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閃爍,如夢如幻。


    她低聲道:“謝謝。”


    話音一落,額頭上的花紋漸漸褪了下去,她的眼睛也恢復了原來的色澤。


    歐陽卻硬氣之極,哼也不哼一聲,彎腰拾起自己的斷臂,轉身就走。


    淨砂沒有看他,再也沒看他一眼。


    所以她不知道,歐陽沒走幾步,就昏倒在追過來的襲佑的身上。


    他死死抓著驚惶的襲佑的衣服,喃喃地說道:“這……這下……我真的不欠什麽了……她本就不是我……的……”


    襲佑急忙施法為他止血,一邊扯下衣服替他將肩膀包起來,一邊顫聲道:“何苦……你何苦……!”


    驅妖者失去一條胳膊,日後該如何行業?!


    歐陽,你好蠢……!


    他覺得自己的鼻子發痛,咬牙硬是把淚逼下去。


    歐陽,昏過去了還在笑麽?


    中了紳罡的鎮魂術,卻突然跳過去替淨砂擋刀,連他都嚇一跳。


    其實,歐陽的心思,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心頭泛起一絲枯澀的味道,最後也隻化成一聲長嘆。


    他們這些從來沒有體驗過溫情的法師,或許就是這麽愚蠢。


    無可救藥的愚蠢。


    紳罡悄悄轉身,想沒有聲息地離開。


    情勢大變,於他不妙,隻有從長計議。


    剛邁一步,卻見對麵臉色發黑的加穆快步走來,夜空一般的眸子緊緊盯著他,說不出是陰森還是漠然。


    他嘆了一聲,罷了罷了,離開也不是辦法,總是要解決這事。


    於是他不退反笑,靜靜站在原地看他。


    一直到加穆走到跟前,他才笑道:“美人被救了,可惜英雄不是你。嫉妒麽?”


    加穆哼了一聲,冷道:“僅此一次!”


    剛才被山嵐拖住,好容易脫了身,淨砂這裏早已是天翻地覆。


    他恨恨地瞪著紳罡,“事情到這種地步,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我本不想殺你,但你欺人太甚!你玩弄我嘲笑我不要緊,你不該惹我身邊的朋友和女人!山嵐一直都在被你利用,連人王那老畜生也成了你的一顆棋子!我要是不殺你,實在難消心頭的恨!”


    他露出尖利的獠牙和爪子,陰森森地看著紳罡。


    “看在你我幾百年情誼的份上,我給你全屍!有什麽話想說就說吧!我隻給三十秒!”


    紳罡嘆了一聲,收斂起臉上的笑。


    良久,他才輕道:“我沒有什麽要說的。我有我的立場,你有你的立場,被你殺了也屬正常。何必假惺惺地給什麽全屍遺言?要殺就殺吧。反正今日我也敗了。”


    他閉上眼睛,昂然站在那裏,動也不動一下。


    加穆森然看了他許久,陡然抬起手來,一拳狠狠砸了上去!


    “砰”地一聲,紳罡整個人都跌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良久,他突然動了動,猛地跳了起來,轉身就揮拳而上!嘴裏還厲聲喝道:“加穆你發什麽瘋?!打老子做什麽?!去死吧!”


    加穆輕輕架住他的拳頭,沒有說話。


    紳罡恨恨地瞪著他,兩隻眼睛成了跳動的火焰,明艷生動。


    加穆看了他好久好久,眼睛漸漸濕潤了。


    “紳罡,你若一直是現在這樣,多好。”


    他輕聲說著,推了紳罡一把,邁步就往前走,再不看他一眼。


    “那傢夥惹什麽麻煩了?!”


    紳罡大叫著,“你到底什麽意思?!”


    加穆沒理他,疾步往淨砂那裏走過去。


    卻聽紳罡在後麵厲聲道:“他要是給你們惹了麻煩,告訴老子就是了!老子以後再不讓他出來就是了!你那陰不陰陽不陽的態度算什麽啊?!”


    加穆擺擺手,“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以後管好另一個你。他實在……讓我有殺人的欲望。”


    紳罡暴跳了起來,還想再罵兩句,突然看見奄奄一息躺在後麵的山嵐,不由怪叫道:“山嵐他怎麽了?!靠!老子不過睡了一覺而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天塌了嗎?!”


    “他沒死,隻是受傷而已。你給他看看吧。他會把一切告訴你。我還有事,不奉陪了。日後也不會再來妖界。”


    丟下這句話,他再不管另一個紳罡的大喊大叫,疾步趕去淨砂那裏。


    34.永不結束的戰役


    淨砂握著失而復得的厲日刀,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人王。


    他也沒說話,與她對望。


    很多很多說不出口的話,也沒能通過眼神交流出去。


    她到現在才明白,人王與她可以說是完全相同,又完全相反的類型。


    同樣的固執,死不回頭,說不出溫情的話語,笑不了柔軟的笑。


    他們,不過走了不同的路而已。


    對於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最需要的東西是妖之果,所以他苦心積慮也要得到。


    但對於自己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卻是那一點點悠閑的時光,一點點的自尊,一點點的與人相處的幸福。所以她死也不相讓。


    真不愧是父女。


    她苦澀地勾起嘴角。


    “人王,繼續我們的戰鬥吧。”


    她輕輕說著,舉起了厲日刀。


    “現在我有刀了,讓我們戰一場吧。我們之間,你和……媽媽之間,總要有個了結。”


    人王微微顫了一下。


    了結,了結……怎可能了結!


    他細細看著眼前少女雪白秀美的臉,那眉,那眼,那唇。漸漸地,那張臉好象輕輕地笑開了。


    哦,是了,那個人以前經常這樣笑的,眼波如水,笑顏如花。她雖冷傲,眼中卻隻得一個他。


    他雖陰沉,心裏,也隻得一個她。


    那時,天是藍的,水是綠的,風是香的。


    他和她攜手坐在山坡上唱歌,唱『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原是盼望著這種小小的幸福可以永遠維持下去,雖然他很少說,但是,他以為她應該明白,自己是愛她的。


    永遠在一起這個誓言,他一生隻說一次,她,卻不信。


    眼前那張笑臉忽地就變了,陰森森地看著他,唇邊是譏誚的笑。


    無論他如何安撫,柔言細語,低聲下氣,她就是認定了他對她好是為了得到妖之果。


    她倔強起來,讓人齒冷。


    是的,他承認自己開始是有一點點想要妖之果的欲望。他們做法師的,誰不想揚名立萬?


    但那個時候,哪怕她願意相信他,願意和他分享心中的事情,他也不會著魔。


    他們都是倔強的人。她不給,他就非要得到,硬碰硬地看誰最後屈服。


    自然,誰也沒屈服。


    欲望這種東西,得到了,就沒有那麽強烈,越是不給,越是有人和你爭,它就和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最後將自己吞噬。


    那麽一點點小小的欲望,最後讓他發了瘋。


    她將妖之果和暗星強行分開,死也不讓他得到。


    他恨極了,撕心裂肺地恨。


    到了現在,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恨她的不信任,還是恨沒有得到妖之果,它們已經扭成了一股勁,一股執念。他分不清。


    她要死,他就不給她死,把她的魂魄鎖在因為難產而亡的身體裏。


    看著她,每天看著她。就算她一點點腐爛敗壞,漸見白骨,他也不放棄,不放手。


    死也不讓她走,就算成了白骨,也是他一個人的。


    那張臉漸漸開始爛掉,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她卻又恢復了很久都沒有笑過的笑。


    他坐在小屋子的門口,靜靜聽著裏麵的人唱歌,一直聽一直聽。


    天淨妖這個人,他或許是再也得不到了。


    但至少,妖之果,他丟了命也要得到!他已經丟了一種幸福,就絕對不能再丟失另一種東西。


    二選一,他選擇妖之果。


    得到了妖之果,就等於再次得到她,然後帶著妖之果得意地去她麵前,告訴她這一切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


    他蒙上眼睛,什麽都不看不聽,妖之果是他的唯一。


    她果然厲害。


    原以為一切都成,妖之果終於到手,她卻在厲日刀上下工夫。


    看準了因為得到妖之果所以放低警戒心的人,在最得意的時候給予最沉重的打擊。


    妖之果根本不能夠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隻要它甦醒,厲日刀就會自動攻擊。他再怎麽想,也想不到淨妖會在厲日刀上做手腳。


    他敗了嗎?敗了嗎?!


    最後還是敗給她,她太了解他的短處。他們兩隻巨獒暗鬥了那麽久,最終還是她咬住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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