛玉,史家的姐兒湘雲,當然還有湘雲之母小鈴鐺,以及賈母本人。


    若說女兒家身來就是被嬌寵的,可若是真正的嫡長女,所要承擔的責任就更大了。就說小鈴鐺好了,她其實跟王熙鳳一樣,都是自幼喪母的。可那會兒,小鈴鐺沒了母親,卻一心記掛著尚在繈褓中的弟弟,她根本就沒有時間悲痛,隻一心一意的想要替母親盡到未盡的責任。而王熙鳳,同樣是喪母,哪怕她更為堅強也更為凶殘,卻依然得到了所有長輩的疼惜。


    正因為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王熙鳳愈發不希望肚子裏這個是閨女。不是她不想要閨女,而是希望在生下一個或者兩個兒子以後,再來個嬌俏可愛的小閨女,那該有多好呢。


    可如今,就算結局還不甚明了,王熙鳳卻已經完全不期待了。


    ——都怪賈母這個可惡的烏鴉嘴!!


    也許是王熙鳳憤怒的神情太過於明顯了,這跟她站在一邊的大房諸人也就罷了,他們原本就將目光集中在賈母身上,自不會在意王熙鳳。可坐在他們對麵的賈母卻徒然間怒了:“鳳丫頭你這是甚麽意思?難不成連你也覺得我是烏鴉嘴?!”


    王熙鳳眼底裏閃過一絲惱意,可她也不曾完全失去理智,知曉當著眾人的麵跟賈母懟上是沒有好處的,當下便垂下頭來委委屈屈的道:“沒、沒有。”許是覺得還不夠,她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略帶哽咽的添了一句,“真的不是我說的。”


    烏鴉嘴甚麽的,當然不是王熙鳳說的。準確的說,第一個提起這茬的是王夫人,之後賈赦倒是反複提了幾次,那拉淑嫻也有私底下同容嬤嬤玩笑過,可從頭至尾,王熙鳳都不曾親口說過這三個字。


    別看王熙鳳素日裏咋咋呼呼的,可要知道男人都是盲目的,尤其是陷入愛情中的毛頭小子。當下,旁人還不曾言語,璉哥兒就不樂意了,一麵攬過王熙鳳,一麵直截了當的頂牛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您說鳳丫頭作甚?分明就是二太太先起的頭,今個兒這事兒則是我爹領著我們來的,同我媳婦兒有甚麽關係?嚇到了她怎麽辦?”


    十二、迎姐兒齊齊的向璉哥兒投去了一個“你好蠢”的眼神,這倆完全不相信王熙鳳會被賈母嚇到。要知道,王熙鳳她是王氏女,哪兒就那麽容易被嚇到了?


    就連賈赦也有些無奈的瞥了璉哥兒一眼,他同樣也不相信,可又不能像兒子女兒那般表現得那麽明顯,當下便索性將罪名都攬了去:“老太太,您也別遷怒無辜之人了,是我說您烏鴉嘴的,成不?”


    賈母氣得胸口犯疼,偏對賈赦一點兒法子都沒有,不得不恨恨的閉了嘴。


    然而,賈母作罷了卻並不代表賈赦這個攪屎棍也一樣就會罷手,事實上見賈母不吭聲了,他立刻搶著接了口:“老太太,左右寶玉馬上就會回來了,咱們索性先談談賠償問題好了。”


    “賠償?!”這回賈母是真的被嚇到了,被賈赦的厚顏無恥給嚇到。


    誰家生小子還能得賠償的?說破天去也沒有這個道理不是?就算她的確在孩子未出生之前說了甚麽,可換成哪個懷孕時,周遭的人不都會猜測一番嗎?甭管是對是錯,這還用負責任?


    “老太太不必驚慌,我是很講道理的。”賈赦一眼就看出了賈母心裏頭的想法,隻是他非但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義正言辭的道,“這錢財就不算了,畢竟這生的哥兒還是姐兒,原就跟錢財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隻是我大房原本該是多個閨女出來的,就因著老太太您的一番話,這下可好,閨女泡湯了,您就說罷,拿誰賠償我。”


    “……”


    “寶玉我是不要的,淘氣胡鬧的臭小子我大房別提有多少。記著,如今是我房裏少了一個閨女,老太太您必須賠我一個。”


    “……”


    “這樣好了,你這榮慶堂裏的人口原也不算多,三丫頭我是不敢要的,況且她一個二房的庶女,怎麽著也彌補不了我的損失。那就四丫頭好了,勉強夠數!”


    “……”


    哪怕賈母至始至終都不發一言,可賈赦仍然自說自話的給定下來了,甚至於都等不及寶玉歸來,就開口吩咐十二往後頭抱廈跑一趟,將四姑娘惜春給抱過來。


    十二從善如流的答應了,他跟惜春的關係倒是挺好的,一方麵惜春乖巧可愛,另一方麵倆人的年歲也差得多,倒是不曾發生他跟迎姐兒那般從小打到大的鬧騰場麵。


    不過,還不等十二從後頭回來,寶玉倒是先回來了。


    “老太太,我瞧見了一個紅彤彤的小弟弟,怪醜的。”


    賈母木著臉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其實到了這會兒,她已經明白自己出了昏招了,甭管賈赦素日裏究竟有多麽的不靠譜,他肯定不會在孩子的性別上開玩笑,更不可能做出暫時隱瞞這種蠢事兒來的。不說旁的,這洗三、滿月不都是要抱出來看的嗎?更別提她是當祖母的,回頭有的是由頭親眼瞧上一瞧。


    所以,那拉淑嫻生的肯定是個哥兒。


    所以,賈母就是個烏鴉嘴……


    “鳳丫頭還沒生呢,她還沒生呢!!”末了,賈母隻勉強從嘴裏擠出了這句話,一副強弩之末的可憐樣兒。


    對此,王熙鳳隻一個眼刀子甩過去,卻趕在賈母看過來之前垂下頭裝柔弱狀。不得不說,那拉淑嫻的調教還是很管用的,若說王熙鳳之前是個鳳辣子,那麽如今就是個黑心腸的……鳳辣子。


    該柔弱時就柔弱,要給夫君表現的機會,同時也能作為麻痹敵人的手段!


    不過憑良心說,王熙鳳卻是比誰都希望賈母不是烏鴉嘴的,她還是想要兒子,起碼第一個是兒子。若是頭一個是閨女,不說她會被李紈嘲笑,就是孩子本身也會收到一些原本不該由她背負的壓力。


    然而,事實證明,賈母的烏鴉嘴是無敵的!!


    等大房的小五兒辦完洗三、滿月以及百日之後,很快就迎來了酷暑七月。而就在姑娘們忙著為乞巧節做準備時,王熙鳳生了。


    半夜裏發動,因著是頭胎,哪怕王熙鳳本身極為康健,這一胎也頗為艱難。幾乎是從天黑生到天黑,直到次日掌燈時分,才從產房裏傳出一聲孩子的啼哭聲。萬幸的是,母女平安。


    沒錯,就是母女……平安。


    這下子,大房全體再一次的全體出動了,隻不過這回被落下的人就輪到王熙鳳了,而那拉淑嫻則抱著已經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小五兒呐喊助威,同時還多了個莫名被拐到大房就回不去了的惜春。


    依然是賈赦打頭:“璉兒媳婦兒生了個閨女……嗬嗬,老太太您自個兒說罷,這回該怎麽辦?您打算如何賠償我一個大孫子?先說好了,我不要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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