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林知府真是牙也痛,頭也痛,原來不是火並,是暗殺啊!然而心裏翻騰,他卻不得不裝出驚訝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有人敢行此不軌之事?!刺客可曾抓到了?”


    “一共十二人,全都帶來了。”陸儉立刻道。


    這算哪門子刺客,一抓就能抓到十二個?!林知府嘴唇又抖了抖,強撐著道:“既然抓到了人,本官必嚴加審問,還賢侄一個公道。”


    誰料陸儉卻搖了搖頭,肅然道:“刺客與我並不相識,顯然是受人指使,小子隻想抓出幕後元凶!”


    林知府一時都說不出話了,他會不知道刺客是被人指使的嗎?然而再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真審案啊,這要是查出指使者是陸家三公子,甚至是陸氏那位主母,他一個小小的知府,難不成還敢把事情公之於眾?他是嫌自己命長嗎?


    運了運氣,林知府小心道:“這個自然要查,然則從這些亡命之徒嘴裏,未必能問出什麽。賢侄不妨先想想,可曾與人交惡?”


    “小子乃是個商人,向來和氣生財,就算有些口角,也不至於不死不休。”陸儉歎了口氣,“也正因此,小子分外想知道下手的是誰,哪怕隻是挖出爪牙,也好過整日擔驚受怕。”


    這要求再合理不過了,林知府幹巴巴道:“賢侄放心,本官自會盡力。”


    陸儉卻望向他的雙眼,定定道:“那就煩勞府尊了,若是真審不出,小子必上京伸冤,求個公道。”


    林知府肚裏跟燒開了一樣,隻想噴吐怒焰,“上京伸冤”是個什麽意思?是想找你老子,還是想找人搞我?可他娘的不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你們兄弟鬩牆打打殺殺還不算完,還要來禍害別人?!


    然而這些話,他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啊。畢竟現在坐在麵前的是部堂大人的親兒子,就算離了家,這身份也不會變啊。


    憋了又憋,林知府終於還是道:“賢侄可能有所不知,最近府城羈押要犯,本官也是應接不暇。這等大案,審起來可能要花些時間,不能急於一時啊。”


    陸儉抿了抿唇,有些倔強的拱手道:“小子能等。”


    林知府這才大大鬆了口氣,能等就行啊,等審上個把月的,能拖則拖,說不定拖著拖著陸家人自己就把事情擺平了呢。不論是談妥了還是掀桌了,都跟他沒關係不是?


    想到這裏,林知府麵上又堆起了笑:“賢侄今日也是受驚了,趕緊回家歇歇,訴狀以後再補就行了。等過些日審出結果了,再尋你過來。”


    這就是要趕人了,陸儉也是個知情識趣的,立刻起身告辭。見對方還算知趣,林知府也鬆了口氣,審不審的先不說,往牢裏一關,有事沒事打一頓,要是受刑不過才是萬事大吉呢。


    走出門時,刺客們早就沒了蹤影,應當是被帶下去審問了,陸儉頓了頓足,一抹淺笑浮上唇角。


    第八十六章


    說是去去就回,還真是隻花了盞茶功夫。見陸儉這麽快就搞定了,伏波也有些驚訝:“都處理完了?”


    陸儉歎道:“此事麻煩,估計還要糾纏些時日,咱們先回去吧。”


    任誰剛剛遭遇過暗殺,此刻沒心思在外麵閑逛了,伏波從善如流,跟著回了陸府。這事擺明了就是陸家內鬥,然而兩邊使出的招數都有些古古怪怪的,讓人摸不清頭腦。伏波也沒打算摻和,真有需要她的地方,陸儉肯定會開口,到時候酌情拿些好處就是了。


    陸儉這邊輕鬆搞定,另一邊可就炸了鍋。珠寶鋪裏,大管事氣的直拍桌子:“這就是你找來的好手?!半點用處都沒,還被人拿住了把柄,這讓老夫怎麽跟主母交代?!”


    那老掌櫃被罵的灰頭土臉,吭吭哧哧道:“誰,誰承想……不是,我找的都是口風嚴的,也沒露咱們的身份,查不到的……”


    “查個屁!”大管事吼道,“姓林的可是拿過禮的,三公子的信也收過,他敢查什麽?!”


    話雖如此,下麵的人卻一個都不敢吭氣。這根本就不是官府敢不敢查的問題,而是二公子把事情捅進了衙門裏,一個不好,就是要鬧出“家醜”的。老爺這都要入主禮部了,是添亂的時候嗎?真要鬧起來,主母未必會受牽連,他們可都是要遭殃的。早知如此,還不如派家丁去了,至少刺殺不成還能死個幹淨,不會被人抓到大牢裏啊!


    發了一通火,大管事狠狠喘了兩口氣,再次盯住了老掌櫃:“真查不到咱們?”


    “查不到!”那老掌櫃趕緊擦了把汗,“給錢的,接頭的都不是咱們的人,絕查不到咱們頭上!”


    大管事聞言臉色才好看了點,見狀,有人低聲道:“要不要找找人,在牢裏滅口……”


    “查不到還上趕著去滅口,怎麽不把把柄遞人家手裏呢?”大管事立刻噴了他一臉吐沫星子。


    那人一縮頭,也不敢吭氣了。


    大管事順了順氣,才開口道:“牢裏那些人就不必管了,想來有人會想法子一一除去。還是要對付二公子更關緊些,不盡快解決,定會惹出無窮後患。”


    這下眾人麵麵相覷,憋了半天,有人小聲道:“經此一事,二公子防備必然更嚴,如何下手?”


    之前陸儉在街上瞎逛,下手的機會自然就多。現在都被人刺殺了,肯定要小心防備,盡量不去人少的地方啊。這怎麽動手?


    “他在番禺有鋪有宅,還怕沒法動手?”大管事冷冷一笑。


    “這動靜會不會太大了?如今城中戒嚴,恐怕不好辦啊。”有人低聲道。


    “對對,要不要等等再說?”立刻有人附和。


    現在城裏的守軍極多,不論是放火還是攻打宅邸,都會惹出不小的麻煩,到時候恐怕不好解釋。


    大管事卻道:“他被刺之事,半月就能傳到京城,再有一月,南洋的船就要回來了,拖下去誰能擔起責任?咱們拚上一把,能不能成且不說,牢裏那些人肯定是會死的,到時候二公子沒了把柄,這事就好說了。”


    這下眾人又都閉了嘴,若是沒有之前的行刺,拖些時日也不是不行。現在搞砸了,就要想法子補救。而這時候動手,不隻是對二公子施壓,更是逼迫知府林大人今快幫他們除掉罪證。到時候連番遇刺,家宅被毀,連送進衙門的人證都死了個幹淨,二公子也該知道輕重,退避三舍了吧?


    當然,若真能殺了他,哪是再好不過。死無對證啊,還有人敢賴到主母身上不成?如此一來,他們也就安全了。


    這法子不算太好,但是再壞也不過如此了。已經陷入麻煩,總得拚上一把才行!


    ※


    隻在家歇了一天,還沒等嚴遠出門探查地形,陸儉就找上了門來,對眾人笑道:“昨日多虧賢弟和嚴兄弟相助,才能輕輕鬆鬆解決刺客。今日愚兄做東,擺宴錦繡閣,聊表心意。”


    別人怎麽想的嚴遠不知道,他臉是差點就黑了,直接道:“陸公子,那些人行刺不成必然會有後手。錦繡閣那樣的地方,還是少去為妙。”


    錦繡閣是什麽地方?番禺城第一大青樓啊!你在家裏設宴不行嗎,非要去那種煙花地?


    陸儉笑道:“正是因為人多,才更安穩。昨日一場死鬥,也該鬆快些許才是。錦繡閣酒菜皆是一絕,亦有清倌人作陪,若是嚴兄弟不喜,咱們隻飲酒賞樂即可。”


    嚴遠還想說什麽,卻被伏波一眼給瞪回來了。


    “既得明德兄盛讚,吾等自然要去見識一番。”伏波沒有二話,幹脆應了下來。


    得了準話,陸儉立刻命人安排。嚴遠憋了半天,才小聲道:“東家,煙花女子的眼睛都毒辣的很,說不定看出了破綻呢……”


    男女在骨相上大有不同,尋常男子可能瞧不出,那些賣笑的女子卻未必看不出,要是被人拆穿了身份可怎麽辦?


    伏波卻反問道:“陸儉是嗜好女色的人嗎?”


    嚴遠搖頭。至少在明麵上看,那真是個翩翩佳公子,風度氣度都有,絕無登徒子的浮浪。


    “那咱們這些人裏,有女色就能拉攏的人嗎?”伏波又問。


    嚴遠再次搖頭。住在陸府,他整日提心吊膽,生怕東家一不小心露餡。而且他們來番禺又不是為了享樂,而是救人來的,哪有心思惦記女人?


    伏波笑了:“既然如此,他為何偏要在錦繡閣擺宴呢?”


    嚴遠一怔,突然反應了過來:“必是另有所圖!”


    是啊,陸儉這人精明透頂,揣摩人心更是個中好手,怎麽莫名其妙做出這樣的決定?想明白後,嚴遠立刻道:“那咱們可要做些準備?”


    “不必,就算有安排,也是他有求於咱們。”伏波幹脆道。


    陸儉表現的再怎麽溫文,對上陸家時,也是手段狠辣,無所不用其極,哪會不安排後手?靜觀其變即可。


    陸儉的動作並不算慢,很快就備好了車,載上兩位“恩人”前往錦繡閣。身為番禺城最大的青樓,錦繡閣最標誌性的就是臨街的歡門,上百女子紅袖招招,彩帕飛舞,還未入夜就歡聲連天,恨不能勾人魂魄。這等做派,尋常地方可是看不見的,也就海港邊上最吃這套,大海上飄個把月,母豬都能賽貂蟬了,何況這樣的胭脂窟粉紅陣,真是分分鍾榨幹錢財。


    陸儉選的雅閣並非獨棟的小樓,而是在歡門不遠處的三層高樓裏,隻要開窗就能瞧見外麵歡鬧場麵,關了窗又是清淨雅致,無人能窺伺,可謂頗有情趣。


    進了屋,分賓主落座,流水般的菜肴就擺上桌來。這次選的可不是大圓桌,而是分席獨坐,每人身邊都安排了嬌娘伺候,端茶倒酒好不殷勤,還有清倌人在一旁吹彈奏樂,為貴客助興。


    酒過三巡,陸儉問道:“這些菜肴可合賢弟心意?”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就是等的有些乏味。”伏波微微一笑。


    陸儉挑了挑眉,也笑了起來:“倒是讓賢弟看穿了。”


    抬手輕輕拍了兩下,眾多女子紛紛起身,關上了窗戶,退出了房間。諾大廳堂,頓時安靜下來,陸儉這才道:“孫兄,此間沒外人了,還請一晤。”


    嚴遠悚然一驚,他沒發現屋裏有什麽值得在意的人啊?


    這時,從外麵屏風處走來了一人,在次席坐了下來,對眾人拱手道:“在下孫元讓,見過諸位。”


    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嚴遠眸子一縮,渾身都戒備了起來,這人的本事不小啊,神不知鬼不覺就能來到近前,當真讓人防不勝防!


    伏波則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對方一眼:“方才你端菜進來過?”


    孫元讓麵上露出訝色:“伏幫主察覺了?”


    “當時沒有。”伏波笑著搖了搖頭。


    這種雅間上菜時,都是由小廝端到門外,再由婢女送到桌前。她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屏風附近,見過他的身影。不過那時他低頭哈腰,肩膀也縮的厲害,哪有半點氣勢可言?而現在,這人肩背平直,目光明銳,全無方才的謹小慎微。說實在的,他長相不差,高鼻闊口,目有神光,也難為他藏在人群中不漏聲色了。


    孫元讓聞言一笑:“雕蟲小技,倒讓伏幫主見笑了。”


    嚴遠已經反應過來,這人恐怕是用了什麽江湖手段,來錦繡閣就是見他嗎?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好在,陸儉並未讓他久等,笑著介紹道:“伏賢弟,孫兄乃是蓑衣幫大當家孫明理的侄兒。今日前來,卻是有事相商。”


    嚴遠一下握緊了膝頭,蓑衣幫!這姓孫的好大的膽子啊!如今滿城的官兵,為的不正是這群蓑衣賊嗎?兩個賊酋還關在府衙的大牢裏呢,這人就敢大搖大擺偽作小廝,跑來錦繡閣與人相見。他是真不怕死嗎?


    伏波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道:“昨日行刺陸兄的,可是孫兄手下的人馬?”


    第八十七章


    孫元讓是真被這一問驚到了,他裝作小廝,不隻是為了掩飾身份,更是為了看看陸公子口中的能人。赤旗幫聲名不顯,幫主又是這麽個青嫩的少年人,之前他還略有疑慮,哪料一上來就被人叫破行跡,現在連他們的安排也能猜出來,是陸儉透露了風聲,還是猜出了端倪?


    不自覺看了陸儉一眼,孫元讓才道:“不全是。”


    那一眼,伏波可瞧見了。略一思索,她也看向了陸儉:“對麵有你的人?這群潑皮是提前就找好的,隻為夾帶人混進大牢?”


    陸儉笑了:“還是瞞不過賢弟啊。不錯,孫兄曾在城中數個幫派安插人手,我正好能讓人聯絡一支,前來行刺。”


    孫元讓也反應了過來,兩人並未交底,實在是這位伏幫主心思敏銳,道破了他們的謀算。他也歎了聲:“實在是大牢森嚴,尋常人根本無法進入,這才讓陸兄冒險一試。”


    這短短幾句話,足以讓人看清其中彎彎繞繞了。嚴遠忍不住在心底“嘖”了一聲,看來膽子大的,還真不止一個。為了送人進大牢做內應,蓑衣幫應該是做了不少安排,誰料牢房太嚴,始終沒法成功,這才聯係上了陸儉。那場刺殺其實並非作假,前來的刺客也明顯帶著殺意,但是人卻是提前就選好的,本事還是其次,重要的是裏麵摻了沙子。難怪陸儉會讓他們手下留人,又出人意料的選擇了報官。


    這就是實打實的以身為餌了,如果不是他們守在身邊,陸府家丁就算能解決,估計也得有所損傷,陸儉會緊張再正常不過。可是話說回來,去哪兒都要帶著他們,沒事在大街上閑逛,為的又是什麽?不正是為了引蛇出洞,並且以他們為屏障,多一重防護嘛。


    都算計到這份上,還不肯提前知會,是該說這人心思深沉呢,還是該說他自信過人,膽大妄為呢?


    然而這番安排,對於他們來說卻未必不是件好事,嚴遠一下扭頭看向伏波,就見對方靠在了椅背上,笑著搖了搖頭:“陸兄還真是大膽,也不知會一聲,人要是被我殺了怎麽辦?”


    陸儉無奈一笑:“誰是細作,就連我也分不清楚,殺就殺了唄,左右不過是運氣。再說了,就算送進牢裏,能不能活下來也要靠運氣呢。”


    這才是伏波想問的:“要是活不下來,豈非白費工夫?我記得進大牢都要受刑,還是你家這樣的麻煩事,估計不少人想讓他們死吧。”


    這次回答的,卻是孫元讓:“進去的其實都是送信的,隻要露麵就行。況且陸兄也說了,陸家後續還會有所動作,很快就會動手。”


    伏波眉峰一挑:“放火?夜襲?”


    這話顯然是問陸儉的,他勾了勾唇,顯出一抹嘲諷:“估計會先放火吧。等庫房燒起來,會引發大火,到時就是劫獄的時候了。”


    這可太毒了!完全是趁著陸家發難,搞一波大的。到時候真要是劫獄成功,肯定要把事情推到陸家那邊,這樣的大案少不得折騰……嚴遠簡直都要同情陸家了,何苦招惹這麽個睚眥必報的主兒呢?


    不過越是亂,對他們越有好處啊。嚴遠頓時想起了之前伏波的吩咐,他們不就打算渾水摸魚嗎?現在有人搞事,還跑過來會麵,可是涉入的最好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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