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怎麽辦?多半是欠的,打一頓就好了。


    比起光說不練的賈赦,賈政收拾起孩子來,卻是實打實的毫不留情。就連乖巧如珠哥兒,打小也沒少被賈政狠狠的收拾,而餘下的幾個哥兒年歲又都太小,這才勉強逃過了一劫。


    那是以前。


    被賈赦連番刺激後,賈政二話不說,直接去了榮慶堂。也是賈政正好趕了巧,等他到了時,恰逢寶玉從午後小憩中醒轉過來,正滿臉笑意的往俏丫鬟懷裏撲,還仰著頭伸出舌頭去舔人家嘴上擦的口脂。


    一瞬間,賈政麵色鐵青,旋即大步流星的上前劈手奪過寶玉,直接翻了調了個兒,麵朝下屁股朝上,舉起手來就是一通狠抽。


    寶玉整個人都懵圈了。


    如今已是四月裏了,寶玉是前年生的,正好剛滿兩周歲。作為打小就被賈母和王夫人捧在手心裏疼寵的心肝寶貝兒,他真可謂是從不曾吃過任何苦頭。事實上,別說苦頭了,連稍微差一些的吃食衣裳都不敢讓他碰,至於挨罵挨打更是天方夜譚了。


    可就在今個兒,寶玉才剛迷迷瞪瞪的從午憩中醒轉,既沒來得及洗漱換衣裳,也沒來得及喝茶吃點心,整個人都還不曾完全清醒過來,就冷不丁的遭了毒手。


    說真的,也許經曆了很多事情的大人對於這等突如其來的變故會有所反應,可對於一個才剛兩周歲的小孩崽子來說,他唯一能做的反應,就是嚎啕大哭。


    “哭!哭!你居然還有臉哭?你個小兔崽子,老子一個眼錯不見,竟幹出了這等子荒唐事兒!屁大點兒的東西,倒是學會了人家沾花惹草!喜歡吃胭脂對罷?老子請你吃竹板炒肉!!”


    正常人都不會喜歡聽到小孩子的哭聲,隻因年歲越小的孩子,哭聲通常也會越尖銳,聽在耳朵裏格外的不舒坦,還很容易激起火氣。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哭的是自家孩子,心疼都來不及,自不會嫌棄。


    無奈的是,寶玉倒真是賈政的孩子,可惜賈政對於小孩子素來沒有耐心,在他看來,最好每個孩子都像元姐兒那般天生乖巧懂事,那他這個當爹就舒坦了。


    然而,可能嗎?


    “老祖宗!老祖宗!!”隨著屁股上的巴掌越發重了,寶玉終於勉強回過神來,淒厲的哭喊起來。


    顯然,求救是很有作用的。


    其實早在方才賈政動手之初,就已經有丫鬟一溜兒小跑的去尋賈母了。等寶玉緩過來後淒厲的哭喊時,賈母已經到了門口,一聽這聲,連門都還沒進,便已然破口大罵。


    “哪個黑心肝的要動我的寶玉?這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存心就是想將我氣死對不對?罷、罷!左右這兒也容不下我礙事兒的老婆子,立刻命人備馬車,我這就領著寶玉往金陵去!”


    賈政聞聲,一臉不敢置信的轉頭望去。


    或許是因為太過於震驚了,以至於他一個沒留神,原本被他用胳膊托著的寶玉,整個人止不住的往下滑,且在轉瞬間就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一時間,房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麵朝下摔了個狗吃屎的寶玉身上,包括彼時才剛進門的賈母。


    如果說,賈政湊巧看到寶玉在吃丫鬟的口脂,是寶玉的劫數,那麽如今這一幕正好落在了賈母眼中,又何嚐不是獨屬於賈政的劫數呢?


    簡直就是在劫難逃。


    “呃,那個……老太太您聽我解釋。”賈政是眾人之中頭一個回過神來的,雖說勉強回神了,可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摔在地上的寶玉撈起來,而是轉過身子看向賈母,擺著手努力想要辯解甚麽。


    再看賈母,剛進門時是一臉的震怒,等看到寶玉落地的一瞬間,她是震驚到失魂的神情。及至這會兒,聽得賈政這話,賈母一個沒忍住,抬手舉起拐柱狠狠的砸在了賈政身上。


    說起來,賈母使用拐柱還是這段時間的事情,更確切的說,就是上個月她被賈赦氣得再度暈厥之後,雖說用了藥,可仍是覺得手腳無力,這才命人做了拐柱送過來。不過,送是送來了,可賈母也不至於老到離了拐柱就不成了,因而她通常隻是拿在手裏,真正用到的時間也沒多少。


    而今個兒,這根拐柱卻發揮了原不屬於它的能耐。


    “老太太……”賈政被賈母的拐柱狠狠的砸了一下,說真的,就算再怎麽用力,隔了至少三五步遠,賈母也沒多少力氣,加上又是砸在胳膊上,怎麽著都是不可能受傷的。


    可他身上沒受傷,心裏卻是受到了重創!


    “滾!!”在這一刻,賈母完全不曾意識到,眼前立著的是她疼了大半輩子的幺兒,事實上,恐怕連賈赦都沒那麽遭她厭了。


    賈政麵色煞白的給賈母跪下了,他始終都是一個實打實的孝子,跟老母親抬杠這種事情隻能交給賈赦去做,而他在麵對來自於賈母的“誤解”時,所能做的也就隻有跪下來誠懇的道歉了:“老太太,兒子知錯了。”


    “寶玉……我的心頭肉兒啊!”賈母才不管賈政知不知錯,此時此刻,她滿心滿眼都是摔在地上的寶玉。


    萬幸的是,這裏是榮慶堂,寶玉住的還是位於賈母隔壁的耳房。哪怕如今已經是四月天了,可這裏仍鋪著厚實的羊毛毯子,也因此寶玉摔得雖然不輕,可到底不曾受到重傷。


    所謂的不曾受重傷指的是,麵朝下摔出了鼻血來,外加手肘、膝蓋上皆青腫一片。


    沒直接給摔死或者摔殘,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問題在於,賈母一點兒都不覺得慶幸,有的隻是滿腔的怒火。


    “賈政!我原以為你大哥已經夠胡來了,萬萬沒想到,你的心腸才是最黑的!這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麽就狠得下心腸傷著他呢?他還那麽點兒大,萬一……你你你、你簡直就是存心想氣死我這個不招人待見的老婆子!”


    這要是賈赦在場的話,一定會格外詫異的回一句:您居然也知曉自己不招人待見?


    好在這會兒賈母麵對的是實心眼的幺兒賈政,因此她並沒有遭到二次會心一擊。也饒是如此,她也沒有感到半分輕鬆。


    “還愣著作甚?立刻去喚大夫!”賈母哭得老淚縱橫,之所以沒有立刻暈厥過去,還是因著擔憂寶玉的安危。萬一她這廂剛暈厥過去,那廂賈政又起了歹意傷到了她的寶玉金孫,可怎生是好?


    此時此刻的賈母,完全忘了賈政乃是她心愛的小兒子,看向賈政的眼裏也滿是憤恨和惱怒。


    賈政的心都快碎了。


    偏此時,得了消息的王夫人也急急的趕來,一進門就看到被賈母摟在懷裏雙目緊閉的兒子,登時腳下一軟,整個人不由的往前傾倒,癱坐在了地上:“寶玉!我的兒啊!”


    “你閉嘴!滾出去!”賈政怒氣上湧,他原是朝著賈母跪的,如今王夫人往前傾倒坐在地上後,隱隱跟他成了一直線,他自是惱怒萬分,“這兒有老太太在,要你囉嗦甚麽?”


    王夫人原隻聽說寶玉出了事兒,並不大清楚前因後果。也因此,乍一聽聞賈政這話,還道是賈母做了甚麽,當下不由的心頭暗恨,礙於形勢所迫,隻能低頭咬牙忍著。


    若是接下來沒發生旁的事兒,說不得這鍋就讓賈母給背上了。卻不料,賈母是真的將寶玉疼到了骨子裏,也清楚祖母和母親是有極大區別的,故而直截了當的開口喚了王夫人過來:“……你來,抱著寶玉,讓我打死這個孽子!”


    這話一出,饒是素來機敏的王夫人都有些懵了,可她還是下意識的撐起身子,摟過了寶玉。


    再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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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我的娘喲!二弟你這是被哪個混賬東西給打了?來,告訴我,大哥幫你收拾……”


    賈赦聞訊趕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打鼻青臉腫的賈政,且賈政那傷,隻一眼就能看出絕對不可能是摔的。你問為何?正常人能把自己的臉摔成一條一條的嗎?要知道,賈政的麵上全是縱向的傷痕,一看就知曉是用木棍之類的東西打的。


    於是,他又嘴欠了一回。


    “你也給我滾!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全都給我滾出去!”賈母怒火衝天,有甚麽比被兒子頂撞更讓她氣憤的?當然就是賈赦當著她的麵,說她是個混賬東西了。


    “呃……”賈赦也不蠢,哪怕時常說錯話,可在大部分情況下,他都是故意挑事兒的,並非蠢笨到不知曉如何說話。也因此,在看到賈母這番反應後,他隻略一遲疑,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當下,賈赦瞬間改口道:“打得好啊!我早就看出二弟他欠揍了,以往小時候,老太爺剛顧著揍我了,都沒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要我說,早就該下狠心死命的揍他一回,也好讓他知曉,自個兒有幾斤幾兩。嘖嘖,要是早些挨揍,說不準他還能考個三甲的同進士呢。”


    賈政咬牙切齒的用眼角狠瞪賈赦,然而這並沒有任何作用,要是賈赦這麽會看眼色,他也成為不了廉親王手底下第一走狗了。


    “反正你們都給我滾!沒有我的命令,哪個都不準過來!”賈母是氣極了賈政,可她斷然不會因此高看賈赦一眼,隻出聲將倆混賬東西盡數轟了出去。


    這賈赦是屬於那種,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原本就是聽得榮慶堂出事的消息才匆匆趕來的,既然隻是賈母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在打兒子解悶,那就用不著留下來礙眼了。當下,賈赦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再看賈政,卻是一副被傷透了心的可憐模樣。哪怕賈母已經下令轟他出去,他也是一步三回頭的,滿臉都寫著不舍和依戀。最終,賈政還是沒有離開,隻是走到了外頭的穿堂裏,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榮慶堂的事情是不可能瞞太久的,才半個時辰,整個榮國府就傳開了。


    說真的,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每個人的麵上都是不敢置信。


    這倘若是賈母揍賈赦,那壓根就不叫個事兒。可如今卻是賈母在教訓賈政,聽說是氣狠了,直接掄起拐柱,衝著賈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太慘了。


    簡直慘絕人寰。


    而因陪著璟哥兒歇午覺,而慢了一步聽聞消息的那拉淑嫻,幾乎在一瞬間就確定了罪魁禍首。


    除了禍頭子賈赦外,還有誰會惹得賈母對賈政動手呢?不過,話說回來,賈赦甚麽時候有這種本事了?這叫甚麽?挑撥離間!


    “天,蠢爹居然變聰明了!”跟那拉淑嫻有著同樣想法的,自然是十二。


    “少胡說八道。”話是這般說的,可那拉淑嫻還是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意。莫說十二了,就連她對於賈赦來了這麽一出,也感到萬分詫異。


    十二才不管那拉淑嫻如何說他,仍徑自道:“蠢爹既然都這麽聰明了,那咱們要不要出手幫他一把?譬如說,給他出出主意?雖說老太太偏心眼兒都已經偏成習慣了,可偶爾來出好戲還是很有意思的?娘,您說對罷?”


    “不許攙和這事兒。”聽得十二這話,那拉淑嫻終是收斂了笑意,一字一頓的告誡十二,“你心裏頭是如何思量的,這個我實在是管不了,可在大麵子上一定要過得去。老太太是你的祖母,政二老爺是你的叔父,你爹要鬧騰是他的事兒,可你卻是萬萬不可插手的。”


    見十二滿臉的不忿,那拉淑嫻微微歎了一口氣,又道:“你這孩子是不是擔心老太太給我委屈受?她這人是不好相與,卻也沒那個能耐。再說了,你瞧咱們這府裏,尤其是二房那頭,真當人丁興旺是好事兒?妻妾成群,又沒個具體章法,依我看,早晚得出事。”


    這話一出,十二卻是沉默了。


    後宮亂象是十二親身經曆過的,哪怕當時他是繼後之子,可在麵對諸多同父異母的兄弟時,還是感受到了那深藏於心的惡意。若非他出生遲,年歲小,又沒甚麽能耐,尤其還不得乾隆看重,這才勉強逃過一劫。反過來說,但凡他當時出挑一些,那恐怕在那拉淑嫻離世後不久,他就會被迫跟著一道兒去了。


    也正是因著經曆過那樣的險境,十二的後宅裏隻有一個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當然伺候的女子還是有的,不過那些都是上不了台麵的包衣奴才,別說十二了,連博爾濟吉特氏都不將她們放在眼裏。之所以這般做,並不是十二有多喜歡他那個嫡福晉,而是單純的不想再看到後宅爭鬥了。


    說實話,也許有些男子覺得後宅一群女子為他爭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可十二卻隻是單純的覺得煩人。


    一個婆娘都整不明白,再來個一群?存心給自己添麻煩是罷?


    可那時,十二是當朝皇阿哥,哪怕無權無勢,也對自己的後宅有著絕對的震懾力。可如今,他已不是那樣尊貴的身份了,自是絕對不會在招惹除卻嫡妻以外的女子。這包衣奴才絕不敢對跟滿洲貴女出身的嫡福晉作對,可時至今日,即便是賣了身的丫鬟,也想拚命掙個名分來。


    二房遲早要亂。


    哦不,事實上已經開始亂了。


    就在那拉淑嫻嚴厲警告過十二後不久,二房就出事了。


    起因是剛出生不久的環哥兒忽的就病了。這尚未滿月的孩子,是絕對不能用藥的,冷不丁的病倒之後,也隻能將藥熬好了讓奶娘服下,用含了湯藥的奶水慢慢的醫治孩子。原本,若僅僅是單純的生病,哪怕好得很慢,也不會如何的。可誰也不曾想到,環哥兒這一病,竟是一連半個月沒有任何好轉,甚至有愈發嚴重的趨勢。


    至四月底,環哥兒連著兩日高燒不退,滴水未進,大夫隻顧著搖頭歎息,良心建議請太醫罷。


    且不說太醫原就不好請,單說環哥兒不過是榮國府二房的庶子罷了,縱是病情嚴重,那也沒有資格勞煩太醫為他治病。賈政直接給否了,明言生死由命。


    小趙姨娘心都涼了,抱著姐姐趙姨娘哭了半宿。


    憑良心說,趙氏姐妹倆都不是甚麽好人,可同樣的,她們也確實沒做過甚麽喪盡天良的事情。唯一曾經做過的錯事,便是陰差陽錯的險些害了珠哥兒。可在那件事情上,錯的卻也不止她們,尤其賈政該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而如今,輪到她們姐妹倆麵對病重的孩子,還是被斷絕了希望的孩子。


    “姐姐,姐姐……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小趙姨娘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環哥兒是她第二個孩子,先前所出的探姐兒已經一歲多了,早在幾個月前,小趙姨娘身懷六甲時,就被王夫人抱到了她那頭。當然,即便說是抱過去養了,也仍是由奶娘在照顧,王夫人忙得很,才沒有那等子閑工夫耗在庶女身上。


    對於探姐兒被抱走一事,當時的小趙姨娘倒還算鎮定。一來,她對於女兒原就不是格外的在意。二來,她也確定王夫人不會對區區一個庶女下毒手。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還能再生,又不像姐姐那般壞了身子骨。


    可孩子被抱走,跟孩子病死了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兒!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小趙姨娘頭一次怕了起來。


    “要是我把哥兒予了太太,那是不是就可以請太醫了?”也是驚惶到了極點,小趙姨娘甚麽話都不顧忌了,“老爺說的是庶子沒資格讓太醫診脈,可要是嫡子呢?我是想要哥兒,可我不想讓他死啊!”


    “別胡說了!”趙姨娘猛地出聲製止了小趙姨娘,可她的麵上也是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失去孩子的痛苦,趙姨娘已經親自嚐過了。可饒是那一次,她也不過是失去了母親的名分,她的孩子,她唯一的親骨肉,如今正健健康康的待在榮禧堂裏,享受著長房嫡長女該擁有的一切。


    而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麵臨失去孩子的險境。


    “怎麽辦啊?姐姐你說,如今到底該怎麽辦呢?我不管了,隻要能救我的孩子,哪怕他從今以後都不認我了,我也不管。我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如果說,趙姨娘僅僅是麵色慘白的話,那麽小趙姨娘卻是絕望帶著狠戾。哪怕她明知曉自己身子骨好,想要孩子往後一定還能有的,她還是不願意失去懷裏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這跟王夫人抱走她的女兒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女兒走了,她僅僅是舍不得,可這一次若是……


    那卻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要去哪裏?!”趙姨娘眼睜睜的看著妹妹將孩子塞到了她的懷裏,然後整個人風一般的衝了出去。她有心想要跟上去,卻礙於孩子不能吹風,隻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開口高聲喚丫鬟婆子。


    小趙姨娘是去尋了王夫人,跪下來泣血哀求。


    可惜,王夫人隻無奈的攤著手表示,此事她無能為力。至於小趙姨娘建議的將哥兒給她,更是無稽之談。


    “我自個兒有哥兒,哪裏就需要你給了?這不先前抱走了三丫頭,也是因著你當時身懷六甲,怕是不方便照顧她。等回頭,你那兒空下來了,隨時都可以管我來要。”


    王夫人抱走了探姐兒,於當時而言,的確是想給小趙姨娘一個警告,可同時她也真沒打算一直帶著探姐兒。


    庶子庶女是這般好養的?但凡養的不好,或者出了點兒小差錯,絕對會被責怪的。可若是精心養著,又細心教著……她圖甚麽?好在探姐兒是個姑娘家,文文靜靜的,也不怎麽鬧騰人,她才願意接手一段時間。可也僅僅是一段時間罷了,她還想著,等探姐兒再大一些,尋個由頭直接丟給賈母呢。


    雖然這段時日裏,探姐兒基本上整個白日都是在榮慶堂過的。


    “還是那句話,你若真想要三丫頭,回頭我就讓人給你送去。不過,你自個兒也好好想想,三丫頭在我跟前養著,素日裏也常去老太太那兒,若回了你那兒……罷了罷了,你隨意好了。”


    人家小趙姨娘明明是來說環哥兒的事情的,結果王夫人愣是給扯到了探姐兒身上。且在說了這幾句話後,王夫人隨便尋了個由頭,起身帶著貼身丫鬟就離開了梨香院。


    小趙姨娘癱倒在地,麵上一片絕望。


    ……


    不同的人,在麵對絕境時的反應是截然不同的。小趙姨娘原不是甚麽狠毒的人,可她卻是真的年歲不大,經曆的事情也不多,加之回到房裏後看到已經徹底燒糊塗的環哥兒時,她整個人都魔障了。


    這一魔障,就鬧出了事端來。


    至當天半夜裏,姨娘們所住的偏院裏,比寶玉小了半歲,比探姐兒多了幾個月的瑾哥兒、玎哥兒、珥哥兒一個不落的全病倒了。


    還是一般無二的病症。


    當然,這並非投毒,不過也與投毒無異了。小趙姨娘趁著夜半三更,將沾染了環哥兒所吐穢物的小衣裳剪成布條,分別硬塞到了其他三個哥兒嘴裏。也是姨娘們大意了,再一個,之前的相安無事麻痹了她們,以至於竟讓小趙姨娘這般輕易的得了手。


    小孩子原就體弱,哪怕其他三個庶出哥兒年歲又長了些,可到底還是孩子。原本都是養得很精細的,冷不丁的沾了穢物,竟是病來如山倒。等天明之後,大夫匆匆趕來,三個哥兒一個不落的都燒了起來。


    三位姨娘哪怕並不知曉實情,見哥兒們都如此模樣,還有甚麽不明白的?


    等王夫人匆匆趕到姨娘所居的偏院時,如花似玉的姨娘們已經打作了一團,各個都猶如潑婦一般。


    王夫人險些被氣了個倒仰。


    懲罰是肯定會有的,可在這之前,卻還得想法子將哥兒們醫治好。這要是病得隻是環哥兒,哪怕真的沒了,對於賈政來說,也不過是有些可惜,算不上傷筋動骨。可如今,一連四個哥兒都病了,哪怕全都是庶子,這心裏也是生疼生疼的。不得已,賈政求上了賈赦。


    賈赦:“……嗬嗬。”


    ——我的弟弟是個蠢貨。


    甭管心裏頭是如何吐槽的,該請太醫還得請。賈赦隻是毒舌,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待請了太醫過來,又仔細診斷,琢磨藥方,抓藥熬藥……一整天時間又過去了。


    至晚間,姨娘所在的院子裏,那可真的是啼哭聲一片。


    太醫的醫術自不是尋常太醫所能比擬的,問題是,太醫最多隻能算是神醫,他也不是神仙,就算所開的方子很有效果,那也不可能藥到病除。


    好消息是,哥兒們哭得異常嘹亮,聽著就是中氣十足。


    壞消息是,姨娘們心疼自個兒的孩子,陪著他們一塊兒哭。


    這三更半夜的,西麵那頭真的是一片鬼哭狼嚎聲。別說近在咫尺的梨香院了,就連離得極遠的榮禧堂和榮慶堂都不免跟著遭了秧。


    “甚麽東西!小孩子哭鬧也就罷了,那蠢貨連姨娘都管不好嗎?傳話過去,要是再哭一聲,明個兒就喚人牙子過來,老子還不伺候了!!”賈赦怒了,他最多也隻能勉強體諒一下病著的孩子們,指望他體諒心疼孩子的姨娘們?做夢還比較快。


    索性賈赦的暴脾氣已經聞名於全京城,丫鬟帶了他的話過去,沒多久,西麵那頭總算是略靜了些。可也僅此而已,孩子們依然斷斷續續的哭著,間或還有被嚇醒的探姐兒的哭鬧聲,以及隔壁榮慶堂裏的寶玉,也是整宿整宿的鬧騰。


    “淑嫻,明個兒你帶著二丫頭和璟兒回娘家去罷,等這頭安生了,我再去接你。”


    這旁的人鬧騰,賈赦一點兒也不心疼,可自家的孩子因此睡不好的話,他就沒法淡然接受了。


    璉哥兒和十二倒是還好,一個是心大,一個是膽大,可迎姐兒和璟哥兒卻是遭罪了。迎姐兒好歹還大了,多安慰安慰,倒也聽得進去。可璟哥兒不過才三歲的孩子,有點兒知事兒了,卻遠遠不到懂事的地步,往往是睡著後冷不丁的被驚醒,回頭又迷迷瞪瞪的睡過去,接著再度被驚醒,哪怕他並沒有因此哭鬧不休,可瞧著他那模樣,就讓人心疼不已。


    那拉淑嫻瞧了賈赦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看來,姨娘多了也不是甚麽好事兒。”


    “這還用說?一幫子蠢貨!我原道賈政和王氏已經夠蠢了,結果倒還真的看錯了!那些個姨娘……啊呸,甚麽姨娘,明明就是一幫子賣了身的丫鬟,既然連孩子都生了,幹嘛不發賣掉?就算念著情分不想發賣,也可以打發到莊子裏去。留著這麽一大幫子的人待在府裏,也不嫌眼睛疼!”


    賈赦足足噴了半個時辰,直到外頭的哭聲漸漸弱了,才精疲力盡的睡了過去。


    留下那拉淑嫻隻一臉無語的望著轉瞬就睡熟了的賈赦,頗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說真的,她早就已經不奢望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前這個出了名的貪杯好色的夫君,一點點的將真心投到了她的心上,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能無知無覺嗎?可縱然有了某些想法,她也不敢全盤接受,怕的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可也許,她真的能稍稍期待一下。


    驀地,那拉淑嫻回想起前世她被雍正爺指婚前。那會兒,她正是對未來充滿期望的年歲。因著出身高貴,家裏人也疼寵,她覺得自己鐵定能被指婚當嫡妻。最終的結果既出乎意料,又在預料之中,她指給了當時幾乎是無冕太子的寶親王……


    一生一世一雙人算甚麽?她就該寬宏大量,就該想方設法讓寶親王府熱鬧起來,就該跟姐姐妹妹們一起為寶親王開枝散葉。


    這一點,她自認做得極好。君不見乾隆子女無數?若她真的有心算計,起碼能讓子女的數目減少一多半。沒見當初富察氏在世時,子嗣多為富察一族的女子所出。也是富察氏離世後,嬪妃們漸漸都開了懷,宮中的子嗣也愈發的多了起來。


    在習慣了這些之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反而顯得格外的不真實,也許還透著一股子諷刺罷?


    那拉淑嫻半直起身靠在拔步床上,側著臉望著賈赦。


    雖已年近四十,可賈赦依然俊美。當然不可能跟年輕時候比,卻也是另有一股子別樣的滋味。那拉淑嫻忽的失笑,管他呢,她連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渣滓都碰到過了,還怕甚麽?若賈赦願意一心一意的對她,她隻要不傻就不會往外推。可反過來說,到最終他還是變了心,如今的她有兒有女,亦不畏懼任何挑戰。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究竟想要作甚?”賈赦語氣幽怨的開口道,同時一臉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嗯,這就睡了。”那拉淑嫻淡定自若的躺了下來,旋即側過臉在賈赦麵上輕輕的落了個吻,語帶輕快的道,“睡罷。”


    賈赦:“……”我去!這是人幹事兒?佻了他轉身就跟沒事兒人似的睡了?!


    於是乎,那拉淑嫻沉沉的睡去了,賈赦卻隻能睜眼到天亮。好不容易熬到窗外漸漸亮了起來,賈赦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了身,隨便收拾了一下後,旋即殺氣騰騰的衝到了梨香院。


    ——雖說有點兒強詞奪理,可這就是你害的!!


    心情相當不美好的賈赦將賈政狠噴了一通後,猶嫌不解氣,轉而出了府邸,直奔早朝之上,當著長青帝和滿朝文武的麵,狠狠批判了賈政。從賈政打小虛偽荒唐,到他貪杯好色,日日流連美妾房中,再到他寵妾滅妻,最後直接扯到了良知和律法之間的關係。


    長青帝目瞪口呆,半響之後才勉強擠出一句話:“賈恩侯你的意思是……”


    且不說賈政已經被削官罷職了,就說賈赦方才所說的那些罪名,沒有一個是能夠直接定罪的。再怎麽嚴苛的律法,也管不到人家房裏事兒。除非,死咬著賈政多納妾這個問題,無奈賈政房裏那些所謂的姨娘,除卻文姨娘外,其他的全部都是家生丫鬟出身,就連文姨娘也不曾立下納妾文書,隻能說是賣身入府的。


    所以,罪名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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