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躲在桌角下裝死的白貓火腿見此,猶豫片刻,也“喵嗚”一聲,追了上去。


    ——


    金華城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鬆林中樹枝輕搖,天上雲霧籠住了月光,幾顆寒星閃爍,夜風微涼,靜謐非常。


    不知是何時,夜空中忽然響起了兩聲嗬斥。


    一個冷厲男聲嗬道,


    “阿彌陀佛。貧僧顧念龍王顏麵,有心保你根基,你卻不知好歹。莫怪貧僧手下不留情了!”


    又有個稚嫩的女聲回罵道,“臭和尚,誰要你手下留情!小七今天一定要你看看,什麽才是真龍!”


    下一刻,一聲龍嘯,金色的龍影衝天而起。夜幕的荒野,被刺目的金色雷光劃破。


    “吼——”


    白衣的僧人在黑暗中縱身躍起,手中金缽擲出。將袈裟捋下,手臂挽出,露出後背的龍紋。高聲喝道,


    “大威天龍——”


    隨這法海的喊聲,又有一道半虛幻的龍影在他手臂推出的方向顯形。


    那龍影以法光凝聚,梵聲陣陣,肅穆威嚴。


    前麵的小金龍怒吼,“禿賊!安敢以偽龍辱我!”


    林間暴風驟起,金龍口吐雷電,霹靂聲聲,朝著法海轟然降下。又以龍身與那法光龍影纏去,狠狠咬住了龍影的喉嚨。


    “吼——”


    法光凝聚的龍影到底不是真正的龍,被小七咬住,嗚鳴哀嚎。身型減淡。長長的龍尾前搖後擺,試圖掙脫龍口。


    法海見此,眉頭緊皺,雙手合十,眉間金剛額珠放出光芒。


    “大羅法咒,般若巴麻哄——”


    一聲厲喝,僧人縱身躍至金龍之上。一手扣住龍脊,另一手中將紫金缽盂倒扣,語聲響若驚雷。


    “降龍——”


    缽盂下,佛光普照。法光龍影配合纏住金龍。將此間林中,照亮得如同白晝。


    小金龍在空中怒吼,雷光霹靂裹繞周身,紫電閃耀,金光燦燦。


    “臭和尚你有種就下來打過——”


    卻在此時,比小七慢一步的妙真等趕來。


    見此情景,盡皆焦急。


    “不好,小七被和尚欺負了!”


    “快動手——”


    妖精鬼怪皆畏懼雷電正法,許多妖精都死在渡雷劫之時,自然不敢靠近雷火密集之處。遂在下方,各施所長。


    牡丹花枝、鬼燈火、法力一起襲向金龍身上的法海。


    金龍背上,法海鳳眼淩厲如電,“妖物就是妖物,幻化為人型也不變成人,還是野性難馴——”


    仍是一手按住小金龍,卻將袖中佛珠擲出,“等我降伏妖龍,再來收你們!”


    小金龍縱被鉗製,聽見此話也氣得爆炸,“你才妖龍,你全家都是妖龍!小七明明是血脈純正的真龍!”


    喊聲之餘,掙紮得也更劇烈了。


    那法海雖然口中對眾妖不屑,但眾女齊心協力,分散開來,以各自的手段幹擾,還是分散了法海許多精力。


    小七借此機會,金瞳中電光閃耀,默然念出在蘭若寺時道長傳授的五雷法咒。


    金龍周身霹靂頃刻間暴漲十倍,龍身急馳而上。穿雲破霧。忽而翻轉頸部,一口咬上了背上僧人的大半個露在外的肩膀。


    深咬入骨,血肉飛濺。


    金龍在空中翻滾,試圖將法海摔下去。


    僧人發出一聲悶哼,緊扣小七的背脊防止從空中掉落,疼痛之下,幾乎要剝下片龍鱗來。


    咬牙恨道,“妖孽!”


    法海凶殘,小七比他更凶。龍身的狀態下,她的嗓音不複那般奶氣嬌軟,反而如沉悶的雷聲。戰鬥之時,祖龍血脈中遺傳的暴烈也統統被引了出來。


    “你給我——下去!”


    吼聲中,小金龍從向上的姿態,陡然翻轉落下。足踏風雷,霹靂幾乎將她與法海裹成一團雷球。


    法海再厲害也是肉體凡胎,沒有龍族那般堅固的鱗甲。受不住這樣的雷火霹靂。


    尤其是之前被小七咬傷的肩膀,就像是打破缺口的法相金身。防禦更要減半。


    感覺到肉體的疼痛,法海咬緊牙關,全憑意誌死撐,仍不肯鬆開金龍。


    “我……不可能輸……輸給妖!”


    正在此僵持不下之時,道道柔和的佛光普照。有一男聲突兀響起,於虛空中誦念,“南無阿彌陀佛——幾位施主,請住手罷。”


    那平和清澈之聲,如洗濯人心的清泉,清淡悠遠。


    在場聞此聲者,無不心神恍惚,停下了鬥法。就像大腦被洗過一樣,負麵情緒頓消,清淨如許。


    但那感覺隻持續一瞬,就消散了。煩惱怒火重新湧上,卻沒有最初那麽強烈。


    然這一瞬的功夫,一道玉色身影已抓住了龍身搖搖欲墜的法海。語聲溫和,“你還不放下麽?”


    “放下?”


    法海鈍鈍重複。不自覺已鬆開了手。


    穿著玉色袈裟的和尚微微頷首,便提著白衣的法海,翩然落地。


    見那僧人,身著玉色袈裟,豐神潤澤,寶相端莊。膚色瀅白如玉,一點紅痣長在眉心,恰是吉祥。


    他攙扶著法海,褐色的眼眸澄澈如水,看著眾女的目光亦是悲憫祥和,不含半分敵意。


    小七換回人身,於眾女郎站在一塊。敵視的目光看向對麵兩個並排站立的僧人。


    小蘿莉金瞳未消,暴躁道,“怎麽又來個和尚?”


    光憑剛才那一聲佛號鎮住眾人的手段,便知道這個和尚的實力還要在法海之上。她應付法海已是疲憊,再來一個比法海更厲害的,就是真龍也吃不消了。


    不同於小七的暴躁,妙真的警惕中還帶了絲驚疑不定。欲言又止。


    青行燈則沒有那麽多想法,歪著頭看了看新出來的和尚,翻開不知從哪裏掏出的小本本,翻了翻,說道,“元宵燈會,城隍廟姻緣樹下,左郎君跟這個和尚說過話的。”


    小七、妙真、小倩:???


    “左郎君認識這個和尚?”


    青行燈點頭,那夜眾女都沉迷掛祈願牌,唯獨她快速寫好了願望,又去盯左玟做記錄。


    “左郎君,叫他優曇大師,還送了他祈願牌。”


    說到這裏,青行燈嘟了下唇。不怎麽高興。


    一聽優曇之名,眾女都有了印象,點點頭,“左郎君的確說過優曇大師。”


    話雖如此,對優曇的警惕也沒有減少。她們是妖精,不是左玟。誰知道優曇會不會幫法海收了她們呢?


    聽見眾女郎的對話,優曇先是一愣,好似疑惑。而後微微勾起唇,笑容淺淡。


    “諸位不必擔憂。左玟施主卻是貧僧的朋友。貧僧來此,也不是為了收妖。隻是算到有位來金華尋我的小友,遭遇危難。故而趕來。”


    “左玟?”


    卻在這時,被優曇救下的法海也出了聲,“是在臨安府的左玟麽?就是他告訴我優曇佛子在此的。”


    白衣僧人袈裟染血,眉峰緊鎖,淩厲不減。


    說到此處,他先是崇敬地對優曇雙手合十行禮,欣然喊一聲,“優曇佛子。”


    而後語聲中透出幾許不滿和嫌棄,道是,


    “我還以為那書生跟青蛇妖混在一起隻是意外,原來他在金華還養了一群妖精鬼怪。”


    眾女郎:!!!


    “青蛇妖!”


    “是女的?”


    “臭和尚,你把話說清楚!是不是有青蛇妖纏著左郎!”


    法海:……這群女妖跟他打架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麽激動啊。什麽情況?


    卻把鳳眼一揚,豪橫不減。冷冷道,


    “貧僧為何要告訴你們這些妖物?”


    小七、妙真等:!!!


    “大師你讓開!我們要打死他!”


    優曇:……


    小弟可太難帶了。


    ——


    與此同時,遠在臨安府西湖畔,細雨紛紛。


    和度朔在西泠橋分開後,已經快要走回客棧的左玟突然打了個噴嚏。


    用沒有打傘的手揉了揉鼻尖,自言自語嘟囔,“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話音未落,一個濕漉漉的青色身影鑽到了左玟的傘下,一把抱住左玟的腰。


    她靠在左玟的肩頭上,佳人扭了扭妖嬈的身子,輕蹭著書生的懷抱,語聲委屈,


    “左相公,我被姐姐趕出家門了,你收留我嘛,好不好?”


    左玟:……


    “你,你先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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