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幫竟然有此戰力?這真是個由漁民組成,隻建立了數月的船幫嗎?


    眼看大局已定,孫二郎這次倒是沒下死手,在幾個賊人頭目相繼陣亡,海盜們被殺破了膽後,就開始收攏降兵,讓人大喊繳械不殺。實在是敵人太多,萬一逼得他們狗急跳牆,說不定反倒要折損人手。而一旦跪地求饒,事情就簡單了,一根麻繩就能扯起一串,是殺是饒都能從容處置。


    等他搞定了降兵,之前離岸的船也開了回來。李牛第一個跳下船,直接就找到了孫二郎,劈頭就罵:“二郎你猶豫個什麽?人都埋伏好了,還不趕緊奪船,擾亂敵人士氣!等著人家消耗你的兵力嗎?!”


    孫二郎麵上有些愧疚:“是我想岔了,害怕奪了船,逼得他們拚命。”


    “那就放走一艘啊,有了活路,賊人豈不是更亂?”李牛相當不屑的教訓道。


    孫二郎此刻也是想明白了,是他束手束腳延誤了戰局,險些惹出禍事。若是李牛不來,雖說也能守住營寨,但是傷亡總是免不了的。歎了口氣,他問道:“是幫主派你回來的?”


    “嘿嘿,還是頭兒精明,讓我來換防。以後說不定還有多少賊匪呢,還是留我更靠得住些!”李牛得意洋洋道。


    這話孫二郎是真沒法反駁,李牛本就比他敢打敢拚,且跟幫主配合最多,很是學到了些本事。緩緩頷首,孫二郎道:“那大營就拜托你了,還有這次敵人來的蹊蹺,並非是瞭哨引來的,也得搞清楚了才好。”


    李牛聞言一凜:“是得打聽清楚了!”


    都是剛從羅陵島潰敗的賊人,如何能知道他們的大營所在?肯定是有人透漏了風聲啊,不找出來除掉,才是大麻煩呢。


    正說著,陸儉帶著家兵走了過來,李牛立刻打住了話頭,對孫二郎介紹道:“二郎,這位陸公子你也認識,幫主說要送他回合浦。”


    孫二郎點頭:“這個好說,還請陸公子在營中休養一日,明天就能啟程。”


    隻是兩天,他們就繳獲了四艘單桅船,抽一艘送人是綽綽有餘的。


    陸儉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兩位頭目不必心急,等處理完手頭事務,再送我歸家就行。”


    這話說的客客氣氣,八麵玲瓏。孫二郎卻深深看了陸儉一眼,果斷搖頭:“既然是幫主吩咐,豈能怠慢?陸公子不必擔心,既然阿牛回來了,自然就有了人手。”


    陸儉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那就拜托孫頭目了。”


    來了貴客,也就不方便在外麵逗留了,孫、李二人陪著陸儉進了營寨,好生把客人和跟著的家兵都安排在了一處大帳中。別的不說,位置是足夠的偏,相當的僻靜,好吃好喝安排上不說,還命人送了浴桶,可以讓貴客解乏歇息。


    麵對著賓至如歸的款待,陸儉還能說什麽?微笑謝過便是。


    等人都走了,陸三丁有些發愁:“家主,這些人是對咱們有戒心啊。如此嚴密看守,如何打探消息?”


    陸儉神色卻十分平靜:“不急於一時。赤旗幫的根基在東寧縣,隻要派人詳查,總會查出些端倪。咱們跟伏幫主是友非敵,還是不要傷了和氣。”


    聽到這話,陸三丁微微鬆了口氣,又問道:“那死在船上的傷患呢?還要送下來安葬嗎?”


    之前重傷的那個,終究還是沒有挨過海上跋涉,直接殞命了。原本他們是打算借著安葬此人的名頭來打探消息的,現在倒是不好開口了。


    陸儉思索了片刻,搖頭道:“不必了,等再次開船,直接海葬即可。”


    既然伏波都不問這三人的死活,他專門把重傷者已死的消息放出來,豈不是有了試探的嫌疑?事已至此,還不如大大方方隻當無事發生,免得惹人恥笑。


    既然有了定奪,陸儉也不折騰了,自去洗漱用飯,就像個尋常客人一般住了下來。


    另一邊大帳中,李牛哼了一聲:“我瞧著那姓陸的也沒安好心!在船上時,就有陸家人想要打探幫主的事情,都讓我給糊弄過去了。二郎就不該讓他進大營,直接睡船上得了!”


    孫二郎挑眉道:“既然是幫主安排,自然是有深意的,否則幹嗎還讓你把人捎回來,直接等我們回到羅陵島,再讓人送他不就得了?”


    李牛怔了怔:“也是啊,這是要顯露咱們的實力?哎呀,那這一仗打的巧了,我看那群陸家人都老實了呢。”


    這次可是實打實的以少勝多,光是人都殺了一半,還俘獲了三條船,可不是打出了威風嗎?


    “知道就好,人我會看住的,不會惹出麻煩。”孫二郎道。


    說起來也是那陸公子大意了,李牛看著莽撞,其實很是奸猾,加之曾因嘴巴不牢吃過大虧,如今可是禦下最嚴的一位船長,想從他嘴裏套話才是癡心妄想。幫主讓李牛送人,也未嚐沒有反向試探的意思吧?不過現在這群人已不足為慮,好好派人看著就行,還是搞清楚敵人因何而來更重要。


    孫二郎對下麵兵士道:“派人去審訊俘虜,看他們是如何得知大營所在的?”


    ※


    之前那群凶神惡煞的海盜們大舉進攻時,王老五還慶幸自己選對了人,應該能撈到好處。誰料打著打著,突然又從後麵冒出了一條船,直接殺將過來。王老五當時就覺得不妙,也不敢在甲板上瞎看了,趕緊藏回了艙裏。結果戰戰兢兢躲了半日,還沒等他想好是趁亂逃了好,還是再等等看誰贏誰輸好,就被人拽了出來。


    瞧見那人一身的黑衣還係著紅腰帶,王老五的腰都軟了,哭著道:“各位好漢,我也是被賊人擄來的,虧得你們殺了賊人,救了小老兒一命……”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人劈頭問道:“你可是王老五?”


    嗯,他在找自己?難不成赤旗幫的人已經知道了賊人是他引來的?王老五渾身都哆嗦了起來,剛想說不是。誰料對方已經冷笑道:“若不是,殺了就行!”


    王老五一下就跪了:“好漢!好漢!小老兒正是王老五,是二王村的族老,也曾跟咱們赤旗幫有過交情,有話好說啊!”


    見拿對了人,那人二話不說,把人捆了就走。這次可沒那麽輕鬆了,王老五頭上掛繩,兩手捆得死緊,就跟條狗似的跌跌撞撞被牽進了大帳,一頭慣在了兩位船長麵前。


    李牛早就黑了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就是王老五?賊子好膽,竟然敢引海盜前來!”


    王老五痛哭流涕:“頭領冤枉啊,小老兒也是被人強拉來的,若是不從,一村老幼都要被屠,小老兒也沒法子啊!”


    李牛刀都出了鞘:“那群人能滅你村落,我赤旗幫就不能嗎?!”


    王老五嚇得兩腿一軟,直接就尿了黃湯。孫二郎皺了皺眉:“先拖出砍了。”


    這樣的人,當然是不能留的,然而怎麽處理後事,卻讓人發愁。


    見那慘叫連連的老東西被拖了出去,李牛仍舊恨意難平:“一個族老都出來賣人的村子,能是什麽好地方?給老子三十人,踏平了二王村!”


    這年頭,活不下去要買兒賣女的人不少,但是村中族老親自主持,還一口氣賣許多的,卻著實罕見。身為村中長者,不想著怎麽讓村人活下去,反倒把主意打到那些孤兒寡母身上,簡直讓人不齒!


    然而這話卻沒引來複合,相反孫二郎眉頭一皺,怒喝道:“李牛,你忘了幫規嗎?!”


    李牛一怔,汗突然就下來了。他當然記得幫規,第一條就是未經幫主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攻打岸上村落,違者格殺勿論!那句“格殺勿論”中隱藏的殺機,他還牢牢記在心底呢。


    趕忙退後一步,李牛躬身道:“老弟說的是,是兄弟我犯了糊塗,多謝提點。”


    見他回了神,孫二郎這才道:“那罪魁殺就殺了,二王村要如何處置,還要看幫主的意思。還有這些俘虜,放在大營也不是個事兒,恐怕也要幫主處置。”


    李牛緩過了勁,趕忙道:“降兵就帶回島上吧,你都不知道,之前幫主收服降兵時有多厲害!屍體都摞在船上,一把火燒個幹淨,那場麵……嘖嘖,連我都覺得心驚啊!”


    這吹捧沒頭沒尾的,實在聽不出啥名堂,孫二郎皺了皺眉:“幫主真的說不用帶兵過去?”


    “不用,就是要人。修船的,蓋房的,打魚的,種地的,還有治病的大夫。對了,女營裏的也要帶去些,不過幫主說了,全憑自願,不可用強。”李牛趕忙道。


    這是要整治羅陵島了嗎?孫二郎也品出了些味道,點了點頭:“其他我會想法子從三村抽調,就是女營有些麻煩,不知有多少女子肯去島上?”


    “怕什麽,有幫主在呢!”李牛倒是相當自信,“去問問不就好了!”


    ※


    “什麽?公子打下了羅陵島,還讓吾等過去?”何靈聽到傳話一下就蹦了起來,“趕緊走啊!還愣著幹什麽?!”


    一旁的婆子趕緊抓住了人:“傻丫頭,那可是島上!誰知道讓咱們過去是幹什麽呢?到了島上,逃都沒處逃的!”


    何靈哼了一聲:“逃什麽?真到了要逃的時候,逃出去又能如何?遇上惡人,逃到天邊都沒用!這天底下,隻有公子能對吾等好,看看那幫規,看看你們懷裏的娃娃,還想不明白嗎?!”


    這話讓不少人都怔住了,是啊,天底下還能有比幫主更好的人嗎?隻讓她們做活,不必給人暖床,孩子還能相互照看。每天都吃得飽飽的,沒人打罵羞辱,就算在娘家、婆家也未必能有這樣的好日子啊。


    而且真要大亂,在岸上就能逃嗎?逃到別處就能活嗎?說不定還是要被賣了,要被欺辱,要被當作牲口一般使喚。


    一個二王村來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也跟去好了。”


    她可還帶著閨女呢!這話就像滴入了池中的水,讓人心中也掀起了漣漪。


    “去就去吧,能吃飽飯就行。”


    “我家那死鬼也在島上呢,得跟去瞧瞧!”


    “就是,反正有幫主在呢,總比落在別人手裏好!”


    瞧著越來越多的女子開口,何靈臉上的笑容也大了起來。可不是這道理嗎?隻要對人好,就有人知道你的好!公子真是沒說錯呢!


    待到第二日,陸儉等人上船時,碼頭已經備好了兩條準備啟航的船。


    陸儉看了眼另一條船,問道:“這是去羅陵島的,已經準備好了?”


    “正是,咱們還能同行一段路呢。幫主召喚,當然要早早去了!”那船長開開心心道。他原本是孫家船上的船副,如今能升任船長,正是高興的時候呢。


    這可真是人心所向,眾望所歸啊。自己當年回鄉經商,是花了多長時間,多少心思,才能做到如此呢?陸儉看了看那船,又看了看還在有條不紊運轉著的大營,笑了起來:“如此更好。”


    伏波想讓他看到的,他已經看到了。有這麽一位盟友,還用擔心什麽呢?


    第五十三章


    “這島可真夠大的。”站在山頂,看著下麵被濃綠覆蓋的地表,伏波輕輕呼出了口氣。


    這幾天,她一直在勘察島上環境。羅陵島麵積相當不小,海盜們那可以容納一兩千人的寨子,其實也隻占了小小一角,還有大片未曾開發的密林和山地。


    這座島地形並不平坦,東高西低,有山有河,麵積恐怕都有三線城市一個區那麽大了。不過地形相當適合防禦,唯有一個深水港和一個長灘可以登陸,其他都是陡峭的懸崖,船舶根本沒法停靠,可謂易守難攻。如果在山區再開辟出一個避難所,就算真遇上了大軍壓境,也能內撤避險。不過這樣的工事修築起來就麻煩了,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定的。


    想了想,伏波問道:“你看這島能住多少人?”


    嚴遠想了想道:“五六千人應當還是可以自給自足的,不過頭領真要在此大興土木?”


    “為什麽不呢?這可是個絕佳的藏身處。”伏波笑了。


    有港口,距海岸線較遠,不會輕易遇上官兵。島上植被茂盛,意味著淡水十分資源豐富,還有地勢差,可以在山上設置崗哨,監控附近海域。更重要的是這個島位置實在是太好了,想要從番禺、泉州這樣的大港前往南洋諸國,很有可能途徑此島。而想從安南、合浦前往番禺,這裏也是必經之地。難怪陸家會資助海盜占據此島,論戰略眼光當真是沒話說。


    嚴遠卻皺了皺眉:“此島易受難攻不假,但是朝廷若真發兵,也難逃脫啊。畢竟隻是個海島,不是長遠之地。”


    這話也沒錯,當初邱大將軍可是把沿海的島嶼給篩了一遍,不知殺了多少賊寇。如果再遇上一個這樣的名將,還真不好走脫。可是,還會有這樣的將領嗎?


    伏波嘲諷一笑:“朝中又有誰在乎海疆歸屬?再說了,狡兔尚且有三窟呢,若不在海外設島,東寧的大營便會不穩。”


    嚴遠聞言默然,是啊,如果朝廷真有人在乎海邊的情形,又怎會輕易害了大將軍,使得海上再生賊寇?而在島上盤踞,的確能跟岸上的大營呼應,讓官兵不敢輕易動手,達到相互拱衛的效果。


    然而想了想,嚴遠還是開口:“想要在島上經營,也是需要錢財的。隻靠經商,豈不被那陸公子所製?可若是不經商,難不成還要劫掠商船?”


    建立一個能容納四五千人的大城,需要的可不是一點點人力物力了。如今島上的庫房還能有支撐些時日,終歸不是長遠之計。可是現在赤旗幫僅有的產業就是糧道,極其依賴陸儉這個大糧商。將來對方也會開辟海上運糧的商隊,那時候他們就被動了。而除了經商外,海上最來錢的還是劫掠。


    伏波卻搖了搖頭:“誰說隻能劫掠商船?”


    嚴遠一愣:“不劫商船,難道還要劫掠岸上?”


    這可是犯大忌了啊,不是說赤旗幫不攻打岸上村落的嗎?


    “當然是劫掠海盜啊。”伏波沒讓他再猜,直接給出了答案。世上還有比黑吃黑更賺的嗎?況且她想的是整治海疆,就必須打擊其他海盜。等到自己的勢力足夠大了,就是代替官府收稅,守護一方了。曆史上的大海盜,除了兼任海商之外,還具備維持秩序的職能。雖說路有點偏,但是這種秩序和安寧,應當也是邱大將軍的心願吧?


    嚴遠都呆住了,他哪能想到伏波竟然有這樣的野心!可是打擊海盜這個答案,對他而言卻難以抗拒的。當年軍門做的不就是如此嗎?如今朝廷沒法治理海疆,還不如交給小姐更好!


    隻呆了一瞬,他就用力頷首:“若頭領有此心思,屬下必竭力相助!”


    伏波笑了笑,隨口問道:“你知道那些船幫內部的職司稱呼嗎?如今赤旗幫也要擴建,還是要先定下來才行。”


    她是習慣了大副二副,艦隊長之類的叫法,但是海盜們肯定不是這麽叫的啊。嚴遠是邱大將軍手下的兵,應該也知道些這方麵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嚴遠立刻道:“船幫的大盜首……咳,大頭領,一般被稱作當家人、大老板或是大東家。下麵分大股小股,掌十數艘船不等,也稱旗主,然後才是領三四條船的大小頭目。船上有掌舵的舵工,掌甲板的火長,掌財貨的賬房,剩下就是負責升降帆、劃槳、拋錨的船工了。 ”


    聽到“大老板”這叫法,伏波險些失笑,想了想,她還是道:“那就叫東家好了,將來上岸了也不會叫錯。下麵設置幾個旗主,每人負責一旗,旗幟就用鳥獸區別。同時在每條船上設置副職,協助船長處理各項事宜,一旦船長負傷身亡,大副可以頂替其位,主持船隻。將來如果擴充新船,這些大副也可以晉升為新船長。”


    這就有點像官兵中的副將了啊,嚴遠暗自感歎,點頭稱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伏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捂臉大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捂臉大笑並收藏伏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