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周身的冷意消散了些許,她沉默著鬆開手。手臂傳來麻木的刺痛,秦非的整條右臂就像剛從冰櫃中被取出來一樣,血液不暢的阻滯感難以忽視。他抬起手,寬鬆的袖口下滑,露出被遮擋的瘦削手腕。白皙的皮膚上,一個青黑色的手印異常清晰,邊緣模糊,有著逐漸向外擴散的趨勢。一直站在遠處旁觀的汙染源驀地動了一下,眉心輕蹙,深邃的藍色眼眸黯了黯。女鬼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目露茫然,卻又沒能捕捉到那異樣感覺的來源,最終隻得將視線重新放回對麵的青年身上。她還在等待著他回答她的問題。秦非輕輕甩了甩手,語氣淡淡地答道:“我們找你,是有事問你。”女鬼被秦非直白而毫不遮掩的語氣弄得又愣了一下。很快,她剛剛平複下去的臉上浮起惱怒的神色,目光陰沉森冷:“你們有事問我?我還想問問你們呢。”“我想問,你們為什麽還待在這裏?你們不是說好了要幫我的嗎!”她的嗓音再度淒厲起來。“我們還在這裏,是因為你還沒有告訴我們要怎樣去救你的丈夫!”女鬼的突然發難令崔文軒一驚,他急急解釋。女鬼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怕,崔文軒很擔心她一個激動控製不住自己,又一次衝上去,將對麵的小秦直接撕成碎片。“我們需要你提供更多的線索。”崔文軒道,“我們會幫你的,我們已經知道你丈夫在對麵工地上,隻要雨一停,我們立刻過去。”“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要把你丈夫釋放出來,需要用到什麽方法?我們要提前準備材料。”崔文軒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可女鬼似乎並沒有聽進去太多,她用兩隻手捂住耳朵,尖聲叫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我不是說過,晚上我會來找你們的嗎?現在我什麽也想不起來!!”女鬼聲嘶力竭,“你們為什麽要找我?是不是不想幫我!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女鬼的話無疑是在告訴玩家,現在,即使是她也無法提前推動劇情。一切必須要等到今晚夜幕降臨,才能塵埃落定。屋內眾人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們冒險的舉措沒有得到好的結果,反而將他們又往失敗推進了一大步。難道,鬼這一方的陣營根本沒有贏的希望?…秦非皺起眉頭。這個女鬼的情緒實在太不穩定,還很不講道理,難交流得要命。她對麵前的玩家們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不信任,雖然她將拯救丈夫亡魂的任務發布給了玩家們,但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任何人。她似乎早已認定,他們不過是虛與委蛇的騙子,遲早會暴露本性。要想打動女鬼,表衷心大概是很難管用的,崔文軒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得試試別的方法。或許……秦非腦海中湧起一句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然女鬼說了,她無法提前將破局的方法透露給玩家們,但秦非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絕望。他們麵前的,可是一個鬼。一個四肢健全、神通廣大的鬼。她可以做很多事。“不要叫了!”充斥著急促呼吸和尖嘯聲的房間中,一道清朗的聲音忽然響起。青年的語氣不複平日柔和,神情嚴肅,上前一步,抓住了女鬼的手腕。崔文軒張大了嘴。眼前的一幕就像剛才畫麵的倒轉,小秦這是想幹嘛?秦非緩慢眨了下眼,揚起下巴,語氣帶這些高高在上:“你問我們是不是不想幫你?”“現在我告訴你,我們很想幫你。可你也要爭點氣。”“在你質問別人之前,怎麽不先反思一下,你能為我們帶來什麽?”秦非一字一句說道。第229章 槐樹路工地怪談27女鬼顯然是被秦非說懵了, 眼眶中瞳孔擴散,漆黑的瞳仁逐漸覆蓋整個眼白,空洞的眼底倒映著麵前青年的臉龐。清秀漂亮的臉龐, 五官精致得難以言喻。他的目光銳利卻異常澄澈,令他說的一字一句聽上去都格外真誠,就算他此刻是在教訓人,都讓對方不忍輕易打斷。在金光百貨內興風作亂了一年有餘的紅衣女鬼小姐,無論是在生前和丈夫一起開店時,還是死了以後, 都鮮少有人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過話。“你很想救你的丈夫吧?我猜, 你也很想報仇。”秦非的一字一句,都像子彈一樣擊穿了女鬼心髒。“我知道,你在這棟樓裏受到了很多限製, 這都是三樓那個老頭做的好事。”秦非說話慢條斯理, 唇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清晰,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可是, 你真的甘心嗎?甘心就這樣被他壓製著?如果不是他,你的力量本該比現在強上幾倍才對吧。”“你讓我們幫你,然後呢?”“我們就這樣等著嗎?一直等到夜晚,你的力量反過來占據上風時, 你才能回想起那些被遺忘的細節?”秦非說的這些大多是他的猜測,但他基本已經能夠確定, 這與真相所差無幾。“這就是你的努力嗎?放任時間白白流逝浪費, 就是你為了挽救愛人做的爭取嗎?你捫心自問, 你真的盡力了嗎?”秦非的質問聲越來越冷肅。屋子裏隻能聽見他一個人的說話聲, 其他人的安靜愈發襯托出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令他語氣中的每一分情緒都凸顯得格外清晰。一人一鬼, 被餘下眾人圍在中間。秦非和女鬼都沒往旁邊看,自然也就無從發現,其他玩家臉上的表情早已扭曲成了麻花!崔文軒滿臉慘白,汗如雨下,身體不斷抽搐著。他想前進,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道控製住了他,他像是被裝進了一個空氣做成的囚籠裏,不得前進分毫。崔文軒的牙齒打顫,那力道連他的口腔和咽喉也一並限製住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在腦內瘋狂大叫。瘋了,瘋了!小秦瘋了!!他為什麽要對鬼那樣說話?這女鬼本就喜怒無常,刻意激怒她的後果已然可以想象。崔文軒回想起昨夜死在住宿區裏的那兩個玩家,又想起在四樓時,他曾見過的在幻境中失利後慘死的人的樣子,心跳重如擂鼓!他開始忍不住在心中盤算,如果他帶著他的道具鏡子,和如今房間裏武力值最高的益五、祁鏽,再加上彌羊他們幾個一起上,能不能在不造成重大傷亡的前提下,把秦非從死亡線邊緣拉回來?感覺有點懸。更糟糕的是,這計劃實際上完全施展不了,因為崔文軒動彈不了分毫。而從周圍其他玩家的表現來看,他們也都同樣如此。包括崔文軒在內的所有玩家都以為,這困境是女鬼暴怒而產生的後果。沒有人意識到,在人群最後方,身材高大的男人麵色沉靜,深邃的海藍色眼眸溫和凝望著人群正中的青年,步伐不急不緩地退至房間一角,找到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如同局外人一般靜靜旁觀著此刻發生的一切。秦非並沒有因為女鬼沉默而順勢結束話題,他甚至向前邁進一步,緊逼到女鬼跟前。“我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女鬼抬眸看了過來,隨著她的動作,她臉部的皮膚顫抖著,血紅色的眼淚順著眼眶流淌下來在青白的臉上留下兩道刺目的痕跡。這一畫麵足以嚇死任何一個普通人,可秦非對此沒有絲毫反應。“我……”女鬼遲疑了。秦非剛才那番肺腑之言,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巨大心靈衝擊。女鬼可不像城市上班族那樣,能夠熟練地分辨出什麽是對方蓄意為之的打壓話術。身前的青年語氣嚴厲,麵目卻柔和,迥然相悖的矛盾感使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在直擊女鬼靈魂的同時,亦能安撫著她的情緒。女鬼愣在原地。她說不出理由,但她覺得,麵前之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非常有道理。而且他似乎很是為她著想。不像其他人,都是敷衍。那些好聲好氣的應允,他們以為她聽不出來嗎?那不過隻是哄騙!眼前這人卻不相同,他是真的想為她做些什麽。隻有認真考慮過該如何替她尋人、替她複仇,才能提出這樣直擊痛點的質疑!“……你想讓我怎麽做?”女鬼的聲音粗糲沙啞,就像有人用一雙手死死掐著她的脖子。可這難聽的嗓音,此時此刻落在玩家們耳中,卻優美得有如天籟。事情……似乎朝著他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女鬼居然開始好聲好氣地和他們商量。剛才還目呲欲裂、生怕下一秒就看見秦非人頭落地的驚悚場麵的眾人,此時緊繃的情緒齊刷刷鬆懈下來。那股一直以來施加在他們身上,阻止著他們前進的力量也跟著驟然一鬆。崔文軒重新奪回了身體的掌控權,可他已經不急於上前,女鬼前後截然相反的態度早已說明一切。時間才不過過去短短幾分鍾,可局勢已然徹底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