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容二府的鬧劇對神威將軍府沒有任何影響,燕玉按照姑奶奶提點的,大門緊閉愉快的在府中養胎,她去看過黛玉兩回,起先說了些京中趣聞,然後將話題不動聲色的引到父親續弦上。


    燕玉不是救世主,她甚至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麽好人,不過……到底都姓林,就算不做什麽,說幾句話卻不礙的。就算沒什麽深厚的姐妹情誼,黛玉深陷賈府對她也沒有好處,無論從名聲或是麻煩上門的概率。再說,小姑娘雖敏感脆弱些,一朵嬌花也不該插在賈寶玉那牛屎上。


    咳咳,原諒她用這麽不文雅的形容。


    寶貝蛋身上也有幾樣難得的好品格,可惜,讓人看不入眼的地方更多。


    托特女漢子最見不得與女子廝混的軟貨,好男兒頂天立地誌在四方!


    “家中有父親,母親娘家還有老太太,本來輪不到我說什麽,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久住親戚家中本就容易引來閑話且與那調戲男子出名的哥兒養在一起,這不是好事……身為女子,最應顧惜名聲。”燕玉頓了頓,不動聲色的看著黛玉,正主還沒說什麽,丫鬟看不下去了。


    賈母早先就敲打過紫鵑,讓她多說寶二爺的好話,成這段美事,本來,林家姑奶奶已經讓黛玉動搖,燕玉再說下去那可如何是好?伺候黛玉的時候,紫鵑是很盡心的,可是,是人就有私心,比起揚州,京城自然更好。她還不知道燕玉是怎樣的狠角色,就搶在主子前麵應了聲。“我們姑娘從未有出格的地方……”後半句還沒說出來,燕玉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我可問你話了?主子說話奴才也敢隨便開口,這是哪家的規矩?”


    紫鵑猛地漲紅臉,什麽也說不出。


    燕玉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接著說:“我不會說好聽的話,隻一點,便是為了自個兒的好名聲,同府姐妹,我也不會害你。妹妹這會兒怕也沒了主意,我便說說自己的想法,便是再有什麽理由,這會兒你也得跟著姑奶奶回揚州。繼夫人進門,可莫給人留下什麽話柄,父親對你如何我不多說,妹妹自個兒掂量才是……”燕玉說話的時候語調總是溫柔和緩的,以事不關己的態度輕飄飄點了幾句,又似笑非笑的從紫鵑雪雁身上掃過,然後起身告辭。


    姑奶奶挑了好日子動身,這才七月間,離繼夫人進門還有些時候。燕玉準備了好些禮物,有捎給父親的,也有讓姑奶奶帶回去的,她卻沒再去看過黛玉,後來林家老太太來逐日院找到燕玉,拉著她的手高高興興的說,黛姐兒終於想通了答應回去陪伴父親,隻是……在榮府叨擾這麽久,她得親自走一遭辭別外祖母。


    這倒是應該的,隻是,以史太君的性子,恐怕又要鬧出幺蛾子來。


    “寶兄弟在相公的生辰宴上出事,榮府那老太太怕是已經惱了我們夫妻,此番姑奶奶要孤軍奮戰了。”燕玉對這老太太有幾分好感,與她攀談比旁人更自在幾分,說話也風趣些。林老太太拍了拍燕玉養得白白嫩嫩的爪子,“我林家姑娘還能讓她扣著不放?老婆子雖不是誥命之身,本朝規矩還是知道的。這些你休要操心,好好調養安胎才是。”


    燕玉連連應是,又三日,姑奶奶還沒領黛玉去榮府拜別外祖母,賈府就來了人。


    周瑞家的,帶了好幾個丫鬟婆子。既不是莊陳氏指來的狐媚子,黃嬤嬤也沒刻意刁難,她爽快的放人進來,然後派人通知了林燕玉。


    “唷,卻又怎麽?這麽大陣勢。”


    燕玉慢條斯理的在主位坐下,朝周瑞家的看了一眼。那是王夫人的陪房,處事圓滑,見風使舵,她之道林燕玉的身份,不敢拿喬,賠笑道:“老太君想念外孫女,讓我們將林姑娘接回府上。”


    “接回?黛兒住在我這親姐姐家中難道還成了做客?”


    這話輕飄飄的,氣勢卻很足,下頭那些丫鬟婆子後背上冷汗連連,周瑞家的在自個兒嘴上拍了一下,“瞧我這賤嘴,不會說話,夫人莫惱,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隻盼您行個方便,莫要為難。”


    燕玉想了想,輕笑道:“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前日接到父親來信,說是惦念妹妹請姑奶奶將人接回揚州,在榮府叨擾了這麽長時間,出行之前的確應該拜別老太太。”燕玉說著,喚了福官一聲,“你去傳個信,讓姑奶奶帶妹妹出來,擇日不如撞日,也結了她們一樁差事。”


    聽了這話,周瑞家的連連陪笑,奉承話就沒斷過。


    她們隻是奉命接人,燕玉應得這般爽快,簡直是給了天大的體麵。


    黛玉出來的時候,瞧著還是柔柔弱弱的,眼中卻多了些神采,她給燕玉見了個禮,這才跟著姑奶奶上轎往榮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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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就像燕玉和林老太太期望的,黛玉向史太君跪地辭別,感謝外祖母教導。姑奶奶在場,史太君準備的那些煽情的話也說不出,隻是叮囑了一番,然後推說身子困乏,讓王熙鳳送客。


    與容家的糾紛還沒了解,寶玉被禁足,聽說林妹妹回來了,他興衝衝趕到老太太這邊,還沒進門就聽到拜別之詞。這話就好似晴天霹靂一般,他猛地衝進去抓住黛玉的手,“林妹妹,你要走?”


    臥槽!早聽說史太君居心不良將黛玉同自家哥兒養在一起,姑奶奶雖然生氣,畢竟沒親眼見著,這會兒卻不得了。


    她一把揮開賈寶玉的爪子,將黛玉互道身後,冷眼看向史太君。


    “光天化日之下,當著老婆子的麵也敢汙我林家女兒清白,這就是貴府的教養?”史太君臉上已有些掛不住了,她想解釋什麽,林家姑奶奶卻沒給機會,“將這聲名狼藉的小子同黛姐兒養在一起,我卻不知這是什麽意思!”


    能讓賈寶玉退縮的就隻有賈政而已,尤其……黛玉在他心中同別的姐妹是不同的,聽說黛玉要走,他竟這麽發起瘋來。


    “林妹妹別走,我不要你走!”


    “留在府裏大家一起多開心!”


    我了個草,這是神經病?神經病?還是神經病啊?


    林家姑奶奶啥陣仗沒見過,還怕小子撒潑?她緊緊握住黛玉的手,燕玉支來幫忙的丫鬟也一左一右把人護了個嚴實,鬧成這樣,黛玉總歸不忍心,她抿了抿唇,道:“我掛念父親,想要回家侍奉左右。”


    要是能聽得進解釋,那就不是混世魔王了。這貨顯然沒想過林黛玉是別人家正經小姐,不是府上的丫鬟,相見隨便見想摸隨便摸。


    他想了想自家父親那張老臉,又憶起挨打時的模樣,直覺判定,這是借口。


    “不,這不是真心的,林妹妹你莫哄我!”


    林家姑奶奶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她領著黛玉就要往外走,賈寶玉不依,竟要上前拉人,姑奶奶火氣蹭蹭就上來了,她懶得同賈寶玉廢話,直接扭頭看向史太君:“貴府這哥兒真讓老婆子大開眼界,若再胡鬧下去,我便豁出去這張老臉也顧不得親戚情分了,老婆子沒這體麵帶不走人,那就隻得讓侄孫女婿親自來請!”


    燕玉叫她一聲姑奶奶,侄孫女婿自然是指二爺莊凜。


    史太君本想著黛玉同寶玉感情是最好的,小子鬧一回又如何,能留下黛玉也值得,沒想到這老婆子真敢!“老姐姐說的什麽話,寶玉隻是一時不舍罷了。”說著又冷聲吩咐道,“白養的奴才,還不將寶二爺攔住,胡鬧什麽!”


    姑奶奶冷笑一聲,領著黛玉就走,寶玉還要撒潑,史太君隻得使出殺手鐧:“你父親氣還沒消,還想招他是不是?”聽了這話,寶玉就像被天雷劈過一樣,整個人失了魂魄,他嘴裏隻念叨著“林妹妹……林妹妹……”


    再次回到神威將軍府,莊凜和燕玉就在前邊正廳裏等著,姑奶奶回來將此事一說,燕玉蹙眉,二爺知道她是不高興了,順勢接了一句:“那賈寶玉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相貌,什麽銜玉而生,必有大造化,他這行事做派委實讓人擔心。”


    燕玉還不知道自家相公激發了烏鴉嘴這坑爹屬性,她揉了揉額角,歎口氣。


    管家大人直接笑翻捶地。


    這夫妻倆都是高端黑啊,艸!


    被他這麽一擔心,榮府那寶貝蛋還能好好活下去?怕是非得出點事了。


    黛玉多少有些傷感,她卻沒動搖決心,這些日子寶玉的行徑實在太不靠譜,簡直不像自個兒認識的那靈慧通透之人,加上姑奶奶與姐姐燕玉那些話……她從前沒細想,與寶玉同吃同住這事若傳出去連累姐姐名聲不說,揚州老父也要跟著蒙羞。


    讓父親擔心,姐姐掛念,姑奶奶親自來接……她不孝。


    雪雁本就是從揚州跟著黛玉上京城來的,對於回去並不抵觸,尤其她還有些私心,紫鵑是老太君賜下的,在榮府處處壓她一頭,回去總不比現在更糟。紫鵑多少有些擔心,她旁敲側擊探過黛玉的口風,知道姑娘這回是下定決心了,也就沒說什麽。


    之後沒兩日,黛玉親自到姐姐燕玉跟前道謝,依依惜別,跟著姑奶奶從碼頭乘船離開京城。燕玉這邊也鬆了口氣,總算少了個事端。林妹妹不在榮府,賈家那些糊塗人該不會湊她跟前來自討沒趣才是,正好別礙著養胎,萬一見多了奇葩將肚子裏的寶寶帶歪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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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法是好的,往往卻事與願違。


    黛玉前腳剛走,賈寶玉就生起病來,之後有發了高燒,賈母最疼孫兒,聽他嘴裏念叨著林妹妹,隻得讓周瑞家的再跑一趟,這時,他們還不知黛玉已經出發,說盡了好話才從燕玉口中得到這消息。周瑞家的心裏咯噔一下,這下糟了。


    賈寶玉一病半個月,郎中每天在換,馬道婆往府上跑了好幾回,京裏人人都說賈府寶二爺不好了,容家與他們為難這麽久,這會兒也鬆了口,隻說讓賈寶玉親自給容大爺倒茶賠罪,這事就算了。


    太後娘娘雖然不滿親侄兒受了這樣的侮辱,聽說賈寶玉已經病得起不來床,也不再咄咄逼人,夾在太後、太上皇、太皇太後中間的可憐皇帝水湛鬆了口氣,尼瑪……幾尊大佛意見相左,這也太為難人。


    帝王之道在於平衡,他一方麵派太醫去賈府給破石頭治病,又傳口諭說,痊愈之後,讓賈寶玉給容雲鶴端茶賠罪。


    起初容雲鶴他親娘還有意見,細細一想,又覺得這安排挺合理。賈寶玉要是挺不過來,那就是大快人心為民除害;便是挺過來了也逃不脫要給自家兒子賠罪,左右不吃虧。


    莊凜隻“關懷”了賈寶玉一句,也沒擔心他活不過今年,是以,在太醫的不懈努力之下,賈家寶貝蛋終於痊愈了,人雖然救回來,瞧著卻蔫耷耷的,有事沒事都在發呆,嘴裏時常念叨什麽。養了幾日,瞅著差不多,賈政親自帶他到容家賠罪,他雖不願,有二老爺押送卻不敢亂來,隻得乖乖倒茶。


    容雲鶴是真賤,他笑眯眯接過來,也不急著喝,隻說:“前幾日七王爺請我吃酒,特地說起此事,他讓我轉告一聲,那琪官是他府上的狗,就算是打死,也輪不到寶二爺置喙,讓你別惦記著,省得又鬧出什麽不愉快。”說完,他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擺手讓管家送客。


    “哦,對了,賈二老爺,你也是讀書人,朝廷命官,工部員外郎……自個兒家門前的事都管不好,誰敢重用與你?二老爺可別隻顧著自個兒進步,千萬要督促膝下愛子才是。”


    賤人就是賤人,茶也喝了,道歉的話也聽了,丫還要上眼藥!


    生怕賈寶玉活得太好是不是?


    賈政最在乎的就是臉麵和仕途,容雲鶴一開口直接命中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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