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在空氣中的是一張十分平庸的臉,膚色很白,但容貌寡淡,眼睛鼻子嘴巴都長得十分平均,雖然算不上醜,但看過一眼後絕對不會讓人萌生出再看第二眼的渴望,並且看過以後完全記不住他的樣子。這個是個丟到人堆裏就會不見的普通人,和那個光是靠臉就能吸引一票顏粉的小秦全然不同。被耍了。黑衣玩家瞬間明白過來。他意識到,自以為提前拿捏了黑羽的他們隻不過是個笑話。路誠是黑羽岑叁鴉那隊的成員,從來隻出現在特定的幾名成員身邊,眼前這個從來沒見過的新麵孔,有一半可能是黑羽用來迷惑他們的。而更大的可能則是。這就是小秦,隻是改換了外觀。這不過是一場最底層的對峙,誰掌握了先機誰就能贏。黑羽提前做足了準備,現在,就算黑衣人已經能猜到麵前的人是誰,也不可能攔著人硬不讓進。“你好?”青年眨了眨眼,深灰色的瞳孔中帶著淡淡的探究。他將一切都演繹得那麽完美,仿佛他的確,僅僅隻是一個被人莫名其妙攔在會場外的無辜玩家,任由對方為非作歹卻隻能默默忍受,無辜又可憐。“喂,我說。”路誠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差不多就得了,你覺得呢?”再攔著他們不讓進,就有點不禮貌了。抓捕逃犯變成蝴蝶公開和黑羽叫板,這樣的責任黑衣玩家還承擔不來,他不情不願地退到了一邊。而事實上,此刻生氣的也不止蝴蝶公會的人而已。“靠!氣死了!”剛一脫離蝴蝶那群人的視線範圍,路誠就氣得狠狠踹了一下旁邊的桌角。“你也就是兩小時前才剛進的公會,蝴蝶的人是怎麽知道的?”路誠一張臉鼓成青蛙,“有內鬼,絕對有內鬼!”秦非將紅色笑臉麵具重新戴好,動作絲滑地一把撈起險些被路誠踹到地上的高腳杯,放回原位。對於路誠耿耿於懷的事,秦非倒是覺得沒什麽所謂。消息會泄露,這是難以避免的。經過係統認證的公會管理人員名單都是公開的,在服務大廳內花積分就能查詢到,即使黑羽全員嘴巴比蚌殼還嚴,秦非加入了黑羽的事實也早晚會被捅出去。況且。秦非語調平和:“這消息八成是珈蘭自己放出去的。”否則珈蘭完全沒必要在下午時,以那麽高調的姿態拉他入群。就像是特意做給別人看的一樣。路誠:“?”植物腦袋完全無法理解自家副會長為什麽會這麽做,但他也說不出“這不可能”來,小秦和珈蘭腦袋裏的溝溝壑壑比他一次性能放出的藤蔓還要多,路誠歎了口氣,決定放棄與這些非人的怪物同步思維。“跟我來。”路誠盡職盡責地充當著他引路牌的角色。宴會廳後麵那一排房間果然通往著不同的側廳,清吧,放映室,賭場,各色活動應有盡有。路誠帶著秦非走入其中一個側門,這扇門後是一條走廊,走廊兩側全是房間,兩人七拐八繞在某間門前停下。路誠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間休息室,有著和外圍宴會廳同款的裝潢,地上鋪著紅地毯,房間正中擺著幾把偏歐式的座椅,珈蘭副會長就在那裏,岑叁鴉則坐在更遠一些的軟沙發上閉目養神。“來了。”珈蘭對二人微微頷首。“副會長!”路誠一看到珈蘭就悲從中來,嘰裏呱啦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將剛才被為難的經曆敘述了一遍。珈蘭擺在扶手上的右手抬起又下壓,示意他稍安勿躁:“別擔心,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小秦加入黑羽的事,蝴蝶遲早會知道。與其等對方不知何時殺他們一個出其不意,不如將一切提前,限製在己方的可控範圍內。作為中心城內最大公會的實際話事人,珈蘭的處事信條一向是不怕麻煩,隻怕脫離掌控。路誠閉嘴了,還真被小秦說中了。兩人說話的功夫,秦非已經非常自覺地找了張椅子坐下。青年身體後仰,舒服地靠坐在椅背中,雙腿交疊,直勾勾望向珈蘭。自從秦非進入房間後,就一直蓄意對他避而不見的副會長大人,終於不得不直視青年的眼睛。珈蘭裝聾作啞,當然不是因為他不待見秦非,而純粹隻是因為他心虛。珈蘭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歡迎加入我們。”秦非有種要被氣笑的感覺。他知道,珈蘭如此高調的將他拉入公會昭之於眾,除了他想要拿捏蝴蝶公會這一點,還有別的目的。珈蘭大概是還想將他也一起拿捏了。給他一個副會長的頭銜,拉進群裏列隊歡迎,過段時間還要帶著他一起在公會賽中麵世。這一連串的操作簡直就是在昭告全天下,小秦已經是黑羽的人了。想幹嘛?怕他哪天跑了嗎?“你是怎麽想的?”秦非饒有興趣地質問道。珈蘭順利領會了他沒頭沒尾的問詢。男人絲緞般富有光澤的金發在頂燈映照下像金子一般華美,他手捧著一杯紅茶,即使深陷在柔軟的沙發椅中依舊脊背挺直。在和秦非見麵後這極短的時間內,他似乎迅速找回了自己身為副會長的立場。“這一點都不過分。”珈蘭微笑道,“如果不是掛名會長現在還在s級副本裏沒有出來,你可能還會獲得更高的職位。”這答案有些出人意料,秦非挑眉:“更高?”比副會長還要更高。那豈不就是“黑羽是你一手創建的。”珈蘭肯定了秦非的猜測,上次見麵時他還隻敢旁敲側擊,這次卻像是已經看透了一切。個人展示賽直播的這幾天裏,每分每秒,珈蘭的目光都沒有從秦非身上挪移開過,那種熟悉到極致的感受日複一日地加深。現在,珈蘭可以確信,小秦,他絕對就是那個人。積分總榜頂端已經灰掉的那個名字。q,黑羽的前任會長,曾經眾所周知的神級玩家。帶領著中心城中眾人走向了新的紀元,卻在某一天驟然消失不見,被抹除了一切存在過的痕跡,生死不止。岑叁鴉端坐在不遠處。他絕對沒有睡著,卻仿佛對這邊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路誠則已完全聽傻了,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覺得對麵倆人在說天書。什麽……什麽鬼東西?“你們到底為什麽消失了這麽久?”珈蘭手撐著椅背微抬起身,目光灼熱得像是能把人燒穿。“我們消失了多久?”可惜珈蘭今天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秦非將問題又一次拋了回去,“很抱歉,我實在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珈蘭雙目失神。“不記得了……也對。”假如記得的話,他不會將黑羽拋之腦後這麽長時間。“三年。”珈蘭給出了確切的答案,“準確來說,三年6個月零8天。”在秦非繼續追問前,他已經將自己僅存記憶中不多的信息和盤托出:“三年多前我最後一次見你,你說,你和副會長已經探尋到了規則世界更深層次的秘密。”“你們進入了一個特殊的副本,那本來是設計給懲罰玩家專用的懲罰本,我不清楚你們是怎樣在不違規的情況下進入那個副本的,我隻知道……”珈蘭的話語停頓了一瞬。“你們去了那裏,就再也沒有回來。”黑羽的會長和副會長,消失在了懲罰副本中。s級玩家進副本,一個月不出來實在很常見,起初所有人都沒當一回事,可兩個月,三個月,始終不見人影,最後,積分榜上的名字變成了灰色。“死去的玩家會從積分榜上消失,變成灰色,除了你們,我從沒見過其他人出現這種情況。”“這三年裏,你到底去哪裏了?”秦非眼瞼微垂:“我不太能確定,但,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是回到了現實世界。”除去搞不清狀況的路誠,休息室裏,珈蘭和始終未參與談話的岑叁鴉全都驀地站起了身。回到現實!!這消息實在太過令人震撼,珈蘭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暈眩。會長回歸了現實,在現實中度過了三年,又全須全尾地回到了規則世界。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無論如何,假如這一切都是真的,足以說明,玩家們內心深處所追求的,有朝一日脫離規則世界,回歸正常生活的幻夢,是有機會實現的。還有比這更加振奮人心的事嗎?看著休息室中眾人激動到難以自抑的模樣起,秦非的情緒依舊淡淡,他輕輕摩娑著指間的黑晶戒,自從脫離研究所副本後,汙染源一直沒有現身,秦非知道應該是正在處理那些散落的靈魂碎片。但現在,秦非有一種感覺。他感覺汙染源回到了戒指裏。“抱歉。”青年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請問這裏有盥洗室嗎?”他剛走出兩步,腳步突然頓住。方才還空無一人的休息室門口,此刻出現了一道修長的身影,那絕不是什麽受歡迎的來客,順著秦非的目光,屋內三人一齊望去。是蝴蝶。蝴蝶此刻出現在這裏,必定是黑衣玩家對他說了什麽,秦非原地站定,若無其事地雙手插袋,看向珈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