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澤將楚尋抱回家裏時,她一動也不動,頭埋在他的胸口處,縮成與她本身高度不成比例的小小一團。


    她是這般的輕,這般的安靜,若不是她嘴裏吐出的熱氣讓他感覺到她還活著,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著了什麽魔,帶回了奇怪的東西。


    進屋,鎖門,將她輕柔的放在沙發上,高以澤俯身看她。她仍舊那般膽怯又迷茫的將自己團團抱住,看上去可憐又無助。


    “阿尋?”高以澤越來越不敢確定了。


    這是他記憶中的阿尋嗎?那個活的矛盾又假裝堅強卻又時不時流露出孤獨寂寞的阿尋?


    或許是高以澤靠的太近了,楚尋感覺到了不舒服,她伸出手朝他的臉突然推了下,高以澤就這麽措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


    不經意間他看到了她腕上戴的那條鏈子,那條他曾經親手幫她帶上,他再熟悉不過的手鏈。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雖然不知道阿尋是出於什麽原因一直沒有取下,但無論怎樣都讓他產生了微妙的心裏變化。


    她是阿尋沒錯!


    他常年麵無表情的臉竟慢慢凝上了溫柔的笑,這樣的變化,連高以澤自己都沒察覺。


    倆人都是*的,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感冒,高以澤分析了現下的情況,決定先洗澡睡覺,無論什麽樣的事什麽樣的話還是等休息好了再說也不遲。


    “阿尋,要不你先去洗個熱水澡,不管遇到了什麽事,等明天天亮了,你再告訴我,好嗎?”既然決定了,高以澤不再猶豫,他說完話後見阿尋仍舊一臉的茫然沒什麽反應,索性站起身抱住她,亦如他之前在雨中不由分說的將她抱進車裏一樣。


    他一直都是這般冷靜理智,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做出他自認為最正確的判斷,而後擯棄雜念堅定不移的執行。


    高以澤放好了洗澡水,回身看楚尋正站在浴室的門口一瞬不瞬的看著他,雖然眸色仍舊的迷茫,但好歹有了反應,在高以澤的示意下,她愣愣的走向浴缸,彎下腰將手伸進了水裏。


    高以澤聽到她微不可查舒服的歎息,嘴角情不自禁的彎起,看來他的決定是對的。


    “阿尋,洗完澡好好睡一覺,放心,一切有我……”高以澤在霧氣蒙蒙中說著安慰的話,豈料他尚未走開,楚尋竟旁若無人的站起身脫起了濕噠噠的衣服。


    高以澤一驚,耳根子瞬間燒紅。


    阿尋雖然穿著睡衣,可或許是初春的緣故,睡衣很厚,即使淋濕了顯出婀娜的輪廓,但睡衣並不透。可此時她撩起衣裙,衣擺劃過她的小腿,大腿,直到腿根,高以澤陡然轉身,千年不變的鎮定麵容終於皸裂了,“你,你,我先出去了。”


    高以澤走出浴室後,小心翼翼的帶上了門。微微垂眸,蹙起了眉頭,阿尋,你到底是怎麽了?


    高以澤心緒難平,折身去了自己的臥室,找出了一套全新的棉質套頭睡衣,


    再次走進次臥室,浴室內傳出嘩啦啦的水聲,高以澤敲了敲浴室的門,“阿尋,睡衣我就放床上了,放心,我待會就不進來了。你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明天我們再聊好嗎?”


    高以澤等了會,裏麵仍舊隻傳來水聲,並無半分回應。他更深的擰緊了眉頭,雖然七年前在阿尋剛離開高家時,他去找過她。但那會兒她看上去就像個沒心沒肺的陌生人,甚至把他氣的夠嗆。他那會兒甚至還在心裏暗自發過誓,往後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可雖然這麽說,他還是時不時的留意她的消息。知道她簽約了模特經紀公司,知道她是公司大捧的藝人,知道她和她的經紀人關係曖昧,知道她事業發展的風生水起,知道她過的很好,至少比在高家仰人鼻息要好過千百倍。


    這樣,他便放心了。


    看來,世上孤獨的人,又隻剩他一人了而已。


    高以澤在自己的臥室衝完澡後,心中千頭萬緒想了很多,他實在不明白阿尋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遭遇了什麽不幸的事?


    沒關係,沒關係,隻要人是好好的,這世上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他會幫她,不管她需不需要,他都會站在她身邊。


    高以澤從臥室出來後,看了眼次臥室,房間門還是他出來時的微合狀態,高以澤停在門口,有些擔心,他想了想走向廚房衝了杯牛奶。


    手中握著牛奶,高以澤微微攥了攥掌心,才抬手敲了敲房門,“阿尋,你洗好澡了嗎?”


    “……”


    “還是睡了?”


    “……”


    “要不喝杯牛奶再睡吧,有助睡眠,呃……你不出聲我就進來了……”高以澤說完話後在房門口又站了會才輕手輕腳的推開門。


    浴室的燈仍舊開著,高以澤繞開通往臥室的隔斷,這才看清床上已然鼓起了一塊。


    高以澤眨了眨眼,離的近了才聽到楚尋平緩的呼吸聲。


    看樣子已經睡著了?但是頭發還是濕漉漉的,那是一頭長達臀部的濃密長發。高以澤搖了搖頭,他從來就沒見過活的這麽糙的女人,從她還是女孩開始,他就覺得她簡直不是一般的糙。


    高以澤將牛奶放在床頭櫃,走進浴室取了電吹風,浴室有些雜亂,洗澡水沒放掉,換掉的睡衣以及洗澡用的毛巾都隨意的扔在地上,濕噠噠的。


    高以澤麵上的肌肉不受控製的抽了下,這樣不負責任的事情,除了楚尋還有誰能做的出來。


    他皺著眉頭將浴室簡單收拾了下才拿著電吹風走了出來,通上電,溫熱的暖風吹在她的臉上,帶著風聲震動的聲響,她竟睡的香甜。


    待高以澤吹幹了楚尋的長發,他不免在心頭感慨,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啊?明明一副遭受了巨大苦難的模樣,怎麽一沾上枕頭就睡的這麽死啊。


    高以澤怔怔的盯著楚尋的側臉看了好一會,直到他恍然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蠢事時才匆匆站起身,收了電吹風,又順手拿走了牛奶杯,倒掉已經涼透的牛奶,洗淨杯子,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可是,他卻沒有楚尋那般好眠了,雙手枕在腦後,腦子裏過電影般的全是十七八歲那年的種種。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他不僅絲毫睡意皆無,反而越想越精神。高以澤意識到這點後,打開抽屜準備吞兩顆安眠藥。卻在半仰起身子時,看到房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出現在門前。


    高以澤一口涼氣沒上來,差點憋死過去。


    女人直接朝他走來,走的近了,高以澤怔怔的認出是阿尋。


    不過這一天連續被她嚇了兩次,真是夠了!


    高以澤正要問她有什麽事,隻見她手腳並用爬上了床,而後翻過高以澤的身子,一個咕嚕,滾倒了床內側,撩開被子,像個八爪魚似的貼在他身上。


    高以澤隻覺得渾身緊繃,卻聽她喃喃自語了聲,“好暖和。”


    “你說什麽?”


    “……”


    “喂,這是我的床!”


    “……”


    高以澤拉開了床頭燈,看向楚尋緊閉的雙眼,又推了推她,見她毫無反應,全然不像做戲,才微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夢遊?”


    高以澤拉了燈,躺下身子,感覺到枕邊溫熱的呼吸,他有種很踏實的感覺。


    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在他孤獨的時候有個人作伴,即使不需要她有太多言語,隻要在他回家的時候能看到一盞為他而留的燈光,睡不著時,枕側多個溫熱的身體,能讓他抱一抱,不會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寂寞的一個人。


    他微微笑了笑,並未像自己一直想的那樣抱住身側的人獲取溫暖,相反的,他輕容的放平她,蓋好被子,兩人就這樣平躺在床上,被子底下,他握住了她的手,而後合眼。


    **


    達令劉覺得自己都快瘋了,amanda應香市某娛樂大頭邀請擔當模特大賽評委,但昨兒個他們才到香市,按照行程計劃,今日是要跟那邊公司的負責人碰個麵的。但一大清早的,amanda居然不見人影。


    達令劉在賓館內急的上躥下跳,amanda這樣的情況以前不是沒發生過,但像這樣半夜不見蹤影的,以前最多也就兩三個月發生一次。


    房門口突然傳來壓抑的尖叫,達令劉一怔,旋即小跑著跑向門口,猛的拉開房門。


    果然,門口某個正依著房門睡覺的家夥,身子一偏跌進了室內。


    “呀!amanda尋!”達令劉做萬般驚訝小女人狀。


    賓館的服務員驚魂不定的看向達令劉,“先生,這人,這人你認識?”


    達令劉沒好氣的朝服務員嗬斥道:“你這服務員怎麽說話呢?什麽這人那人的,去去去!這沒你什麽事了!一邊去!”


    倒在地上有些摔疼的阿尋終於醒轉了過來,她懶洋洋的站起身,然後伸了個懶腰。


    服務員這才看清她長發後麵的那張精致臉龐,情不自禁頓住了腳步,呆了呆。達令劉看著就生氣,嫌棄道:“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美女啊!”言畢猛的帶上房門。


    楚尋打著哈欠,伸著懶腰,“達令早啊!一大早就這麽有活力!”


    達令劉氣的翹著蘭花指罵道:“我的小祖宗唉,你這臭毛病不是兩個月才犯一次嗎,怎麽這才來香市第一天就犯病了!”


    楚尋愣了下才後知後覺的上上下下看了遍自己,而後大叫一聲,“你是說我又夢遊了!”


    達令看著楚尋一身的男睡衣,顫抖著說道:“你昨晚,昨晚不會是在某個男裝店過了一夜吧,還是……”他又換了痛心疾首的語氣,“還是你昨晚被某個臭男人給,給……”


    “不會的,不會的,”楚尋吃驚過後,又恢複到一臉淡然,沒心沒肺的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夢遊會變身超級賽亞人,吃不了虧的。”


    楚尋打著哈欠,走向房間裏,然後開始翻找東西吃,“達令,我的巧克力呢,你藏哪兒了?”


    “小祖宗哎,高能量東西你還是少吃點吧,你看看你現在的體形,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模特的身材就是模特的生命,”達令劉正滔滔不絕,陡然在看到地上躺著的一物件時尖叫出聲,“啊!amanda,你什麽時候換車了?”


    “啊?”楚尋嚼了一口巧克力塞進嘴裏。


    “那,那這把勞斯萊斯的車鑰匙是哪兒來的!還有這麽一大串,不會是人家家門鑰匙吧!”達令劉捧住自己的臉,做吃驚驚訝無法相信狀。


    楚尋眨了眨眼,反應了老長一段時間才尖叫道:“你是說我昨晚不僅夢遊了,還順手牽羊,當賊了?!”


    “哎呀呀呀!這可如何是好!要是讓你的粉絲知道他們喜歡的偶像不僅有怪癖,還是個偷車賊,你的職業生涯也走到頭了!不僅如此,勞斯萊斯呀!你要坐多少年牢才能出來啊!”


    “哎呀呀,我居然當賊了!我當賊了!”


    驚慌失措的兩隻同時上躥下跳的蹦了起來,不過達令劉很快鎮定了下來,“你快想想,昨晚你到底遇見誰了,這車是誰的?咱們趕緊趁失主還沒報警之前先還給人家,大不了賠些錢,能私了就私了,不能私了就算你出賣色相使美人計也要想辦法給私了囉。”


    阿尋做冥思苦想狀,抓了抓頭發,又抓了抓,而後噗嗤一聲笑了,聳聳肩,滿臉的無所謂,“想不起來。”


    達令劉氣的胃痛,指責道:“我說你做人怎麽可以活的這麽沒心沒肺不負責任啊!有你這樣!有你這樣的嗎?”


    “嗯,不是有你麽,”楚尋的神情是真的滿不在乎,她慢悠悠的走進臥室開始換衣服,踩在那套男士睡衣上沒有半分的情感波動,仿若昨晚即使發生了天崩地裂的事都與她無關。


    自從,那天後,她就覺得自己對什麽都不在乎了,現在,她已經完全記不得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過去的七年歲月都是這樣過來的,除了記性不好,其他沒什麽妨礙。因為容易忘記,她不知道擔心,害怕,怨恨,厭惡,喜愛……


    不過她是個容易感到快樂的人,雖然她也常常覺得自己的快樂來的莫名其妙。


    快樂很簡單,例如活著,隻要活著,與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快樂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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