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毒的心計!”蕭何心驚而膽寒。


    韓信皺眉不悅的看向他,他是在說他的老師嗎?


    蕭何自知失言,連忙咽下更多的話,他險些忘了韓信和周寧有師徒的情分,而且周寧養了韓信五年之久,對韓信不僅有師恩,更有養恩,真真是恩重如山呐。


    不說他們以後爭天下得仰仗韓信,尤其此時,他們正是處於援救漢王的危急關頭,他萬不可將韓信逼去了周國。


    等等,周國?


    蕭何的心思急轉,有了主意,他先解釋道:“我說的是那匈奴單於,真是好毒的心計,若是周王姬不舍北地百姓受苦,冒險出兵,他便可順手收了九原,真是好毒的心計。”


    韓信歎了口氣,正是如此,所以老師如今幫不了他們。


    若不能速戰速決,亦或者說不能保存實力,那麽韓信的主意是舍棄北地而疾馳滎陽救漢王,畢竟若是漢王沒了,一個四五歲的漢太子可撐不起漢國。


    沒錯,劉季如今已立下了太子,正是他的呂雉的嫡長子劉盈。


    一郡之地和一國之君,兩害相權取其輕,韓信的選擇很理智果斷。


    但此時,人情練達的蕭何已經有了更好的主意。


    周國不便為了他國之事而置自身於險境,但若北地也是周國的呢?是不是就可以稍微“冒險行事”了?


    反正北地遲早也要落入周寧的手裏,不如由他們親自送出去,既可以留個人情,也可借北地的百姓逼她盡快出手。


    講究仁義的周王姬再怎麽樣也比異族匈奴要可信講理得多,有她做屏障抵擋匈奴,他們也可無後顧之憂的奔赴滎陽。


    再一次接到韓信送來的求援信,周國的大臣都沉默了,然而短暫的沉默後,大臣們口風急轉。


    “王姬仁義愛民,北地並非我國境內之時,王姬便憂心北地百姓安危,如今漢國將北地贈與我國,可見北地的情形已經危急到了極點,北地百姓也是我國子民,如今去往雲中的大軍已經在回返的路上了,不日將至,請王姬盡快發兵北地,以免北地百姓如九原百姓一般遭遇異族之苦。”


    簡而言之,他們原本的意見是像接力棒一樣,要等雲中的軍隊回到上郡,同上郡的軍隊完成交接後,再去往北地,保證上郡和九原隨時都處於有足夠兵力保護的狀態。


    而現在他們覺得可以一邊等著雲中的軍隊回來,一邊陸續安排上郡的軍隊去北地,雲中的軍隊啟程得早,必定能在匈奴察覺到他們分兵去往北地時回到上郡。


    打的是一個時間差,除非匈奴一直盯著的就是周地,否則他們無法準確的抓住這個戰機,即便他們抓住了,要想在一兩日內拿下城防堅固、軍民齊心的九原也是不可能,而這點時間也足夠雲中的軍隊趕回回防了。


    周寧大多數情況下是一個很能聽取群臣意見的明君,尤其是當群臣意見一致時,這次也一樣,周寧采納了眾臣的諫言,命章邯帶兵前往北地。


    張良深深的看了不辨喜怒的周寧一眼,這一切真是巧合,還是有人順水推舟、故意布局,王姬她,真的沒有猜到匈奴會攻北地嗎?


    好像也不對,好像王姬一開始就說了北地更大,匈奴可能會更傾向於取北地,是自己,是自己說服了王姬……


    張良收回視線,垂眸低頭,怎樣都好,有時候想得太明白了也不好,總之此事裏外裏是他們得了好處。


    將北地和匈奴打包丟給周寧,蕭何和韓信順利的脫身去往滎陽。北地城外又是周軍和匈奴對峙。


    然而對戰的氣氛很詭異,在發現牆頭換上周軍的旗幟後,匈奴便隻是在城外遊走示威,而不發起進攻,又等了幾日,差不多等到上郡的軍隊都到達了北地,匈奴竟開始有序的撤兵。


    在最後一波軍隊撤走時,匈奴前鋒的大將將一張布帛射向城頭,大笑道:“這是我們單於送給王姬的新年賀禮,希望王姬喜歡。”


    新年賀禮?匈奴單於送給周王姬的?什麽賀禮?


    “北北北……北地嗎?”說話的人打了個寒噤。


    所以,北地有今日戰禍,是因為周王姬和匈奴暗中勾結?!


    “不然呢?要知道漢王可是在和項王打仗,她要不是和匈奴單於勾搭到了一塊,怎麽會幫著漢王,而不幫她的未婚夫呢?”


    這麽一分析好像還挺有道理的,北地百姓對於如今新主的感情就這樣變了。


    “這個該死的匈奴人!”消息傳回上郡,周國許多大臣都被氣得跳腳。


    冒頓這一口黑鍋扣得,他們根本無處說理去,總不能把到手的北地扔了,來證明王姬和匈奴毫無瓜葛吧。


    周寧高坐於上麵色沉沉,冒頓是重視實際利益的人,這點流言蜚語與他可沒有什麽好處,不像是他的作風。


    他如此輕易的退兵可謂是無功而返,等等,輕易?可並不算輕易,他退兵可退了好幾日!


    “不好!雲中郡危急!”周寧和張良同時起身異口同聲道。


    周寧為什麽不願北地和雲中落入匈奴手中,蓋因這兩郡都在長城之內,若是匈奴進入長城之內與他們為鄰,那他們原本豎起的城堅就失效了。


    第156章 信任


    周國的大臣一時有些慌亂, 加快速度穩定北地的防守,然後趕忙調兵增援雲中,然而代國的原趙王趙歇其才能比周寧想得更加平庸, 在周寧和張良反映過來冒頓要的是雲中郡時, 雲中郡已落入匈奴手中。


    也是,一個小小的雲中郡,又因北地被攻、周軍撤走而沒有絲毫防備,再加一個才能平平的代王,何須匈奴全部兵力出動, 數日功夫盡夠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雲中郡太小,隻和九原郡東麵接壤, 防守的難度不算太大。周朝的大臣們思及此勉強自我安慰。


    “王姬因盡快征發勞役加固九原與雲中的城防。”有大臣如此提請。


    周寧沉默半晌, 倏而垂眸低喃道:“臥榻之側, 豈容他人鼾睡。”


    堂內霎時一靜, 所以……


    黑的雙眼放光,麵色因為激動而潮紅,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王姬怎麽可能會生生的吃下這個悶虧,王姬必有後手!


    周寧抬頭,嚴肅的看著堂下眾臣道:“‘臥榻之側, 豈容他人鼾睡’,著酈食其出使代國, 將這句話帶給代王,並與他商議借用雁門一事。”


    至於如今北地的流言蜚語,不過是流言蜚語罷了, 將上郡的各項製度傳過去, 讓百姓的日子好起來, 在實打實的好處麵前她這點桃色傳聞又算什麽呢?


    而且如今的北地翻不起什麽大浪花,也暫時派不上什麽大用場,青壯年都被蕭何按著戶籍一個個搜出拉去滎陽救劉季去了。


    借用雁門?


    堂下的眾臣各自尋思開,九原與雁門正好將雲中郡夾成了一個死角,若是兩麵夾擊,再有上郡左右策應、保證後勤供給,那……


    眾臣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詞:甕中捉鱉!


    至於代王會不會借……酈食其起身傲然拱手躬身道:“臣領命。”


    不借,先請問是素有名聲的周王姬可信,還是殘暴無仁的匈奴人可靠?


    若是酈食其的嘴皮子不夠利索,沒辦法和代王陳清利弊,叫他做出正確的選擇,那,上郡和雁門可正好接壤呢。


    至於借了還要不要還……眾臣低頭,那就到時候再說吧,這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他們費心收複了雲中郡,若代王沒有本事好好守住,又被匈奴奪了去,那真是白費了他們苦心,又陷雲中百姓於苦難之中,如此說不得他們就得再幫一段時日的忙了。


    周寧這處的謀劃冒頓不知,順利的拿下雲中郡的冒頓開心的派人給周寧送來了賀喜信。


    賀周寧也賀自己,賀的卻是同喜。


    周寧看罷不辨喜怒,她二人一人得一郡,倒確實是可賀的喜事,隻是連在一塊……她竟還是小瞧了他。


    “我就說周王姬和匈奴人有勾結吧,果然!”


    “你想想她一個弱女子,咋就那麽有本事,來上郡不到半年就收複了九原,那還不是人家有意讓著她?”


    “你說得有道理,我跟你們說,從這兩頭剛打完仗就能坐下來聊通商的事起,我就覺得周王姬和匈奴單於不大對勁!”


    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都親眼看見了周寧和冒頓暗中往來。


    總之,大家都覺得周寧背棄了項羽。


    幫助蕭何和韓信脫身前往滎陽,保存了劉季留在關中的軍事力量,這事實在說不過去。


    不要說周寧是為了北地的百姓才出手,未婚夫的勝負和他國百姓的死活孰輕孰重,在大多數百姓看來,對於一個女子而言,當是前者重於後者的,再結合前頭項羽逼婚周寧的流言,好的,劇情完整了,真相明朗了,周寧就是背棄項羽了。


    作為傳言的悲劇主人公,項羽自然也聽說了這個流言。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個流言竟是同周寧早了好幾日寄給項羽的書信前後腳到的。


    周寧來信除了日常問候外,便是請項羽將呂雉送到上郡。


    項羽看罷便著人去彭城傳令,命令沒傳多遠,範增撩開簾子進來了,“北地那邊的流言,項王都聽說了?”


    項羽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慍怒,範增的心剛鬆下來點,便聽項羽不屑道:“無稽之談罷了。”


    “哈?!”萬萬沒想到項羽會是這個反應,範增都懵了。


    項羽驕傲道:“先生一向仁義愛民,這是天下有才之士皆知曉的事情,升鬥小民以自己的想法偏好揣度先生的品行,真真是貽笑大方!”


    “再有,”項羽叉腰傲然道:“我會怕區區的蕭何和韓信?他蕭何不過一文臣,韓信不過昔日我帳前小卒。先生與我心意相通,我知先生性情,先生也知我的本事能力,他們於我根本構不成威脅,先生自然無須顧及他們。”


    聽到項羽這番言論,範增眼眶大睜,猛然急吸了一口氣,身子都往後倒了倒。


    而項羽驕傲過後,還顧自甜蜜而低笑起來,“先生是信我呢。”


    範增強自穩了穩心神,“那匈奴單於,那雲中之事?”


    項羽皺眉,“匈奴單於必定是對先生生了妄心,想要以此來挑撥我和先生之間的感情,真是好惡毒的心腸!惦記他人之妻,匈奴蠻夷果然沒有禮義廉恥!”


    範增隻覺得自己的左胸處隱隱生痛。


    “聽說王姬來信了,這是她同你解釋的?”


    “無中生有的事需要先生解釋什麽?”項羽覺得範增的問題莫名其妙,先生信任他,難道他就不信任先生嗎?


    項羽說完,有些替周寧覺得委屈,他道:“先生明明是為了北地的百姓才接手北地,雲中失守,也是那代王無能,怎麽都能怪到先生身上去?愚民就是愚民,不知好歹!”


    說著項羽走到了案前,“我得去信一封,好好勸解勸解先生,先生重視百姓的意見,聽到如今的傳聞,心裏必定不好受。”


    範增狠狠閉了閉眼,無藥可救,無可救藥!


    但到底,項羽拜他為亞父的畫麵劃過眼前,“那王姬來信說了何事?”他還是狠不下心。


    項羽道:“先生讓我把呂雉給她送過去,說呂家諸人她隻和呂雉要好,自小也是呂雉帶大的,亦姐亦母。”


    亦姐亦母?範增的心中一動,既然她們的感情這麽要好,那……


    “王姬和項王夫妻一體,呂雉是她的姐姐,自然也是項王你的姐姐,如今王姬背棄婚約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如此敏感的時刻,她又送信來要人……”範增頓了頓,遲疑道:“難不成王姬還擔心項王苛待了呂雉不成?”


    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擔心呢?這豈不是說明傳言並非毫無根據。


    範增的想法很簡單,他想要借此在項王心裏先埋下根刺,叫項王對周寧生出防備,同時留下呂雉,用來牽製周寧。


    但項羽的反應是,“先生因為流言心裏不好受,自然需要家人在旁安慰照顧。”所以有什麽好奇怪的?


    範增臉上的笑僵了,又如破敗起皮的老牆般一塊塊掉落了下來。


    知道勸不住,範增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而後轉身離去,“豎子不足與謀,豎子不足與謀呀!”


    最後一句時範增已然行到了賬外,但聲音不僅沒有半點收斂,反而越發放大,不少楚軍士卒都聽見了。


    項羽的臉冷了,範增如此當眾踩他這個西楚霸王的臉麵,分明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他尊他一聲亞父,他便真當自己是他的老父了?


    範增想要在項羽和周寧之間埋刺,殊不知,他不知身份的僭越態度反而叫項羽與他生了嫌隙,而感情和信任一旦有了裂縫,離破碎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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