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風知意挑眉,隨即施施然地笑了一下,“你捫心自問下,若是我在軍中大放光彩、屢立軍功,或者治好了某個大人物的病,難道你沒有好處嗎?難道不是想要我感激涕零嗎?你因此得到的好處會小嗎?”


    蘇望亭怔了怔,還真的認真地想了想:他沒有好處嗎?有!不管她因此是在軍中立功還是治好某個大人物,他都有推薦之功,也會在以後的仕途上得諸多相助。


    他家雖然不需要攀附誰,但交好一股勢力、多一份相助,他家會更順坦、更上一層樓。


    這不是好處嗎?


    是!而且是大大的好處!是完完全全利用她得來的好處!


    這一點,他沒法否認。


    可是、可是他最初幫她的時候,真的沒有想到過這些!他真的隻是想幫她解決麻煩,再趁機給她推薦一份好的工作前程。


    再就是,他也確實想憑此得到她的感激和親近,幻想自己能像救美的英雄一樣,得到美人的傾心相許。


    至於為什麽不問她的意願、不顧她的抗拒,自己急哄哄地善作主張,那是因為她現在普通工人家庭的出身、和眼下插隊知青的身份,他家裏是不會同意他娶這樣的一個人的。


    思及此,想起她之前那句“到底是為了她,還是為了他自己”,蘇望亭猛地一震——


    所以,他潛意識裏真正的用意,真的是為了他自己?!


    他想抬高她的身份隻是為了和自己匹配?他追求她、想求到她,隻因他的喜歡,隻為了取悅他自己,所以就下意識地忽略了她的意願、擅自決定她的未來?甚至在她還沒有喜歡上他的前提下?


    他居然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卑劣小人?!


    猛地抬眼,看到她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眸清泠泠地好像看透了他卑劣而又自私的內心。


    蘇望亭臉色猛地一白,大受打擊往後踉蹌了一步,頓時臉上火辣辣的,感到羞愧又難堪,“對、對不起!我當初真的隻是想幫幫你,沒、沒有想過那麽多,真的沒有想要利用你。”


    被心上人揭穿了自私醜陋的真麵目,蘇望亭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來,“誠然,故意忽視你的意願和抗拒,是我的私心、是我的不對,是我太想當然、太自以為是了,對不起!”


    風知意眼中的冷然淡了些,“我知道。不然你肆意妄為地想操縱我的人生,你以為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可是,看他這樣子,居然連自己被誰利用了都不知道。


    風知意就不想跟他多費唇舌,拎起籃子跟他擦肩而過時,留下一句淡淡的警告和提醒,“以後離我遠點,蠢貨!”


    第30章 誰利用誰


    夜色降臨,秋風蕭瑟,蘇望亭羞愧難當地立在原地不敢回頭,整個人都沮喪難堪得不行。


    緩了好半晌,直到黑夜籠罩四野,他才敢遠遠地繞過彭大娘家的屋子,往趙家走去。


    他如今已經完全沒臉出現在風知意麵前了,她現在一定覺得自己卑劣、自私又可惡吧?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蘇望亭懊惱沮喪的同時,還覺得有些委屈。他真的沒想要利用她的意思,但他確確實實地做出了利用她之舉。


    他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地一心為她博前程呢?為什麽就不提前問問她的意願呢?不然也不會這般弄巧成拙。


    蘇望亭冷靜下來從頭捋了捋,最初得知她被舉報的時候,他是怎麽想的?他好像是想立馬跑去縣城裏為她做擔保。


    雖然有些古中醫的醫書被定為四舊,但中醫醫術界線似乎很模糊。她用針葉拔毒救人,除非是有人惡意為難或者想拿她做典型做功績,否則根本就不可能被定為四舊。


    所以,他當初跑去說句話,縣城審查局的人,這個麵子還是會賣給他的。再不濟,也是讓家裏往這邊打個電話的事。


    可後來他為什麽好端端地改變了主意?


    蘇望亭仔細回想了一下——


    對了!是兵子!


    是兵子說她如此神奇的醫術不該被埋沒在這窮鄉僻壤裏,應該為國家為軍隊服務;


    是兵子說她現在的身份太低、進不了他家的門,這是個很好提升她身份的機會;


    是兵子說他若幫她引薦、鋪好未來的路,她極大可能對他感恩傾心;


    是兵子說以後她當軍醫,就是和他一起在部隊裏,能更好更順利地在一起。


    他當時覺得句句在理、條條精妙,就迫不及待地往部隊裏推薦她了。


    他是被能順利在一起的誘惑給衝昏了智,沒有想那麽多彎彎繞繞,從而就忽略了當今局勢的危險和混亂,也枉顧了她的意願,才好心成了利用。


    那兵子呢?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要知道,當初是他和兵子兩人一起去力薦作保她的醫術的。兵子更是在長官麵前,著重詳細地描述了她當時“活死人”的細節。


    若是說,事成之後他有諸多好處的話,那兵子也同樣有推薦之功,兵子的功勞不會比他小。


    還有,若是他真能因此而跟她順利地在一起,那兵子將會得到他無比真誠的感激。


    或者說,兵子甚至還想得到陳知青的感激?為了以後想要她的醫術幫什麽忙救什麽人,她不會拒絕?


    想到這裏,蘇望亭突然想起她最後罵他的那句“蠢貨”,她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畢竟他跟兵子一直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兵子也是當時她針葉拔毒的目擊者之一,他推薦她這事,肯定需要兵子作證。


    因此,她早就料到了這件事兵子也肯定知情是不是?甚至,還可能猜到了兵子在其中的作用。


    不然,她不會相信了他的好意、以及沒有想要利用她的心,最後還要罵他句蠢貨。


    那句“蠢貨”的用意是什麽?是純粹的嫌棄?還是特意的提醒?


    思及此,蘇望亭腳下猛地一頓,有些不敢置信地瞳孔微縮——


    他這是,被兵子利用了?


    他這一頓,正好停在趙家院門口。趙學兵也正好從裏麵出來,看到他,一步踏出來,“正想去找你呢,你怎麽站在門口不進去?”


    隨後走近看到他的臉色不對,聲音一肅,“怎麽了?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蘇望亭愣愣地抬眼看他,直直地看進他眼裏,“你當初,為什麽建議我向部隊裏、向上麵舉薦陳知青?”


    當初明明一句話就能解決舉報的事,其實不用搞得這麽複雜的,弄得現在適得其反。


    趙學兵怔了怔,隨後皺眉,“這不是為了你好嗎?你不是想和她處對象嗎?”


    “為了我好麽?”蘇望亭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在此之前,他也理所當然地對陳知青說是為了她好。


    可是,她好了麽?


    他好了麽?


    誰都沒好。


    “你到底怎麽了?”趙學兵看著他異常的神色,“難道是陳知青又拒絕你了?”


    也不對,以前陳知青又不是沒拒絕過他,他不是一直挺樂觀地樂嗬嗬嗎?


    想到這裏,趙學兵不以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沒事。至少她現在該感激你了吧?有了好感就可以慢慢培養感情,她總不會對你這個救命恩人還老冷臉。”


    “她該感激我嗎?”蘇望亭直愣愣地看著他,“我們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想做個醫生,而且還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就把她往上麵舉薦。現在時局這麽亂,有沒有想過她的處境或者可能遭遇的危險?”


    趙學兵笑意一斂,臉色一沉,皺眉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剛剛是從她那回來吧?可從她那打聽到什麽消息?為什麽我們的舉薦上麵壓下來了沒反應?她之前被送去了哪裏?是去給誰治病?治好了嗎?你聽她說了嗎?”


    蘇望亭聽他隻關心這些問題,卻絲毫不關心她可能遭遇的處境和危險,看著他的目光漸漸地涼了、冷了,腦子也清醒了,斂了斂神色,“沒有,她什麽都沒有跟我說。就是讓我不要再自作多情、多管閑事,離她遠點。”


    趙學兵一怔,隨即忍不住衝口而出,“她這是要過河拆橋?!”


    蘇望亭頓時“嗬”了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自嘲,“這橋,是我硬搭起來推她上去的,她根本就不想過這個橋。”


    “怎麽可能?!”趙學兵失聲問道,“難道她不想調回城、不想進入部隊、不想有個好工作好前程?!”


    “怎麽不可能?”蘇望亭用風知意之前反問他的語氣,反問趙學兵,“人各有誌,吾之蜜糖,可能是彼之砒霜。我們枉顧她的意願,太自以為是了。”


    趙學兵默了默,“這麽說,她確實得了上麵的青眼,甚至為了她的意願,壓下了我們在部隊裏的舉薦?所以,她才會沒有獲罪、也沒有調動,像沒事兒地被送了回來、繼續當知青?”


    直到現在,他還是隻關心這個問題。她的意願、以及他是不是被她討厭,他居然問都沒問。


    蘇望亭失望地低下頭,嘴角嘲諷地勾了一下,聲音漠然平穩地道,“不知道。反正以後我們不要多事了,沒得討人嫌。”


    隨後不欲與他多言,抬腳踏進院子裏推出他的自行車,與跟進來的他道,“我先回部隊了。”


    “這麽晚了還回去?”趙學兵一愣,隨即攔了一下他的車子,“你今天沒帶警衛員,等下,我陪你一塊。”


    “不用。”蘇望亭繞開他,把車子提出院子,踏上車飛快地騎遠了。


    其實這會也不算晚,此時天黑沒一會,才7點出頭,更何況還有月光。


    蘇望亭心中憋著一股氣,把車子踏得飛快,吹了半個小時的山風,吹得臉都有些僵了,才吹到了軍營裏。


    回宿舍的時候,路過營長的宿舍前,見裏麵的燈光還亮著,腳下頓了頓,然後去敲開了門,進去一臉沮喪委屈地求安慰,“何叔,我是不是很蠢?”


    才四十來歲,長得頗為英挺的何營長剛硬的臉色一怔,隨即一笑,臉上的剛肅如寒冰化開,和煦地開玩笑,“怎麽突然這麽有自知之明了?”


    蘇望亭聞言,頓時臉色一垮,“真的很蠢嗎?”


    何營長見他是認真的,心裏“咯噔”一下,這孩子是受什麽打擊了?趕緊關心地問,“怎麽了?怎麽突然好端端地問這個問題?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說我是蠢貨。”蘇望亭對這個耿耿於懷。


    風知意說這句話時,語氣裏的嫌棄不要太明顯。後來經過他親自證實,他才知道她在嫌棄他蠢得被人利用還不自知,甚至還拖她下水。


    何營長一愣,隨即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誰啊?誰這麽有見識?這麽慧眼如炬?”


    “何叔!”蘇望亭有些惱羞成怒了。


    何營長趕忙收斂了笑意,“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哪裏蠢了?你機靈著呢!就是聰明勁兒不往正事上使,跟人相處的心思也比較單純。不過你年齡小,遇事兒不多嘛,正常。”


    蘇望亭並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受打擊。感覺這些都不是借口和理由,陳知青比他還小兩歲呢,可就比他聰明多了。


    “有什麽辦法能變聰明些嗎?”蘇望亭覺得他再這麽蠢下去,陳知青永遠都不可能看得上他。


    何營長忍住笑意,“人蠢就要多讀書嘛!”


    蘇望亭臉色一變,他最不喜歡讀書了。想了想,“何叔,最近有什麽任務可以讓我單獨出嗎?”


    何營長一怔,隨即眼睛眯了眯,神色和藹地試探,“怎麽突然想一個人出任務了?你不是一直都跟趙學兵一起的嗎?”


    “我想獨自多頂頂事兒,長長見識和心眼。”不想讀書變聰明,蘇望亭隻能另辟蹊徑,“不是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嗎?不然老讓兵子帶著我,我怕我一直獨立不了。”


    聽他這麽說,何營長欣慰地點點頭,“你能這麽想很好,是該好好曆練曆練,經經事兒。我這裏是有個任務,明天你一大早就去吧。”


    蘇望亭立馬點頭,“好!”


    他要化悲憤為力量,做出一番成績來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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