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休止的尖叫聲和哭泣聲,混雜著凝固的肮髒的鮮血。


    小家夥被林妍摟在懷裏又拍又哄,輕聲地唱著他沒聽過的呢喃軟語,歌聲混合著稀稀拉拉的雨聲,頓時讓他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抬起了白嘟嘟的小臉,一派天真地詢問道:“媽媽,你以後能不要走了麽?我保證每天都乖乖的吃飯,按時睡覺,做一個乖乖的孩子。”


    林妍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傷和淒涼,她沒說話,隻是輕輕地在小男孩兒的額頭上印了一個輕輕地吻。


    忽然,一股大力猛地將房門推開,把小家夥嚇了一跳。


    他看見門口的方向有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男人,發絲貼合著英俊的臉龐,滿眼紅血絲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死死地盯著他們母子倆。


    其實他有些怕自己這個父親的,但是也十分敬仰他,一直很崇拜他。


    每每看到父親把靳如夢高高舉起時,他心裏就由衷的羨慕,可是小家夥告訴自己,父親不是不喜歡自己,隻是因為自己是哥哥,需要成熟穩重。


    他怯怯地喊了一聲大雨滂沱中的父親,不知為何有些害怕。


    男人一步一步地朝著母子二人走來,眼眶紅的充血,他走到了林妍的身邊,忽然用濕漉漉的手一把抓住了女人的長發,狠狠地扯著往前拖,身下淋了一地的水漬。


    小家夥被嚇的大聲哭泣,邁著小短腿想上前抱住父親的腿,讓他不要這麽對待母親,可是卻被男人一腳踢在了柔軟的小肚子上,頓時疼的他倒地起不來。


    他小小噸噸的身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淚眼卻看著狂怒的父親和母親廝打在一起。


    “你真是好陰毒的心啊,竟然給我換了五年的藥!我要你這個賤人死都不能痛快!”男人的咆哮聲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回蕩,大開的房門外是傾盆大雨,有冷風卷著絲絲雨滴吹進屋裏,吹到了小家夥的臉上,涼颼颼的。


    林妍用癲狂而怨恨的眼神盯著眼前的男人,她癡癡的笑著,瘋癲般地說道:“你還記得你說什麽麽,如果你對不起我,就讓你靳家永遠無根,而你出門就被車撞死!”


    她剛剛說完,一個巴掌便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臉上,頓時有血沫從她的鼻腔裏噴出,濺在地上。


    這些話曾經的靳大少確實說過,他那是愛慘了高傲無比的灰姑娘,可是真的追到手後,心頭的白月光就成了黏糊的熟米粒,林妍病態一樣的掌控欲讓他難以忍受,且覺得煩躁。


    就在他出軌的那天晚上,林妍挺著個大肚子手裏拿著刀,聲嘶力竭地要和他同歸於盡,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天夜裏。


    事後男人把林妍送到了醫院,經過診斷以後,林妍患有一種精神病,且有家族遺傳史,堂堂靳家掌門的妻子是個瘋子、而靳家繼承人的母親是個變態,這讓男人無法容忍。


    從那以後,林妍就被踢出了靳家,但骨血的觀念男人又不許靳煬流落在外,他畢竟是自己的嫡子,就算死也要死在靳家的宅子裏。


    男人繼承家業以後患有不算嚴重的心律焦急,經常會吃一些相關的藥物,這一吃就是好幾年。


    要不是他一直無法再生一個,心裏有疑去醫院檢查,可能還被蒙在鼓裏。


    林妍買了一種藥物換了他的藥片,常年服用已經讓他的精子活性極低,對於一個把子嗣和傳承看的極為重要的老世家,沒有什麽是比這更殘忍的事情。


    男人已經在憤怒的極點,他把林妍打的渾身是血,可是林妍絲毫不在意,她用最紮人的話諷刺著咒罵著,一口帶血的唾沫噴在了男人的臉上。


    於是在那個雨天,年僅五歲的靳煬看著自己的父親手裏提著重物,一下一下的砸著已經沒了聲響的母親。


    光滑的地板上都是深紅色的鮮血,慢慢地流到了門外,和外麵的雨水混在一起,連綿不絕的雨聲混雜著砸擊的悶響,深深地紮進了靳煬的心裏。


    每當下雨時分,他聽到那種滴滴答答的聲音,就會想到那個充滿鮮血的下午,父親充血的眼睛和母親瞪大的僵直的眼睛。


    那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夢魘,也是噩夢的根本來源。


    窗外雨聲還在連綿,似乎要傾盡這三年來沒有下過的所有水汽,靳煬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深紅色的血海中有一雙雙手在拉著他往地獄沉浸。


    有聲音一遍一遍的在耳畔道:“你就是地獄裏生長出的鬼,一輩子也逃不脫。”


    他結實的肌肉在薄被下緊緊的糾結在一起,冷汗一層一層的浸濕了襯衫,又冷颼颼地幹涸。


    他心下彷徨,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黑暗的日子,狂躁和憤怒在拉扯著他的神經。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有熟悉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若有若無在深陷的意識中飄蕩,靳煬心髒狠狠一顫,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雙手,遊走在黑暗的邊緣又忽然裂開了一道灑出陽關的裂痕。


    他不自覺的輕顫著,想要抓住出聲的人,可是他的胳膊一動也不能動。


    忽然,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掌心用力掰開了他攥緊的拳心,掌心中冷滋滋的汗水被風一吹,頓時讓靳煬心裏發冷。


    可是緊接著一隻柔軟的手掌不容置疑地扣住了他冰冷的指尖,他感覺手心相貼的地方有一團灼熱的火焰,從掌心一直燒到了心裏。


    眼前的黑暗被一團熱烈的火苗盡數燃燼,那略顯焦急的聲音也變得清晰。


    靳煬的身子逐漸回了力,他猛地收緊了掌心,死死扣著十指相扣的手掌睜開了雙眸,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和夢魘中的黑暗沒什麽兩樣,耳畔是讓人心焦煩躁的連綿雨聲。


    可是手中那團軟卻不是他臆想出來的,他輕輕喘著氣,微微側頭,看到了一張焦急地眼眶發紅的臉龐。


    是兔兔。


    印憶柳第一次這麽急過,她其實一直覺得靳煬今天有些不對勁,但是靳煬表現的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她睡前心裏還想金大腿這麽剛的一個男人不可能怕打雷下雨吧。


    可是躺下以後,她聽著耳畔的風雨聲,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總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不得勁兒,輾轉反側想的都是靳煬今晚的神色。


    最後她還是披了件衣服,起身到了靳煬的屋子裏瞅了一眼。


    黑暗中男人的睡姿很老實,雙眸閉著似乎沒什麽,正當印憶柳因為是自己多心了,她聽到了一聲極為輕的悶哼聲。


    她心頭一動,慢慢走到了靳煬的身邊,這才發現其實男人出了一頭的細密汗水,她心下有些著急,再隔著被子摸了摸靳煬的肩頭,頓時感覺出他全身抽筋似得緊繃。


    印憶柳喊了好幾聲,可是靳煬依舊一動不動,她下手推了推依然也沒有動靜,心裏頓時急了。


    她其實很少連名帶姓地喊著靳煬,可是這一次她確實被嚇到了,連叫了幾聲也沒有任何反應。


    “靳煬!靳煬你醒醒!”


    男人死死攥著的拳心不知道是在和誰在較勁,她用盡力氣把靳煬的掌心掰開,捂住他冷津津的手,就算手骨被攥的幾乎要碎了也沒有抽出。


    當看到黑夜中那雙金色的雙眸緩緩睜開,帶著點脆弱般的破碎感,印憶柳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咬著下唇悶悶哭。


    靳煬伸手慢慢揩掉了女孩兒眼角的淚水,悶聲道:“哭什麽。”


    印憶柳在責怪自己,沒有及時發現靳煬的異樣,如果今晚她沒有來,靳煬是不是要被這夢魘困一晚上。她抽噎道:“對不起……”


    靳煬輕聲歎息一聲,忽然用酸澀的手臂撐起了身子,冷冰冰的唇瓣有些遲疑地湊近了印憶柳的臉龐。


    黑夜中少女的長睫上掛著一串淚珠子,她一哽咽就承受不住似得往下掉。


    靳煬在那個昏黑的夜裏也曾惶恐過、祈求過,有沒有人能夠打碎這無休止的夢境,有沒有人給他一點光明。


    他曾在無數個夜裏冷眼觀看,又或是在雨夜中不甘地沉沉魘住,每每醒來滿身淋漓,都會在烈烈的朝陽下渾身冰冷地意識到,這個黑暗的世界中隻有他自己。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有一個女孩兒把自己的掌心和他的緊扣在一起,會因為他而默默哭泣,他蒼白的唇忽然勾起一個弧度,忍不住悶笑一聲。


    印憶柳咬著牙,心裏又悲傷又氣,她悲傷是因為當看到靳煬如此脆弱的一麵時,她的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死死的揪住一般不能喘氣;而氣的是自己因為種種顧慮一直猶豫著不敢追問靳煬的過去,氣自己的軟弱和躊躇。


    靳煬的唇和她的鼻尖離的很近,他撐起身子,身下有細微的摩擦聲,在雨夜中幾乎微不可察。


    冰涼的唇慢慢描摹上女孩兒顫抖著緊閉著的淚眼,吻去了一顆一顆鹹味的淚水,他唇齒間帶著歡喜沉聲廝磨,“不要哭了,乖。”


    他不值得,可是卻卻貪婪地想要多多汲取。


    相扣的手心誰也沒有鬆開,抽噎中印憶柳看向了靳煬沉沉的雙眸,終於望著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怕打雷下雨?”


    靳煬低聲反問:“你想聽我的過往麽?”


    哪怕是如此不堪的、如此可憐可悲的過往,毫無光芒的窒息的童年,兔兔真的想聽麽。


    印憶柳沒有後退半步,她溫熱的掌心握緊了手中的大掌,試圖傳遞給他一點暖意。


    “我想聽。”


    她想了解靳煬的過去,想和他一起承擔曾經的傷痛。


    “好。”靳煬微微垂眸,既然兔兔想聽,那他便說。


    他像是自虐般的把自己可悲的童年、畸形的父母關係以及那些黑暗中的種種都緩緩道來,黑暗之中隻有男人毫無起伏的聲音混雜著雨聲滴答。


    靳煬每說一句,就像是在把自己肮髒的過往剖析,他扒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痕展示給印憶柳看,告訴她其實她憧憬的金大腿隻是一個可悲可憐的人,是一個身陷黑暗的人。


    他看著自己二十幾年的人生重新回放,沒有一點是彩色的,心裏在想兔兔聽完這些會不會覺得他很可悲,又或者他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還是會用憐憫憐惜的目光看著他。


    靳煬覺得羞恥,可是在這之餘他又有些期待,期待印憶柳一個充滿憐惜的擁抱,安慰他疼惜他,哪怕是這樣,也比徹底厭棄他遠離他要好上百倍。


    印憶柳靜靜地聽著,一邊聽一邊掉眼淚,她默默地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聲音沉寂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靳煬有些忐忑的等待,可是等了許久,心裏開始慌了。


    他看不清印憶柳的神色,可是心裏卻止不住的墮入黑暗。


    是了,自己這樣的人難道還在奢求著什麽麽,他手掌不自覺的攥緊,像是在掩蓋他心裏的惶恐和不安。


    可是緊接著他心裏又生出些癲狂,如果兔兔真的厭棄自己,自己又會做出什麽事呢…


    忽然,身前的女孩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抑著翻湧的情緒。


    靳煬的心猛地提起,他知道審判就要到來。


    無論是憐憫又或是厭棄,隻要是兔兔給他的,他想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可是預想中的一切都沒有到來,又有一雙手慢慢地壓上了他的另一隻手背,黑夜之中女孩兒身影輪廓驟然放大。


    有柔軟和溫熱印上唇角,很輕很輕,像是怕嚇到他,又像是在試探。


    靳煬的心裏驟然被砸入一塊巨石,一潭死水瞬間翻湧成洪流,他呆愣愣的,唇瓣微微顫抖。


    那個輕輕地吻順著唇往鼻尖印了印,又印在他不停顫動的眼皮上。


    他聽到兔兔啞聲道:“別怕,以後有我陪著你。”


    第146章 撲空


    次日清晨, 靳煬在柔軟的床鋪上緩緩醒來,他眨了眨眼睛,有一縷淡淡的陽光順著窗子的縫隙照在了床鋪上, 映的他五官有些脆弱。


    窗外的雨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他昨晚後半夜睡的很熟一夜無夢,再醒來雨停了, 已經聽不到滴滴答答的聲音, 有細細的蟬鳴從窗沿縫隙往屋裏滲透,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幾個斑駁的畫麵, 他猛地起身往旁邊看了一眼, 床鋪便的空蕩蕩的, 哪裏有什麽人影, 仿佛昨晚深深印在腦海中的輪廓都是幻想出來的泡沫。


    他心中微微失望, 手臂一鬆身子往下沉了沉,就在這時,一塊硬邦邦的東西咯著他的手心。


    靳煬心頭一顫, 順勢坐起身子, 攤開了手掌, 沒有昨晚十指相扣的手,但是卻有一塊不大的泥陶兔子玩偶,不知什麽被印憶柳塞進了他的掌心中。


    他指尖顫了顫,用指頭摩擦著陶兔表麵光滑的紋理,把它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最後收回了自己的兜裏。


    不知夢,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他極盡難堪的模樣,渾身濕透的汗水以及最後那個輕柔的熾熱吻都是真的,落在他唇角時的顫抖他還能感覺的到。


    靳煬活了二十多年, 頭一次生出這種欣喜中帶著些患得患失的焦慮,仿佛曾經的穩重和成熟都成了假象,像個不知所措的毛頭小子。


    他起身抓了抓微長的發,在臥室裏踱著步子怎麽也不敢打開門,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猶豫片刻又把耳朵貼在了門口,細細的去聽屋外頭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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