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這是這座祠堂給人的第一印象。頭頂的木質橫梁早已風化斑駁,過道一側的門板都已老舊掉漆,上麵遍布著細長的道狀裂口,很像是被什麽東西抓撓過的痕跡。四處都漂浮著一股潮濕的黴菌氣味,濃重得要命,在並不流通的空氣中直往人鼻腔裏鑽,令人不由得擔憂起,自己的肺部是否也會同這祠堂一樣,在角角落落都生出黴斑和苔蘚來。“這裏看起來怎麽陰森森的。”蕭霄肩膀微縮,四下打量著周圍環境,壓低聲音道。為了避免違反導遊給的“白不走雙”的那條規則,他和秦非之間足足隔了半條走廊那麽遠,涼颼颼的風從兩人中間吹過,吹得蕭霄頭皮直發麻,總擔心下一秒祠堂的黑暗中就會有什麽東西鑽出來。秦非卻不以為意: “這個副本哪裏不陰森森的?”他是真的半點也不害怕。蕭霄:“……”說得也是。蕭霄抬頭向秦非看去。不遠處,衣著單薄的青年正低頭檢查著門板上的抓痕。走廊光線昏沉,將他的身形勾勒成一道剪影,下頜線條顯得尤為清晰而流暢,眼神專注平和。不知怎麽的,僅僅是看著秦非這副古井無波的模樣,蕭霄心裏就安定了不少。他於是也俯下身,和秦非一起觀察起那些殘留在門上的痕跡來。然而,沒過多久,秦非便覺察到了不對勁。太安靜了。不是指祠堂,而是蕭霄。雖然和蕭霄認識滿打滿算也才一天時間,但秦非已經精準地摸清了他的性格,一張嘴根本沒有辦法連續消停兩分鍾。不對勁。一定出了什麽問題。秦非猛地轉過身,身後卻隻餘下一條空空蕩蕩的走廊。半個人影也不見。……淩娜心髒狂跳,以一種近乎小跑的速度飛快行走在過道上。10分鍾前,她在祠堂的天井處意外與孫守義和劉思思失散了。很奇怪,那裏明明是一片空地,唯一能夠遮擋視線的,也不過是腳下還不到膝蓋高的雜草。可就隻彎腰係個鞋帶的功夫,等到淩娜再抬起頭來,眼前卻已然空無一人。一切都發生得毫無預兆,淩娜驚恐交加,完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眼下這個情況,顯然不適合獨自向副本深處繼續探索,淩娜隻能盡力保持冷靜,警惕地往回走去。天井距離村長辦公室並不算遠,走了沒多久便能遠遠看見來時經過的路,這讓淩娜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許。接下去,她就隻需要靜靜呆在村長辦公室門前,等著其他玩家出現就可以了。假如半小時後還沒有人過來,她再另外想辦法……淩娜這樣想著,邁步跨過腳下的門檻。然而,就在下一秒,眼前的場景驟然驚變。那條清晰的、可見終點的路不見了,取而代之出現在眼前的,是另一條淩娜從未見過的陌生走廊。走廊的左側是一道道緊緊閉合的高大木門,右側則是一麵牆壁,走廊綿延向前,通向漆黑不見一物的拐角。什麽情況?淩娜的雙眼驀地瞪大,腳步頓在原地。耳畔被自己劇烈的心跳所牢牢占據,那不間斷的咚咚聲,就像一個人邁著有節奏的腳步,由遠及近向這邊走來。不,不對。是真的有人走過來了。淩娜放緩呼吸,試圖尋找可以隱蔽自己的遮擋物,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走廊那頭,有人轉過牆角。不算高大的身型從陰影中顯現出來,對方陰鷙的目光與淩娜的視線交錯。是刀疤。淩娜說不清自己現在應該鬆一口氣還是更緊張,兩人四目相對,刀疤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的身上。那種直勾勾的視線,就像是在打量某種物品,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淩娜皺了皺眉。周圍環境詭譎多變,其實她十分想要有一個同伴一起行動,可假如那個同伴是刀疤……那還不如沒有。淩娜退後幾步,敷衍地向刀疤點了點頭,隨即轉身便走。噠、噠、噠。身後響起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刀疤跟上來了。淩娜心中一緊,不著痕跡地提速,可身後那人卻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跟著她,也跟著一起加快了速度。背後像是有一道探照燈,照得淩娜無所遁形,她咬緊牙關埋頭快步疾行,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一隻手從後麵按上了她的肩膀。與此同時,淩娜清楚地感覺到,腰間被什麽尖銳的硬物抵了上來。……是那把匕首。淩娜深吸一口氣,轉頭,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你想幹什麽?”身後傳來刀疤命令聲:“進去看看。”淩娜抬起頭,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兩人已經穿過走廊,來到了一扇門前。和祠堂裏其他那些房間的門不同,這扇門看上去更大、也更新,能夠看出被重新粉刷過的痕跡來,門扇上雕刻著精致的萬字形鏤空雕花。門的頂端還懸掛著一塊匾額,隻是上麵的字跡像是被一層厚厚的落灰蓋住了,完全看不清寫的是什麽。守陰村的祠堂格局複雜,一進連著一進,房間也很多,但絕大多數都被鎖死了,根本打不開。這間卻不一樣。這間房的大門開了一條縫。這的確是個看起來十分值得探索的地點,可淩娜並不想進去。尤其不想被人用刀抵著進去。“……我們不應該靠這麽近。”淩娜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會違反規則的。”刀疤卻並沒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十分不耐煩地道:“別廢話。”他看向淩娜的眼神冰涼,帶著令人不適的黏膩。其實,在最初的最初,還在大巴車上時,刀疤就已經留意到了這個年輕靚麗的女人。淩娜二十來歲,和另一個一看就還是學生模樣的劉思思比起來,言談舉止都要更成熟一些,衣著打扮也很精致,在進入副本之前應該是個公司白領。和秦非這類白皙清瘦的秀致男青年一樣,淩娜這樣漂亮時髦、凹凸有致的女性也很符合刀疤的審美。刀疤伸出另一隻手,捏了捏淩娜的臉。粗糲的指腹擦過臉頰,淩娜渾身的雞皮疙瘩一齊冒了出來,怒道:“你放開我!”她開始掙紮。然而,很快她便發現,自己所做的完全隻是無用功罷了。她動不了了。這並非簡單意義上的力量壓製,空氣就像是一把看不見的大鎖,將她的手腳都牢牢困住,不留絲毫抗衡的餘地。是那把刀!那把刀有問題!淩娜很快便想到問題的關鍵,同時感覺到了一絲絕望。她臉上流露出的憤恨表情似乎大大取悅了刀疤,他又摸了她一把,將刀尖對準她的脖子:“快去!”冰冷的刀片擦過脖頸,帶來陣陣令人靈魂發冷的刺痛,淩娜緊咬著牙關,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憤怒與屈辱,就像是一簇火焰,燃燒得猛烈而洶湧。憑什麽?刀疤他到底憑什麽?遇見“被卷進無限流副本”這種荒誕到極點的事,淩娜起初是很慌張的,但在親眼目睹了兩個人的死亡以後,強烈的求生欲致使她很快冷靜了下來。她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起周遭的一切,吸收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她覺得秦非昨晚的分析很有道理,於是今天上午,就算她其實也很害怕,卻依舊主動提出了要和老玩家們一起外出探查線索。明明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怎麽就偏偏這麽倒黴,遇到刀疤這種卑鄙的瘋子!就算是真的有誰該死,那也不應該是她!淩娜真心實意地認為,比起那群躲在義莊裏混吃等死的廢物男人,她理所應當更有資格活下去。假如她一不小心著了副本的道,那也就罷了。可刀疤,卻僅僅憑著一把副本饋贈的匕首,就能夠決定她的生死和尊嚴。這個破副本,根本就不公平!尖銳的刀刃劃破頸部皮膚,溫熱的血液順著脖頸流下。或許是疼痛起了某種刺激作用,空氣中那鐵絲網般密密糾纏的控製感忽然輕了不少。該不會是副本聽到她心裏的罵聲心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