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問題不是我說的算啊!”風知意意有所指,她現在的身份有沒有問題,她還真的不知道。但一定不輕鬆,不然,原主的祖父也不會丟下她不管,任由她被人欺負到鄉下去吃苦。


    而且,單單就“救人”的事情而言,四舊的範圍那麽廣、那麽模糊,要是有人借題發揮,那沒問題也會變成有問題。


    “我看你不怕得很!”老首長實在好奇,這麽一個小姑娘哪來的底氣這麽鎮定這麽從容?簡直無所畏懼。


    “怕什麽,”風知意兩手一攤,神色淡然,“最壞不過一死。”


    老首長神色一沉,“你這孩子,年紀小小的就瞎說什麽死不死的?!我還不至於無緣無故對一個孩子出手迫害,你把我想成什麽樣的無恥壞人了?”


    風知意忙失笑擺手,“不是您的原因,是我自己本來就沒幾年可活了。”


    老首長一怔,皺眉,“什麽意思?”


    對方若不查出她毫無懼意的原因,怕是不會罷休。而她若自作聰明地裝成害怕的樣子,怕是也騙不過這個比她活了兩輩子還要大的睿智老人,所以風知意隻能半真半假地說道,“我也有治不好的“絕症”啊!”


    說完,還特意補充一句,“誰都治不好。”


    原主的先天不足之症,確實是命不長的。


    老首長聽得神色微肅,“什麽病?”


    風知意實話實說,“先天不足,就是我這身體使用年限,超不過20年。”


    反正對方若是查出她的身份,應該也能查出原主確實娘胎帶病出生,仔細養著還從小體弱多病,好幾次都險象環生、堪堪夭折。


    老首長神情頓時又怔然又複雜,還有些憐憫和同情,“所以你才久病成醫嗎?有時間不若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病情,說不定還有轉機。”


    “沒事兒,這事我從小就知道,早就看淡了。”風知意一派看淡生死的輕鬆超然,“所以我就想在鄉下清清靜靜地安享幾年,無人打擾。”


    老首長默默地點頭,心裏無比遺憾:可惜了這孩子,剛剛跟他刀光劍影地笑談間,麵對他每個危險致命的問題她都能淺笑從容地四兩撥千斤,行事進退有度又聰明狡詐,心性沉穩又灑脫豁達。若無這病,將來一定能有一番成就。


    不過,這也就能理解,為何她身負神醫之能、卻心灰意冷地隻想偏安一隅度過殘生。


    醫者不能自醫,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盡頭,大概是最莫可奈何的事。


    彼此交鋒試探完後,老人還是答應了風知意的三個要求,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命不久矣,風知意暗暗自嘲地想,裝可憐果然是個利器。


    然後,風知意當場給老人做了一次針灸,再讓醫生檢查,確定病情確實有所好轉,就一同搬去了一處清幽雅靜的小樓住。


    老人的部下——也就是那硬漢軍官安排了醫生、護士、廚師、保姆、警衛員等一堆人在小樓裏配合老人的治病和工作。


    而風知意的任務,就是每天給老人早晚兩次針灸。


    其餘的時間,隨便她去幹嘛。


    不過隻要她一出門,還是讓兩個警衛員名為保護、實則監督地隨時跟著她。


    為此,風知意跑到老人麵前商量,“能不能別讓人跟著我?我想買些女孩子的東西都不好意思買了!”


    語氣親近自然得狀似撒嬌,沒辦法,誰讓老人家就是愛吃這一套。


    其實她是想“投機倒把”,難得來省城這麽大的城市,這麽大的市場、這麽大的需求,她得多賣些糧食換錢換票,等回去那個小縣城後就不用愁了。


    老人經過幾天的治療,病情明顯有好轉,人也精神好些,這會心情愉悅地嗬嗬笑道,“現在外麵街上亂,成天批來鬥去的。讓人跟著你,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我老老實實的良民一個,再亂也禍及不到我呀!”風知意眼眸轉轉,“要不,跟一天不跟一天?不然我都覺得自己像個犯人,一點自由自我的時間都沒有。”


    其實她想甩掉警衛員也不是難事,但這樣會引起老人的警覺和懷疑。


    老人沉吟了一下,“那行吧。沒事盡量不要去外麵溜達,實在無聊就在附近逛逛,不要走太遠,盡量晚飯前回來。”


    “知道了!”風知意立馬興高采烈地跑了。


    三個多月的時間,就算被跟著一半時間,那她至少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能用來“投機倒把”。她在小縣城裏一天都能賺個數百,那在大省城裏幹一個多月,至少能成為萬元戶了吧?


    風知意還是跟在小縣城裏一樣,先摸清楚市場,再換個地方就換相貌換身份,熟練地遊走在各個黑市間,賣糧換錢換票,快活得幾乎樂不思蜀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在省城如魚得水地混了一個多月後,某天在大街上,她居然看到這會本該在夢莊大隊裏下地幹活的沉默少年。


    頓時納悶,他怎麽來了?而且現在出遠門不都需要介紹信什麽的嗎?他怎麽出得來?難道是有事來省城?


    可風知意不著痕跡地跟了他一路,發現他隻是一路茫然地到處看人,並不像是有目的地來辦事,倒像是在找什麽人。


    難不成是來找她的?


    不會吧?!


    風知意心中微驚,可越看越像,隻好閃去空間換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和身份,然後裝作驚訝地跟他偶遇,“咦?你怎麽在這裏?!”


    一向沉默又沉穩、寡言又沒有什麽情緒和表情波動的少年卻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麵皮繃得死緊,黑黝黝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你沒事吧?!”


    聲音幹澀暗啞,隱隱冒出焦灼的味道。


    看著少年麵上眼底那麽明顯的緊張擔憂,還有他滿身的風塵和疲憊,渾身髒舊得與街上的人格格不入,卻執拗地茫然徘徊在街頭一個個找人。


    風知意頓時心間一暖又一酸,“沒事兒。”


    她倒是忘了,她當初可是被舉報“帶走調查”的。可她從來沒想過,少年會這麽擔心她,甚至不知想了什麽辦法千裏迢迢地來尋她。


    風知意隻感覺眼眶有些熱,鼻子有些酸,心下柔軟又溫暖。看他嘴唇幹裂,趕緊朝四周看看,然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旁邊的國營飯店走,“走,我們先去吃飯。”


    正好快中午了。


    少年看著牽著他的手瑩白如玉,與他又黑又瘦的糙手形成反差極強的黑白對比,下意識地一縮,又猛地小心翼翼地頓住。


    抬眼看著走在眼前的人,嘴角悄悄地揚了一下,“你好像長高了一些。”


    “真的嗎?”風知意驚喜回頭,她來這邊之後,獨立一個房間,私人空間非常充足自由,她幾乎沒事就呆在空間裏療養身體。


    所以,外麵才過了一個多月,她卻過了快一年,身體差不多都養好了,繼續生長再正常不過。


    可是,站過去跟他比了比,風知意頓時喪氣,“哪有,還是不到你肩膀。”


    少年抿唇淺笑,“因為我也在長。”


    他現在才17歲,可不正在拔節的時候。而且,她送他的那些食物似乎特別好,就他最近的長勢,他估計他可能要比上輩子還要高。


    風知意抬頭看了看他瘦瘦高高的個子,這至少一米八了吧?


    “你還要長啊?長那麽高幹嘛?”


    少年如水洗過般的黑眸,輕輕柔柔地泛著點點盈亮的笑意,“你怎麽知道你以前不到我肩膀?”


    風知意嘿嘿一笑,“我悄悄地比過。”


    矮子都比較在乎身高嘛。


    少年輕輕地抿唇輕笑,“你也還會再長的。”


    “我知道。”風知意示意他跟著她繼續往飯店裏走,“最近我晚上睡覺腿和膝蓋都時不時地疼一下,飯量還老大,一天最起碼吃六頓還老覺得餓。”


    而且每頓還吃得不少,吃得首長家的廚師保姆都瞪大眼睛,倒是首長看得笑嗬嗬。幸虧她有空間的食物貼補,不然營養都跟不上。


    少年遺憾地看了眼剛剛因為比身高而放開的手,腳步輕輕地跟著她走進飯店,“那是因為在長身體、骨頭在抽節、在吸收,你多吃點。”


    “嗯,我知道。”風知意指指一旁的座位,“你去撿個位置坐下,我去買飯。”


    少年沒去,反而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安靜乖巧地幫她端著買好的飯菜,也沒有搶著付錢。


    風知意就喜歡少年這一點,給他什麽他都不會客套地推來讓去。她特煩那種客套,婆婆媽媽的,一點都不幹脆。


    兩人買了一大堆好吃的飯菜,特意撿了個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


    邊吃飯,風知意邊把她被秘密請來給首長治病的事,壓低聲音悄悄地跟少年說了,免得他擔心。


    少年看她用詞隱晦,禮貌地沒有多打聽對方身份以及什麽病等信息,隻關心,“那你有沒有被為難?”


    風知意微微笑笑,“沒有。”


    但當初剛來見到首長的時候,若是原主、或者她一個問題沒答對,她現在不說身首異處,至少會沒了自由。


    別看老首長對她和藹可親,他一個經曆過炮火和血腥的老將軍,會真的溫和無害的嗎?若她有半點威脅到國家利益,他對她出手絕對會毫不留情。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說出來讓少年擔心了。


    少年微蹙的眉宇舒展了些,“那你這邊什麽時候能結束?”


    “大概還要兩個月吧。”說到這裏,風知意想起來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少年微微搖頭,“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附近的幾個城市我都到處找了找,來這裏也是想碰運氣。”


    風知意聽得漸漸睜大了眼,“所以你就這麽找了一個多月?!”


    少年沒否認,有些不明顯的赧然,“方法是不是有些笨?”


    風知意看著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那你是怎麽開到那麽多介紹信到處跑的?大隊裏會給你開介紹信?”


    他成分不好,又沒正當理由,想想都不可能。


    “沒有介紹信。”少年低頭,然後抬眼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我扒火車來的。”


    風知意頓時倒吸了口氣,“你別告訴我,你到處跑,都是扒火車的!”


    少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不說話。


    風知意一口氣差點沒喘出來背過去,“你瘋了嗎?!”


    他一個沒人任何倚仗的凡人居然敢扒火車到處跑,“你就不怕一個不小心被碾成肉餅?!你就不怕被抓住當成壞分子?!”


    少年無辜地眨了一下眼,“我本來就是壞分子。”


    “……所以你有恃無恐是嗎?”風知意簡直要被他氣到噎,“難道這是值得驕傲的事嗎?”


    少年老老實實地乖巧回答,“不是。”


    風知意頓時沒脾氣了,端起一旁的水猛地一灌了一大口,平複了一下情緒,“好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再說下去,她要被氣得吃不下去了。


    這熊孩子,簡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熊又虎又莽!


    吃完飯,風知意首先帶他找個房子短租下來。


    畢竟他沒有介紹信,是沒法住招待所的。


    她好歹在這裏混了一個多月,房子很容易就找到了。是個帶小院的小屋子,幹淨又清靜,正好合適。


    不過至少一個月起租,風知意無所謂,她不缺這點租金。


    租好後,風知意跟他一塊打掃,畢竟灰塵還是有一些。


    “你先在這裏安頓下來,過兩天我找找門路給你買火車票回去。”


    少年握著掃把的手緊了緊,“我等你一塊回去。”


    “那還要等兩個多月呢!”風知意她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你地裏的活兒不幹了?不掙工分了?你這樣冒冒然然地跑出來,有法子跟大隊裏交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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