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雖有懷胎十月的說法,不過真真正正懷上整十個月才生產的孕婦卻是少之又少,通常隻要九個月以上了,就算早產了也沒有甚麽大概,若是像那拉淑嫻生璟哥兒時,懷了九個半月,也可以說是足月生產了。因此,文姨娘這個懷孕九月的孕婦,冷不丁的一朝生產倒也算在情理之中。


    屁個情理!!


    對於整個榮國府來說,知曉這一趟會過來四個孕婦,且其中一個已經有九個月身孕的,唯獨隻有賈赦一人。至於當時那些個跟著他一道兒往汝州去的小廝們,倒也聽了那麽一耳朵。問題在於,賈赦乃是榮國府的家主,他自然可以略微關心一下弟弟的女眷,當然也僅僅是口頭上問詢一番罷了。若是換做是榮國府的小廝們……


    這是嫌棄自己命太長?!


    哪怕有些個眼尖機靈的小廝暗暗將一切看在眼裏,可回京城後,事情出了一件又一件,誰還有心情去管二房的姨娘懷孕到了幾個月?


    種種緣由夾雜到了一塊,最直接的後果就是,這人都已經發動了,而榮國府毫無準備。


    所謂的毫無準備真的是字麵上的意思,哪怕賈母聽聞消息後,立刻命人去請穩婆,還喚了人去通知那拉淑嫻。饒是如此,依然不曾起到任何作用。


    這穩婆不是普通的大夫,以榮國府的能耐,在一夕之間喚大夫入府診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畢竟大夫曾經一天三趟的往這兒跑,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穩婆哪裏是那麽容易請的?饒是賴管家喚了幾十個小廝分頭去請,可這一時半會兒的,哪裏就能如願請到了?


    “讓賴嬤嬤去尋幾個生產過的婆子,最好是曾經幫人接生過的,尋到了就立刻過來,一刻都不要耽擱。”那拉淑嫻冷著臉,連聲分配著活兒。


    類似於燒熱水、備產房這種事情,倒是容易得很,甚至直接用之前王夫人用過的產房就好了。旁的生產器具,左右一尋摸,也能湊個七八成。唯獨這穩婆若是再不來,那這麻煩卻是大了,無奈之下,也就隻能讓有接生經驗的婆子暫時頂上。


    權宜之計,也是無奈之舉。


    好在榮國府家大業大,哪怕一時間尋不到足夠的人手,也可以往隔壁東府去搶人,咳咳,借人。總之,在忙活了一個時辰後,文姨娘總算是進入了接生階段。


    也僅此而已。


    生產這種事情,永遠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幾乎沒有哪個人可以保證一定會安然無恙。甚至在民間常有生產等於一隻腳邁入鬼門關的說法,盡管聽著有些誇張了,實則真的半點兒都不誇張。


    文姨娘進了產房,一切看似已經妥當,至於之後的事情那就隻能隨緣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那拉淑嫻才有心思尋找真相。


    “趙姨娘,你跟我來。”那拉淑嫻目光冰冷的望了一眼始終將自己藏於人群之後的趙姨娘,偏生,在所有歸來的人中,那拉淑嫻唯獨隻認為她一人,也至於這種藏法反而更容易暴露了趙姨娘驚惶的內心。


    說真的,趙姨娘確實有些驚惶不安。


    打從一開始,趙姨娘就對文姨娘充滿了敵意。這種敵意可以說出現的莫名其妙,卻也能被旁人所理解,畢竟妾室通房之間的鬥爭原就是理所當然的。隻是,趙姨娘這人因著原在賈母跟前伺候了多年,雖說依然是丫鬟心性,眼界卻也開闊了不少。打從她被送到賈政房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生兒育女,當主子!!


    多麽遠大的誌向,可惜有一種人叫做小姐身子丫鬟命。趙姨娘倒是如願的懷孕了,可卻僅僅隻生了個女兒,還因此壞了身子,甚至連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女兒都不曾保住。打從那一刻起,她就歇了爭風吃醋的想法,隻挖空心思的讓自己努力在榮國府裏立住。去年間,因著王夫人意外有孕,賈母又提拔了兩個通房丫鬟,王夫人則索性讓她也跟了過去,她以為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誰曾想到,竟有人搶先一步。


    “你沒甚麽想說的嗎?……珍珠。”


    冷不丁的聽到了自己曾經的名諱,趙姨娘霍然抬頭,一臉的驚訝。待驚訝散去之後,趙姨娘這才愕然發覺,因著方才自己在思量事情的緣故,她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跟著那拉淑嫻進了梨香院的西廂房,也就是她之前住了好幾年的房間。


    就是在這裏,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可惜隻養了姐兒幾個月,就不得不選擇鬆手放開,為的隻是給姐兒尋一個好的前程。可問題是,甭管姐兒有多麽好的前程,都不是她的閨女了,那又同她有何關係?說真的,直到如今趙姨娘依然恨著……


    “你在恨我?還是為了二丫頭的事兒?”比起趙姨娘的無法原諒,那拉淑嫻也很是難以理解。正常情況下,當娘的不是希望兒女們過得好嗎?況且迎姐兒在大房待了太長的時間,可以說二房早已沒了迎姐兒的容身之地,若是真照趙姨娘當初所說的那般,不過繼隻是收養著,那才叫害人不淺呢。


    “不,大太太您誤會了,我怎會恨您呢?至於迎姐兒,那也是她命好,這才有福氣跟了大太太您。”趙姨娘很快就恢複了常態,躬身低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罷,左右也無可更改了。你倒是同我說說,那位……甚麽姨娘來著?”那拉淑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二房的慣例就是有著一堆的姨娘,全然不知就算賈政官途正盛之時,也最多隻能納一個妾而已。哪怕僅僅是稱呼而已,也讓人不由的鄙夷萬分。


    “是文姨娘。”


    趙姨娘先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那拉淑嫻的話,言語之間不單透著誠懇,更兼有著一份若有若無的哀怨。在說出了文姨娘的姓氏後,趙姨娘先是下意識的停頓了片刻,直到發覺那拉淑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的後,才歎息一般道:“這文姨娘,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她原是汝州鄉紳家的女兒,雖說隻是個庶女,卻也是錦衣玉食金嬌玉貴的養大的,聽說前兩年一直有人上門提親,好些都是同檔次人家的嫡子。偏她爹因其模樣出挑,又擅長琴棋書畫,因而才滿心盤算著給她尋一門上好的人家。”


    那拉淑嫻原就麵帶嘲諷,隻是因著角度比較小,趙姨娘又是矮了她半截,這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覺。不過此時,見那拉淑嫻遲遲不曾開口,趙姨娘這才悄悄的抬眼看去,旋即立刻低下頭去。


    “繼續說罷。”那拉淑嫻淡淡的說道。


    “是的,大太太。”趙姨娘不傻,若說先前她還抱著將迎姐兒搶回來的想法,那麽自打迎姐兒上了族譜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經沒有可能了。哪怕她如今心裏頭還是有些不甘心,可仔細想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與其跟一個小丫頭片子死磕,還不如將賭注壓在旁人身上。


    這般想著,趙姨娘也懶得再故作矯情了。這賈政喜歡的事兒,也許賈赦也同樣會喜歡,可那拉淑嫻卻是絕無可能喜歡的。


    當下,趙姨娘便坦然說出了事實。


    文姨娘的確出身自汝州鄉紳家族,不過對方僅僅是因著祖上能耐,靠著當年亂世之中挖煤屯煤攢下來了很大的一筆基業。可饒是如此,這都過去了近百年,原就沒甚麽底蘊的文家,在這些年是敗落的越來越快了。這也為何,一個區區知州的小妾,就已經讓文家歡喜不已了。不是他們沒眼力勁兒,而是這也已經是他們所能攀附上的最好的一門親了。


    至於可憐不可憐的,這卻是不好定義了。其實,文姨娘入門的時機很令人值得深思,那是在王夫人離開汝州不久之後,便被一頂小轎抬入汝州賈府的。也因此,王夫人所懷的嫡次子,僅僅比文姨娘肚子裏的孩子早了三個月而已。


    不過,照如今這個情況看來,文姨娘也確實蠻可憐的,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她能平安生產。


    “大太太,我可以對天發誓,文姨娘早產一事,同我並無一絲一毫的關係。”趙姨娘忽的正了正臉色,滿臉嚴肅認真的道,“當初大老爺去汝州時,文姨娘就已經懷孕八個月了,想來她原先就打算在汝州生產,等出了月子再回京。可大老爺似乎挺著急的,隻說讓我們趕緊跟上,雖說這一路上馬車都是慢悠悠過來的,可到底……她月份太大了。”


    “你也用不著擔心。文姨娘未必生不下孩子,就算真的生不下,回頭也有法子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那拉淑嫻忽的開口吐出了這句話,忽的趙姨娘麵色慘白。


    “是,大太太。”


    ……


    也許真的是被那拉淑嫻說中了,即便文姨娘發動的時候看起來極為慘烈,可她原就身子骨極為康健,先前那段時日養的也極為精心,哪怕在路途中疲憊了點兒,卻也尚不曾傷到根本。在熬了一天一夜後,文姨娘終於平安的誕下一子,身體康健哭聲嘹亮。至於文姨娘本人,則在之後被大夫診斷為氣血虧損較為嚴重,定要好生調養一番才可。


    消息傳到各處,各人反應不一。


    最開懷的顯然就是賈母了,這也算是自打賈政被拘後,她最為開懷之際了。哪怕早先就已經有了數個嫡出的孫子孫女,可老人家嘛,哪裏就會嫌孫兒多呢?即便是庶出的,那也是自家的骨血,隻是因著賈母最近身子骨是真的不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那拉淑嫻將迎姐兒和蓉兒一並帶走了。故而這一回,即便再怎麽歡喜,賈母也不曾說出要親自撫養之類的話。


    盡管無法親自撫養,可賈母為表彰文姨娘,還是賜下了不少的人和東西。不提給小哥兒的奶娘、丫鬟們,就單是文姨娘本人,也另外撥了兩個大丫鬟予她。至於財物錦緞一類的,更是讓人不停的往梨香院裏送。


    也因此,小小的一個梨香院,近乎人滿為患。


    這在原本,因著珠哥兒和元姐兒都是養在賈母膝下的,梨香院也就隻有賈政和王夫人兩個正經主子,頂多再算上周姨娘、趙姨娘這兩個半主子罷了。哪怕之後王夫人誕下嫡次子,卻也是剛出生就被送往了榮慶堂,梨香院裏一樣安寧得很。


    直到汝州城的一行人趕到。


    文姨娘是因著生產的緣故,索性就一直住在產房裏。可問題是,產房是王夫人所居正房的西耳房,暫住亦是無妨,長住卻是萬萬不可能的。不過好歹她總歸還有落腳的地方,另外三位卻是更麻煩了。


    梨香院真的很小,前後大小房間皆算在一道兒,也不過十餘間,且大部分都是堆放箱奩和給下人住的房間。能讓主子住的無非就是這麽幾間,正房並東西耳房都是屬於王夫人的,東廂房是給珠哥兒和元姐兒準備的,哪怕他們並不來住,也絕對不會讓旁人給占了去。西廂房則一直由周姨娘和趙姨娘住著,偏如今又來了一群人……


    這廂賈母還在歡歡喜喜的賞賜文姨娘,那廂梨香院裏頭一早就鬧騰起來了。


    擱在原先,梨香院這頭之所以如此安靜是因為人口原也不多,加上還有個影子般的周姨娘在,哪怕有心人打算鬧騰,也得看周姨娘接不接招。可如今,撇開回了娘家的王夫人,再除卻正在坐月子的文姨娘,即便連周姨娘都不算在內,裏頭鬧騰的還有四個。


    其中,趙姨娘算是這四個鬧騰的人中,年歲最大資曆最老的一個。可惜,這要是擱在旁的地方,年歲資曆很是重要,但在當小妾姨娘上頭,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兒的。尤其趙姨娘不能再生育這件事情,在榮國府裏壓根就不是甚麽秘密。


    也因此,趙姨娘有心壓著其他人,卻基本上無人理會。


    另三人都是孕婦,其中有兩人是賈母當初提拔的,直接就被送到了汝州,然而她倆都時榮國府的家生子,誰也用不著蒙誰,相互之間都清楚對方在想甚麽。偏更巧合的是,這兩位中,蔣姨娘已經懷孕了七個月,好幾個為她診脈的大夫都說她肚子裏懷的是兒子,林姨娘如今雖才六個半月,可她極會來事兒,那小嘴兒甜的,即便在懷孕之後,也時常哄著賈政往她跟前來。


    至於那最後一位……


    “姐!姐你到底打算怎麽做呢?我先前聽蔣姨娘說,林姨娘好像被文姨娘嚇到了,冷不丁的就在馬車上淒厲的慘叫,忽的她快失了魂!嘖嘖,就是不知曉是真是假,真希望是真的呢。”


    趙姨娘看著自己年輕貌美的親妹子,心底裏五味雜陳。


    這就是她最後的手段了,在明確的得知自己再也不可能擁有親生骨肉以後,她就已經在作打算了。先是將親妹子趙金玉急急的送出了榮國府,教她安靜的等待消息,隻要時機一到,她們姐妹倆依然能夠翻盤。而這個所謂的時機,就是趙金玉長大之後了。


    如今,趙金玉剛滿十四歲,小時候就是美人胚子的她,長開了之後更是出落得愈發的水靈。隻是,讓趙姨娘最為無奈的是,她這個妹子性子依然不曾改變,依然是小時候咋咋呼呼鬧騰的性子,且因著姐妹倆到底分開了好幾年,以至於錯過了最好的教導時間。


    也許,趙金玉真的是一個美人兒,卻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所謂美人胚子。莫說像文姨娘那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了,就算隻是趙姨娘,起碼也在賈母跟前伺候了多年,多多少少也得了一些教導,乍一看就跟人家大家閨秀似的。


    可趙金玉就是個市井潑婦,毫無任何學識,且眼界全無。


    說真的,趙姨娘很是擔心趙金玉那性子,若今個兒趙金玉隻是嫁給了一個普通的莊戶,那倒是無妨了,左右那等子人家也無需在意規矩之類的事情。可偏生,趙金玉成了賈政的妾室,先前在汝州也罷,如今進了榮國府,這一樣樣的規矩,隻怕要從頭學起。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那幾個人的事情你都用不著摻合。還有,我都提醒你多少次了?別叫我姐!雖說好些年過去了,可也難保這府裏就有你認識的人。你要知曉,到底太太她當年失去了一個孩子。”趙姨娘皺了皺眉頭,認真的說道。


    “這都多少年了?她至於那般小氣嗎?”趙金玉極為不滿的撇了撇嘴,不過到底還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此事。


    至始至終,趙姨娘都認真的看著她,直到看到她點頭的那一刻,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心道,就算這個妹子有再多的不是,起碼她還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真的是這樣嗎?事實上,趙金玉隻是覺得說服姐姐太麻煩了,先點頭應下了,回頭再慢慢說唄,左右今個兒就算她真的闖下了禍事,姐姐也絕對不會真的生氣的。尤其,她如今還懷著身子呢。想到這裏,趙金玉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已經隆起來的腹部,雖說才四個月大,可她身子骨好,自打懷孕以來,能吃能喝的,幾乎全無反應,想來到時候一定能夠平安生產的。


    隻是這樣一個無意識的舉動落在了趙姨娘心中,卻很是惹得她暗自傷懷。


    說到底,她失去了做母親的能力,還失去了唯一的一個親生骨肉。


    ……


    次日一早,趙姨娘領著除卻正在坐月子的文姨娘之外的所有姨娘,一同去了榮慶堂。


    然而,在榮慶堂裏,賈母的心情卻很是不好。也許喜獲金孫對她來說真的是一件大喜事兒,可她真的不是頭一次得金孫了,且目測不久的將來還會再添幾個。在這種情況下,指望她靠著這一件事情樂嗬許久,顯然是不大實際的。尤其是,今個兒保齡侯府派人來傳話,說他們無能為力,又盛情邀請賈母參加半月之後的喜宴。


    “老太太,這是保齡侯府的帖子?喜帖?”趙姨娘原就是賈母跟前極為得臉的大丫鬟,哪怕離開了數年,當年的香火情多多少少還是剩下了幾分的。當然,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賈母跟前討好賣乖,真指望賈母在乎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這會兒賈母的心情雖稱不上好,可聽得趙姨娘這話後,還是點頭說道:“是啊,一轉眼,史家大爺也要成親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呢。”


    賈母這話,與其說是回答趙姨娘方才的問題,不如說是在感概時間飛逝來得更為恰當得多。


    可趙姨娘才不在乎這些,聽得賈母回了她的話,她忙急急的湊上去,綻放著大大的笑容,可勁兒的討好賣乖。所幸她原就極為了解賈母,在使出了渾身解數後,還真就讓賈母心情略好了些,甚至對著她露出了一絲笑容。


    盡管也就隻有這些,卻也足以讓趙姨娘開懷了。


    之後,另外幾位姨娘依次上前請安。這禮儀之類的肯定沒問題,哪怕是趙金玉也早已被趙姨娘耳提命麵過來,將禮行得似模似樣的。而這麽一排頂著肚子的姨娘站在自己眼前晃悠,饒是賈母早已得知了消息,卻也有些愣神。


    愣神過後,既是欣喜又是苦澀。


    “唉,要是政兒如今在府裏,瞧瞧你們這副樣子,指不定有多高興呢。”短暫的笑容很快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賈母無限的哀歎。片刻後,賈母又吩咐鸚鵡將保齡侯府的帖子給榮禧堂送去,並道她本人是不會去的,讓賈赦到時候別忘了也將她的那份禮一並捎帶過去。


    這些小事兒自然難不倒鸚鵡,隻是接下來賈母卻又道:“府裏這一團忙亂的,王氏怎的還不回府?都是出嫁多年有兒有女的人了,還這般的任性妄為。鸚鵡,你索性再提一句,讓老大媳婦兒派人去王家支會一聲,隻道讓王氏立刻回來!這是她二房的事兒,總不能全都推給大房去做。”


    鸚鵡笑得一臉的僵硬,卻並不敢拒絕賈母的吩咐,隻無奈的轉身去榮禧堂回話。


    關於保齡侯府的帖子一事,那拉淑嫻自是不會多言的,事實上半月之後,要嫁給史家大爺的便是她娘家的侄女小鈴鐺。因此,這事兒不單賈赦會參加,她也會一同過去。倒是幾個哥兒姐兒們,如今尚不曾定下來,到時候還要視具體的情況而定。


    隻是……


    “老太太讓我派人去王家喚二太太?”那拉淑嫻說這話時,麵上的神情很是有些耐人尋味。


    可惜的是,鸚鵡的膽子原也不算大,又因著知曉此事有多難辦,故而很是有些心虛。待聽得那拉淑嫻這話,鸚鵡隻把頭埋得低低的,語帶顫音的道:“老太太是這般吩咐的。”


    這話倒也沒錯,整個榮國府裏,會這般下命令的人恐怕也就隻有賈母了。可問題是,那拉淑嫻一定要聽嗎?


    再蠢的人都知曉,如今榮國府這種情況,王夫人回來絕對會惹一身騷。就說先前文姨娘那事兒好了,這是他們母子二人皆不曾出事,所以這事兒過了也就過了,畢竟在當時安排諸多事宜的那拉淑嫻是絕對不會下手害她的。可假若當時安排事宜的人是王夫人呢?再假設文姨娘或者她的兒子出了意外呢?哪怕原本並不關王夫人的事情,也一定會攀扯到她身上的。


    即便如今文姨娘的事情總算是過去了,可餘下的還有三位懷孕的姨娘,且如今看來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在這種時候,王夫人要是回來了,那才叫嫌自己死得不夠早!


    要是所有的姨娘、庶子庶女都平安的話,王夫人倒還能勉強得了一個賢妻良母的讚譽。可反之,但凡有任何一個出了一丁點兒事端,王夫人就鐵定會倒血黴。


    ——她願意回來才叫傻!


    “大太太,奴婢覺得老太太的意思是,讓您喚個人去王家支會一聲二太太,也不用說旁的,隻是讓她趕緊回來就、就……”就成了。


    短短的一句話,簡單的幾個字,卻是讓鸚鵡很是犯難。算起來,她伺候賈母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雖稱不上完全了解賈母,可若是在賈母有意將事情透露給她知曉的前提下,她想要猜出真相卻是輕而易舉的。


    隻是十有八九,這個真相都顯得很沒人性。


    譬如這一次,賈母希望王夫人立刻回府,好將二房之事料理個清楚明白。可賈母又不傻,會不知曉王夫人回來之後麵臨的處境嗎?她知曉,可她不說,反而裝傻充愣的強調希望王夫人歸來。偏生,她又不曾親自派人去喚王夫人,而是將這個難題推到了那拉淑嫻身上……


    鸚鵡滿嘴的苦澀,心下直歎,老太太您是不傻,可您怎麽就偏生要將大太太當成傻子呢?


    “行了,我會派人去王家支會的,你去回話便是了,別整的一副嚇破了膽兒的模樣,讓旁人瞧見,還道是我欺負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呢。”那拉淑嫻笑得雲淡風輕,似乎壓根就不把這事兒放在眼裏一般。而事實上,她的確不用在乎。


    不就是派人去王家支會一聲嗎?


    簡單!


    至當日晚間,那拉淑嫻一等到賈赦歸來,張口就道:“老太太讓老爺您有空往王家去一趟,說甚麽……反正也不用多話,隻管先讓二太太趕緊回府就成。”


    賈赦一臉囧樣的看著那拉淑嫻,半響才帶著一股子不敢置信的語氣問道:“讓我去接王氏?老太太她是不是傻啊?”


    這媳婦兒回娘家,要麽她自個兒老老實實的回婆家,要麽就由她的夫君親自去接,再不然若是有成年的兒子,也可以讓兒子代勞。可讓大伯子……


    還真別說,這一點,連那拉淑嫻都不曾考慮到。不過,這也沒甚麽要緊的,在略思量了片刻後,那拉淑嫻便笑著道:“不就是讓老爺您親自過去一趟傳個話嗎?也沒非讓老爺您把二太太直接接來呢。原也不算甚麽,左右您隻管將話給帶到了,這回不回,卻是二太太自個兒說了算的。”


    “你這話……”賈赦初時還聽得有些雲裏霧裏的,可片刻後就立時醒悟了,“得了,這是老太太故意想要為難王氏,結果又怕失了麵子,這才故意扯上咱們倆的罷?哼,旁的能耐沒有,這等小聰明倒是多得很!”


    “老爺。”那拉淑嫻幽幽的開口提醒道,“那是老爺您的親娘。”


    “知了知了。”賈赦很是敷衍的擺了擺手,沒好氣的道,“得虧她是我的親娘,我才懶得跟她計較。還真以為自己有多聰明,其實她那點兒小算計,一早就被人看透了。嘖嘖。”


    盡管賈赦並未再說過分的話,可他言下之意卻已經表露在外了。


    那拉淑嫻隻笑而不語,隨口提起了保齡侯府的帖子。這事兒,賈赦早已有所耳聞,這一方是他的表弟,另一方是他媳婦兒的娘家侄女,還真別說,這不算關係還好,一算關係就顯得格外的亂套。可誰讓京城裏沾親帶故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已經沒法計較這所謂的輩分問題了,更別說從本質上而言,保齡侯府史家跟張家是並無直接的親戚關係的。


    那就湊合成一對得了。


    “該準備的東西,淑嫻你回頭再仔細合計合計,要是覺得拿不出手,隻管去榮慶堂討要。我跟你說,老太太手裏頭的好東西那可真的是不老少,你要是不開口,指不定往後便宜了哪個混賬東西。還有啊,要是你真的開不了這個口,那也無妨,回頭把要的東西列成一個名錄,交予我就成了,大不了我去跟老太太要!”


    “然後再將老太太氣上一回嗎?”那拉淑嫻一臉的憂傷。


    這話……


    還真在理!


    賈赦明顯的被噎了一下,好在他沒旁的優點,唯一的優點就是臉皮厚如城牆,莫說那拉淑嫻隻是不帶惡意的調侃,就算真的是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他也完全無所謂。


    “那就換個人好了。咱們房裏,淑嫻你看哪個孩子最得老太太的心?仔細想想,回頭再認真的教導的一番,左右老太太那些私房遲早都是要予了人的,要是咱們不多動些心思,指不定往後全都被賈政那蠢貨搬到房裏去了。哼,那蠢貨!”


    不提賈政還好,一提到賈政,賈赦就止不住的來氣。


    盡管在之前,賈赦也一樣很是不待見賈政,可最起碼他還不至於到厭惡的地步。說到底,倆人是嫡親的兄弟,這兄弟之間哪怕再怎麽互相看不慣,卻也不至於鬧到生死大仇的份上。誰能想到,賈政竟能蠢到這地步,先不說誰對誰錯,單是當著一群皇子的麵,對賈赦這個當大哥的揮拳相向,就足以證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了。


    “老爺,您還氣呢?這又是何必呢,政二老爺都多大了,您就算是他的哥哥,也沒的為他的一輩子負責的道理。在我看來,老爺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有甚麽好事都想著他,他出了事兒也會拉拔一把,就算他上回打了您,您不也沒生氣嗎?”


    “誰說本老爺沒生氣?老爺我可生氣了!我都快要被氣死了,那蠢貨!!”


    準確的說,賈赦不是氣賈政出手打了他,而是氣賈政居然蠢到在這種地方不動腦子的直接老拳相向。這已經不單單是蠢了,這簡直就是蠢得令人發指。


    “老爺。”那拉淑嫻頗有些哭笑不得,賈赦這性子,有時候執拗起來,簡直比迎姐兒還幼稚,偏這位還是她決定今生共度一生的人,她除了試著發覺他的閃光點,還能如何?


    不過還真別說,若是換個角度來說,賈赦的優點還是挺多的。


    見那拉淑嫻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己,賈赦誤以為那拉淑嫻這是在向他撒嬌,因而隻無奈的搖頭回應道:“罷了罷了,不說這事兒了,每次一提起賈政那蠢貨我就來氣。左右廉親王已經同我通過氣了,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那就這樣好了,我早就說過了,賈政那蠢貨就是欠教訓!”


    那拉淑嫻默默的咽下了就要到嘴邊的話,如果不是考慮到賈赦的心情,她其實真的很想說,你們倆兄弟都蠻欠教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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