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淑嫻目瞪口呆。


    其實,小孩子家家的,偶爾吵架打架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除非年齡差距非常大,或者是極度文靜的性子,要不然沒有打打鬧鬧才叫怪異了。不說旁的,就連原主張氏小時候也沒少跟哥哥們吵嘴鬥氣,這還是她本身性子文靜,加上三個哥哥有意讓著她,這才沒鬧出大動靜來。至於他們家這幾個小孩崽子……


    “淑嫻,我跟你說啊,璉兒他真的是太過分了。當然,我也知曉二丫頭她不懂事兒,可這也沒法子。你想想二丫頭以往跟元姐兒關係多好,可元姐兒入了宮當了娘娘,就算這輩子還有見麵的希望,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眼見那拉淑嫻陷入了沉思之中,賈赦決定再接再厲,一定要將此事糊弄過去。其實,賈赦也明白,那拉淑嫻並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可說真的,就迎姐兒那事兒,連他這個大老爺們都難受了許久,胎還不曾坐穩當的那拉淑嫻是絕對受不住的。不過,若是將事情扯到孩子們的糾紛上頭,那就無所謂了。


    賈赦默默的在心裏加上一句:璉兒,爹對不住你,爹往後再也不坑你了。


    然而,賈赦這般並不能立刻說服那拉淑嫻:“老爺您的意思是,就因為二丫頭見不到元姐兒,所以璉兒揍了她一頓?”這甚麽見鬼的邏輯!


    “不不,你說漏了幾點。”見那拉淑嫻麵露狐疑,賈赦再度使出了忽悠大法,“這主要還是因為,二房的三丫頭和隔壁東府的四丫頭都不喜歡咱們家的二丫頭。你想啊,二丫頭她原就盼著有個姐妹陪著她,如今璉兒媳婦兒嫁進來了,可不是正合她的心意嗎?偏璉兒他們小倆口新婚燕爾的,怎麽黏糊都不夠,你說二丫頭摻合進這事兒裏頭,叫個甚麽事兒呢!”


    這番話下來,那拉淑嫻倒是有些相信了,畢竟迎姐兒不受妹妹們的歡迎是所有人都知曉的事實。


    當下,那拉淑嫻恍然道:“所以老爺您就讓小鈴鐺和敏兒都帶著閨女來府裏?您是打算,給二丫頭尋倆妹妹?”


    “我那是安慰她!”賈赦一麵感慨懷孕的媳婦兒就是好糊弄,一麵還要裝出正義凜然的姿態來,“唉,我也是真沒法子了。這孩子之間打鬧,心疼的就是爹娘呢,我這個當爹的,看到閨女受委屈別提有多心疼了。對了,我也教訓璉兒了,我還揍了他一頓呢!”


    那拉淑嫻目不轉睛的盯著賈赦,似乎在判斷他的話是否屬實。半響,她忽的笑開了:“別扯了,我都知曉了。”


    憑良心說,這話一出,賈赦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好在,如今的賈赦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隻知曉胡鬧生事的紈絝子弟了,他已經成為了能夠麵不改色心不跳還有泰安帝的能人,因而最終還是端住了:“我沒扯,淑嫻一定是你太疑神疑鬼了。”


    “沒扯?我不信。”那拉淑嫻忽的掩嘴笑了,“行了,多大點事兒呢,我知曉老爺您甭管嘴上是怎麽念叨的,心底裏還是最疼愛琮兒。”


    “啊?”賈赦愕然,飛快的轉了轉眼珠子,勉強開口道,“這話怎麽說的?”


    “是琮兒又瞎折騰了罷?欺負二丫頭的人也是他罷?要我說,老爺您也太寵著他了!您也不想想,那小子還在繈褓裏時,就知曉欺負璉兒了。後來,又天天拿二丫頭撒氣玩。等咱們府上家學建起來後,索性跑去那裏禍害人。這旁的也罷了,您可還記得,以往的珍哥兒,還有咱們那位政二老爺,哪個不是被他禍害過的?連隔壁的敬大老爺都讓他給忽悠了好幾次。”


    賈赦之前都被嚇得指尖狂哆嗦了,還好他及時將手攏在袖子裏,沒讓那拉淑嫻瞧見。待聽得這些話後,賈赦登時鬆了一口氣,偏他還不能明表現出來,忙繃著臉偷偷的呼氣。


    “老爺還不同我說實話?哼,隨您的便,左右回頭我一定饒不了琮兒那小子。”那拉淑嫻側過身子去給璟哥兒蓋被子,結果剛蓋上,璟哥兒就給蹬掉,氣得那拉淑嫻拿手指戳他的小肚子。


    也是趁著這個機會,賈赦終於平複了心情:“其實,我已經揍過琮兒了。”


    “我能信您?”那拉淑嫻頭也不回的道,“旁的事兒都可以信,就單單對琮兒的事情沒法信。敢問這十來年間,老爺您可曾動過琮兒一根手指頭?哪怕明知曉他坑了您,不也一笑了之了?”


    “那淑嫻你的意思是……”賈赦微微有些牙疼,其實那拉淑嫻說的沒錯,幾個孩子裏頭,他的確最喜歡十二了。而除了原就疼愛外,賈赦對十二還有著那麽一絲虧欠,畢竟當年科舉殿試時,是他把十二坑慘了。


    若說上次是無意為之,可要是這次仍要十二背鍋的話,那他這個爹當得也太不稱職了。


    “老爺您舍不得收拾,回頭我上就好了。放心,就算我如今行動不方便,可總有方便的那一日。到時候,連本帶利的一並算總賬!”


    賈赦:“……”琮兒小心肝兒,是爹對不起你啊!!


    <<<


    因著那拉淑嫻懷孕以後極度嗜睡,賈赦卻經常有公事要辦,睡得比較晚。故而,這幾日,賈赦索性讓璟哥兒陪著那拉淑嫻,左右璟哥兒旁的不成,睡姿還是很老實的,且經常一覺睡到大天亮,完全不吵不鬧。


    而今個兒,在親眼看著妻兒睡熟了之後,賈赦便躡手躡腳的出了內室,轉而飛快的跑出了榮禧堂,直奔十二所在的小院。


    兩處離得很近,才半刻工夫,賈赦便帶著一臉諂媚的笑容,走到了十二跟前:“琮兒你還沒睡呢?這都那麽晚了,你還在辦公事兒?天,你們那邊也太辛苦了,回頭我跟潘院士打個招呼,讓他給你少安排些事兒。雖說能者多勞,可你才多大呢,真虧他下得去手。”


    早在賈赦衝進書房的那一刻,十二就已經放下了毛筆,不過還沒等他起身行禮問安,賈赦就跟連珠炮似的,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的話。


    盡管還不知曉發生了甚麽事兒,可十二格外篤定的表示,他家蠢爹這一定是又缺德事兒了,還是跟他有關的!


    當下,十二起身跟著笑道:“爹呀,天色都這般晚了,您不好生留在榮禧堂陪著我娘,特地跑我這兒來做甚麽?對了,我沒在做公事兒,那些個事兒我早在翰林院就做完了,就算還留了一些沒做,一般我也會讓璉二哥哥代我做。難不成……是璉二哥哥同您告狀了?”


    賈赦不由的嘴角抽了抽。


    這麽看來,他家媳婦兒還是很有經驗的,老早就知曉十二不是個好東西。至於璉哥兒,就算他是家裏如今最大的孩子,又是府裏的繼承人,可從某方麵來說,他還是太嫩了,或者應該說,他太純潔善良天真了。


    當哥哥的欺負弟弟肯定不對,可反過來說,倘若今個兒是當弟弟的欺負了哥哥……嘶,這當哥哥的怎麽就那麽窩囊呢?太蠢了!


    #無論如何都要躺槍的璉二爺#


    “琮兒你做得對!”首先,賈赦肯定了十二的這番作為,旋即才哈著氣搓著手心,一臉討好的神情道,“璉兒太蠢了,讓他多做些事兒是很有必要的。至於琮兒你,左右那麽聰慧那麽能幹,略微偷懶一些,也省的旁人追的心力交瘁。不過,爹這兒有一個事兒要同你商量商量,你看……”


    十二晃了晃腦袋,心下愈發肯定賈赦今個兒是有求於他的,他也不矯情,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要那幅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


    微微頓了頓,十二笑得眉眼彎彎:“我知曉爹您一定幹了甚麽對不起我的事兒,隻要您將珍藏送予我,甭管是天大的事兒,我都會原諒您的。”


    賈赦:“……”為甚麽他的媳婦兒和兒子都那麽可怕呢?這到底是為甚麽?!


    許久許久,久到外頭候著的小丫鬟都忍不住探出腦子瞧瞧裏頭為啥沒動靜時,賈赦終於一拍大腿,咬牙切齒的低吼著:“成交!!”


    成交之後,當然是要交代事情原委了,等賈赦用最簡單直白的話將事情交代清楚後,他完全不看十二麵上的神情,隻腳底抹油飛快的開溜。一直到賈赦都跑出院子了,才聽得裏頭傳來十二崩潰的慘叫聲。


    “哼,叫你坑老子,活該!”賈赦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徑自往前跑著,心裏頭卻疼得直哆嗦,“哎喲喂,老爺我珍藏多年的寶貝喲,嘶……賈政你個烏龜王八蛋!都是你害的!!”


    也許在這件事情裏,有太多的過錯方,就連迎姐兒都不能說她完全沒有做錯任何事兒。然而,有一個人卻是真真正正的全然無辜。


    那人名叫賈政。


    甭管是以往還是如今,也甭管賈赦他究竟變了多少,有一點是真的絲毫沒有任何變化,他仍舊喜歡將所有的一切責任都往蠢弟弟賈政身上推。


    就說迎姐兒這事兒好了,如今已經徹底查清楚,幕後主使就是王夫人,當然王夫人跟前的心腹嬤嬤,還有趙嬤嬤兩姐妹也都不是甚麽好東西,甚至於就連中間那些個負責傳話之人,也都是一群愛嚼舌根的長舌婦。


    可這一切跟賈政並無任何關係,然而賈赦卻仍舊認為,賈政該負起所有的責任來。


    王夫人做錯了事兒?那她也是賈政的媳婦兒,要是當年賈政不曾娶她進門,哪兒來的如今這些事兒?至於王夫人跟前的心腹嬤嬤,不一樣可以套用上一句話,沒有王夫人,哪裏會有她們。還有趙嬤嬤姐妹倆,這倆人都曾經是賈政的姨娘,還說不是賈政的鍋?


    若說十二背鍋至少有好東西入賬,可賈政卻是屬於那種背了鍋還要被收拾的人,甚至在那一日,賈赦在聽了史家大爺關於真相的推測後,直接一記老拳將賈政打暈過去。


    嗯,打的是賈政,不是王夫人。賈赦就算再混賬,他也不想打女人。


    當然,僅僅這麽一記老拳是完全不能夠賈赦解氣的,因而他才會下狠心動了王子騰。如今,王子騰入了獄,其夫人和女兒則仍被留在王家裏頭,大夫倒是給請了,不過若是王子騰最後真的被處以重刑,想來他的妻女也不會好過的。


    可不管怎麽說,今個兒至少解決了賈赦一件心事兒,他解釋清楚了迎姐兒始終之謎,盡管損失有點兒大……


    揣著一肚子的苦水,賈赦又往東院跑了一趟,親口將此事告知了璉哥兒倆口子,以及已經慢慢恢複過來的迎姐兒,畢竟對口供這一過程是萬萬少不了的。


    於是,賈赦成功的得到了來自於兒子兒媳並女兒的三對白眼。


    “你們這是甚麽意思?嫌棄我也不是這麽嫌棄的,你們當我願意是不是?唉喲,我的心肝寶兒喲!”賈赦開始捂著心口哭訴,天知曉那幅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是他花費了多少心血才拿到手的,連泰安帝他都沒舍得讓他瞧上一眼。


    如今,沒了!


    可惜的是,賈赦平日裏作孽太多了,以至於就算在他眼裏最單純善良天真的璉哥兒都不帶幫他的,甚至還不猶豫的戳刀子:“可爹您的心肝寶兒難道不是琮兒弟弟嗎?這不正好,寶貝配寶貝,您有啥好心疼好不甘的?”


    賈赦的眼睛都瞪圓了,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璉哥兒:“你個臭小子說啥呢?你真當我寵琮兒那混賬小子?”


    “那您為啥要同娘說,是我欺負了二丫頭?”璉哥兒不樂意了,伸手拉過迎姐兒,“您仔細想想看,從小到大,我究竟有沒有欺負過二丫頭!”


    “沒有嗎?”聽璉哥兒說的那般肯定,賈赦不由的糊塗了,“可我怎麽記得你們幾個小時候整日裏都在胡鬧呢?你不是跟琮兒打過好幾回架?對了,還有琮兒跟二丫頭也鬧過不止一次,那會兒二丫頭剛來家裏頭,琮兒則是在他外祖父家裏養著,一回府看到我和你娘隻抱著二丫頭不理會他,別提有多生氣了。對了,那叫吃味兒,吃醋味兒!”


    “爹!”璉哥兒怒了,“您自己也說了,我同琮兒打過架,琮兒和二丫頭鬧過,對了,二丫頭也跟璟兒鬧過。可我跟二丫頭呢?我甚麽時候欺負過她了?二丫頭,你自己說!”


    迎姐兒憋笑憋得很辛苦:“嗯嗯,二哥哥說的對,打小最喜歡欺負我的就是小哥哥了,然後我喜歡欺負璟兒,還有二叔家的三妹妹。對了對了,我還喜歡欺負東府的蓉兒小侄兒,和養在珠大嫂子跟前的四妹妹。”


    一旁的王熙鳳也幫腔道:“那敢情好,回頭我幫著你一道兒欺負他們。不過,二丫頭你喜不喜歡欺負你二哥哥呢?要是喜歡的話……”


    “喜歡喜歡!”迎姐兒一把擁住王熙鳳,討好的道,“鳳姐姐,咱們今個兒晚上睡一個被窩罷?我想啊,爹和璉二哥哥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就讓他們父子倆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來個抵足夜談,怎麽樣?”


    不等王熙鳳回答,璉哥兒就憤怒的吼道:“不怎麽樣!這是我媳婦兒!”


    然而,賈赦卻連聲叫好:“這個不錯,這個是真的不錯。正好,璉兒也嫌棄我這個當爹的,往日裏太少關心他了。嗯,就這麽辦罷。”


    璉哥兒兩眼直勾勾的望著賈赦,一臉“你居然是這樣的爹”的神情,仿佛做著無聲的控訴。


    可論起臉皮厚度,哪個會是賈赦的對手?要知曉,賈赦可是被泰安帝蓋了戳的無恥之徒。因此,可憐的璉哥兒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子摟著自己的媳婦兒往廂房而去,而他不得不跟賈赦一道兒歇在了書房裏。


    這都是甚麽命啊!!


    <<<


    次日一早,迎姐兒便去了榮禧堂。她當然不曾受傷,也沒想過要故意弄出傷口去嚇唬那拉淑嫻,畢竟這小孩子間就算真的打打鬧鬧,弄出一些皮外傷來,過了這十來日,也早就該好了。


    不過,迎姐兒的狀態還是一眼能看透的。


    擱在一年多以前,迎姐兒是個小胖妞,她是屬於那種從小胖到大,就從未消瘦過的類型。之前,甭管是賈赦還是那拉淑嫻,就連賈母有時候都在擔心迎姐兒因著太胖嫁不出去。孰料,自打一年前,那拉淑嫻將中饋盡數交予了迎姐兒練手後,這個曾經的小胖妞,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消瘦下來。


    至今年夏日裏,也就是王熙鳳剛進門不久時,迎姐兒的體型已經跟同齡的姑娘相差無幾了。當然,區別還是有一些的,那就是迎姐兒的小臉還是有些肉肉的,不過看起來倒是可愛,而非肥胖了。


    然而……


    “二丫頭?”那拉淑嫻閑來無事,便拿著丫鬟送上來的衣樣子來看,挑幾個順眼的讓丫鬟給做好。不曾想,她這才剛看了兩個,就聽得外頭有人在喚二姑娘,一抬頭便見迎姐兒掀開簾子走進了屋裏。


    登時,那拉淑嫻愣住了。


    雖說僅僅分別了半個多月,可迎姐兒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若說她之前的身形跟同齡的小姑娘差不多,那麽如今卻是一下子瘦成了一把骨頭。就連原本仍有些肉肉的下巴,這會兒也變得尖了起來。


    可以說,除卻五官沒變外,迎姐兒整個人都變了,甚至連原本嬌憨的氣質,也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變得格外的成熟起來。


    “娘,小哥哥說您不要我了。”迎姐兒在看到那拉淑嫻的那一瞬間,就立刻紅了眼圈。曾經,她是真的以為要失去最愛的父母和兄弟們了,好在她還是回來了。不過,一想到之前賈赦的叮囑,迎姐兒又瞬間扯出了先前想好的借口。


    “琮兒他說……我不要你?”那拉淑嫻被弄得一頭霧水,忙向迎姐兒招了招手,讓她挨著自己坐,“這是怎的一回事兒?二丫頭別哭,別委屈了,先同娘好好說說,琮兒那個混賬小子又做了甚麽虧心事兒!”


    此時,已經在翰林院開始上工的十二,接連打了三個噴嚏。並在璉哥兒狐疑的看過來時,果斷的將今個兒要處理的公文,盡數搬到了璉哥兒的桌案上,美其名曰,他病了,身為哥哥要照顧弟弟。


    璉哥兒:“……”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十二的確是很欠的孩子。也因此,那拉淑嫻全盤接受了迎姐兒的控訴。


    在迎姐兒的控訴裏,十二成了光知道欺負妹妹十惡不赦的混賬小子。偏生,有很多事情還真就是十二曾經幹過的事兒,也因此,那拉淑嫻不單信了,還覺得是迎姐兒說得太輕鬆了。


    若是事情並不嚴重,迎姐兒怎麽會在短短半個多月時間裏,一下子瘦了那麽多?!


    等璟哥兒迷迷瞪瞪的從睡夢中醒來時,朦朧間看到自家娘親摟著個似曾相識的姐姐說著話兒。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楚這是他家胖姐姐……等等,胖姐姐?!


    “姐!你的肉呢?”璟哥兒驚呆了。


    迎姐兒聽著璟哥兒的聲音,起身走到床榻上來尋他,卻故意擺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告狀一般的道:“璟兒,小哥哥他欺負你姐姐我。”


    璟哥兒依舊保持著驚呆了的模樣,半響才道:“那怎麽辦?打他?”


    “嗯,我告訴娘了,娘說回頭揍他!”迎姐兒伸手去抱璟哥兒,卻唬得璟哥兒一下子跳下床榻,直接躥上了那拉淑嫻所在的暖炕上,一副不敢讓迎姐兒抱的小模樣。


    不過,隻片刻工夫,璟哥兒又同迎姐兒鬧騰上了,還附贈了好幾個消息:“姐,娘要生小寶寶了,你說要弟弟好,還是要妹妹好?”


    “當然是妹妹,我都有那麽多的蠢弟弟了。你算一個,老太太那頭也有個笨蛋寶玉,還有二叔那頭一連串的弟弟……一個比一個蠢!”迎姐兒滿臉的嫌棄,卻隻有她知曉,在提起“二叔”這兩個時,她心裏頭隱隱閃過一絲異樣。


    如果沒有那些個波折,也許她如今就該喚她那好二叔為爹了罷?也不對,二房的哥兒姐兒都是喚老爺太太的,弄得一家人完全不像一家人,倒是生份疏離得很,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姐,你為啥在說蠢弟弟時,非要看著我說?”璟哥兒異常的不滿,不過卻也點了點頭,“嗯,其實我也想要妹妹,讓娘生一個像黛玉那樣的妹妹。”


    黛玉那樣的……


    那拉淑嫻立刻舉手求饒:“放過我罷,就算肚子裏的這個真的是妹妹,那也絕對不會像黛玉的。”


    “為甚麽?!”迎姐兒和璟哥兒異口同聲的問道。


    見倆兒女似乎都很期待她生下一個“黛玉”,那拉淑嫻隻一臉的崩潰:“為甚麽?你們瞧瞧你爹和你林姑父,再看看你娘我和你林姑母,這下總知曉緣由了罷?”


    璟哥兒到底年歲不大,且之前往林家吃滿月酒和百日宴時,他都自顧自的打瞌睡,壓根就沒注意過其他人。就連賈敏這個時常往娘家來探親的姑母,他都完全沒了印象,隻記得黛玉表妹軟乎乎的,又安靜又乖巧,還會坐在一旁看他睡覺……嗯,反正他就要一個像黛玉那樣的妹妹。


    思量了許久,璟哥兒反而愈發的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弄得那拉淑嫻徹底沒了奈何。


    倒是迎姐兒很快就改變了主意:“我懂了,林姑父那叫溫潤如玉,而我爹……老太太說那叫攪屎棍。”所以,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那拉淑嫻:“……這話別讓你爹聽到。”


    “可老太太說這話時,我爹就在跟前立著呢。”迎姐兒忙叫屈道,“我爹還向老太太說,‘對,我就是攪屎棍,所以您就是不幸生了一根攪屎棍嘍?’”


    所以說,喜歡一個人也許會沒有理由,可討厭一個人必然需要理由。就是因著賈赦平日裏做人太失敗了,以至於賈母就算徹底厭棄了賈政,也依然同樣反感賈赦。被親娘討厭成這個樣子,賈赦也是真能耐。


    母女倆又說笑了一會兒,期間璟哥兒還睡了一個回籠覺,直到賈敏帶著黛玉來告辭,說是今個兒下半晌就要回林府了,璟哥兒才終於略微清醒了一些。


    可惜,少年不知愁滋味,璟哥兒就算心底裏對黛玉的離開還是有些難過的,可等跟迎姐兒一道兒將賈敏母女倆送出二門後,就回去吃他的點心喝他的甜湯了,等太陽一落山,又可以睡個美美的大頭覺。


    璟哥兒倒是淡定得很,迎姐兒這事情看起來也似乎解決了,就連賈赦也徹底放下心來,僅僅在送出自己珍藏時心疼了許久。然而,大房這邊是安生了,榮慶堂卻又出了亂子。


    寶玉不高興了,因為黛玉走了。


    “老祖宗,林妹妹為何要走?是哪個欺負了她嗎?老祖宗……”寶玉連哭帶鬧的央求道,“咱們喚人再將林妹妹接過來住好不好?寶玉最喜歡林妹妹了,讓她跟著老祖宗住,寶玉睡外頭的小榻就可以了。”


    “好寶玉,別鬧了,你林妹妹那是家去了。”賈母其實隱隱的也感覺到了府裏的暗流湧動,可她如今也不過剛有了幾個使喚得了的大丫鬟,連榮慶堂都沒完全控製下來,更別提府上其他的地方了。又因著賈赦以雷霆手段幹預了此事,那些知情者多半都被杖責後送到了莊子上等死,僅剩的幾個沒送走的,也絕對不敢多說半句話。因此,就算賈母讓人去打聽了,卻仍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等見著賈敏告辭,賈母反而淡定下來了。


    女兒和外孫女雖好,卻無論如何也比不得自家人。眼看賈敏一反常態的帶著女兒在娘家小住,賈母這心裏就七上八下的。想著是不是女兒女婿鬧矛盾了,還是說林家出了甚麽事兒,萬一真的是要命的大事兒,她就算舍不得女兒,可為了自家府上,也隻能忍痛割舍了。


    虧得賈敏並不知曉此事,不然可是要傷心壞了。


    不過,如今竟然已經走了,那不就說明了事情擺平了嗎?


    賈母一麵放下心來,一麵安慰寶玉道:“要是寶玉真舍不得,索性等再過段時日,老祖宗再讓人給林家去信,讓你姑母帶著姐兒過來小住幾日。”


    “小住?為何不索性接林妹妹過來長住呢?咱們可是國公府,但凡林家有的東西,咱們府上不都有嗎?就算林姑母舍不得家裏,不能過來長住,可隻要林妹妹願意,不就成了?”寶玉反過來給賈母出主意,“老祖宗,您就說您想念林姑母了,可林姑母忙著,讓林妹妹過來替她孝順您罷!”


    “你個鬼精靈!”


    雖有些好笑,可賈母還真有點兒心動了。不單單是針對黛玉,而是她始終覺得榮慶堂太冷清了點兒。


    在思量了一整晚後,次日一早,她便讓人去支會了那拉淑嫻,不是逼著後者過來請安,而是直接說明了她的想法。


    ……


    榮禧堂裏,那拉淑嫻很是有些愕然的看著來傳信的丫鬟。好在,愕然歸愕然,她的耐心還是很不錯的。直到丫鬟將話都帶到了,她還吩咐讓人帶下去吃碟點心再走。


    不過,等回過來,那拉淑嫻就喚了迎姐兒到跟前,問道:“二丫頭可知老太太近段時日如何了?這無緣無故的,怎的又想起將黛玉領回來養呢?”


    “啊?”迎姐兒先驚後大驚,旋即忙不迭的道,“榮慶堂那頭之前是二太太在看著,況且如今管家的人也不是我了,我不太清楚。”


    “清楚不清楚是另一回事兒,黛玉這事兒萬萬不可行。若是老太太真閑得無聊,就讓人去梨香院支會一聲,叫二太太將她房裏的三丫頭給送過去。再不然,讓你珠大嫂子將隔壁東府的四丫頭送去也無妨。”


    迎姐兒飛快的轉了轉眼珠子,緊接著脆生生的答應了下來:“好,我這就讓人先去梨香院那頭說一聲。對了,嫂子那頭也要支會支會,免得到時候反而鬧她一個措手不及的。”


    “行啊,我的二丫頭長大了,愈發的能幹了,回頭也不知曉便宜了哪個小子。”那拉淑嫻完全沒往旁的地方想,見迎姐兒願意攬下這檔子事兒,便擺手讓她自去忙著。


    而得了那拉淑嫻允許的迎姐兒,回頭就跟王熙鳳碰了麵。因著要管家的緣故,王熙鳳在榮禧堂這邊也是有屋子的,不過也就是晌午才會過來,又因那拉淑嫻如今懷著孩子,怕吵怕鬧的,多半時候王熙鳳還是索性在東院裏處理事務的。


    等姑嫂兩個碰了麵,迎姐兒也不矯情,直截了當的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三妹妹、四妹妹都去老太太那兒。嫂子你想,笨蛋寶玉就喜歡小姑娘家家的,可除卻自家姐妹無妨外,但凡是旁人家的,這不是毀了人家的名聲嗎?除非笨蛋寶玉願意娶。”


    “他願意娶,別人還不願意嫁呢!再說了,他哪個不願意娶了?之前,我跟你討的那幾個水靈靈的小丫鬟,寶玉可心悅了呢,整日裏姐姐長妹妹短的,倒是不知曉他竟還有心思惦記著林家姐兒。”


    “那嫂子可同意我的想法?左右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自家人,就算都住在榮慶堂,問題也不大。”


    “也行。”王熙鳳思量了一下,三姑娘探春那頭倒是用不著擔心,當時賈赦直接將趙嬤嬤姐妹倆打成重傷命送到莊子上等死去了,也就是說探春是失去了親娘的。偏她親爹又靠不住,嫡母王夫人更是自身難保,這會兒別說隻是送到榮慶堂賈母處了,就是將探春過繼出去,或者送給別人養,王夫人也絕對不會插手的。


    唯一略有些麻煩的是養在李紈跟前的四姑娘惜春。


    這人嘛,本就是很重感情的。惜春在李紈處待了也有三年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朝夕相處,跟小蘭兒的感情也極為不錯,素日裏總能看到蘭兒一口一個“四姑姑”,倆人別提有多親密了。若貿貿然的去要,李紈鐵定會舍不得。這要是王夫人的話,就無所謂了,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管她樂意不樂意。可李紈那邊,無論是迎姐兒還是王熙鳳,都不願意將關係鬧得太僵了。


    最終,倆人決定先將探春弄過來。


    姑嫂倆一齊去了梨香院,說真的,迎姐兒心裏頭有些惴惴不安的,可到底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好在,事情的進展異常順利,賈政索性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而王夫人早已聽說了王子騰下獄一事,哪裏還敢唧唧歪歪的。趕緊命人將探春的東西歸攏好,連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然而,就在一行人走到榮慶堂門口時,探春停住了腳步,仰著小臉很是疑惑的問道:“怎麽是老太太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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