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三爺調任工部郎中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來,平白無故武官轉文職,沒貓膩是假的。索性占的也不是什麽關鍵職位,倒看不出聖上的心思。議論得多了,也就有了幾種信服力較高的說法,最靠譜的是,聖上寵信神威將軍莊凜,莊洵隻是間接獲利。又有人說,且看著吧,接下來就該輪到老大莊聿。


    某些忠於君主心係天下蒼生的好官則開始擔憂,將校官調去工部負責機關設計以及工程建造,撇開莊洵的能力不說,莊家一門文武雙全,這……活生生就是把持朝政的節奏!雖然,現在他們的官職還不夠高,不足以產生什麽實質性威脅!


    這些風言風語自然瞞不過莊翼德,他第一時間將幼子叫到練武場,從各個方麵對其進行了人道主義改造,把人揍趴之後才問起此事。


    “老三,你是不是沾了你二哥的光……”


    莊洵皺眉,一定要說的話,這事的功勞也該算到二嫂子身上,同二哥有啥關係?老三搖頭。莊翼德氣得一腳踹他屁股上,“還想欺騙你老子,混賬東西!你自己說,你這調令是怎麽下來的?好好的武官怎麽就轉了文職?一點沒有我老莊家的風骨!”


    這個……他還真沒法解釋,皇帝下了封口令,機槍連弩的督製工作全權交到他手裏,不得向他人泄漏,就是親爹問起來也照樣不能說。莊翼德也是朝中老油條,瞧莊洵這樣不像是心虛,反倒是有口難言,細節方麵的東西他想不到,卻隱約猜到這事不簡單。


    “你這小子從小就油滑,又愛黏著老二,本來,有凜兒做榜樣我也沒什麽可擔心的,隻兩點,既然得聖上信任坐到這個位置上,就腳踏實地好生幹,莫給老子丟人,還有,你也老大不小,喜歡啥樣的姑娘也與你母親說道說道,早日開枝散葉。”


    “嗯哼,大嫂剛生,還有倆正懷著,誰家有這麽大陣仗,老爺子您也太貪心。”


    莊翼德還想鼓勵他幾句,聽到這,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瞄準三爺的屁股又是一腳。“敢拿你老子開涮,活膩歪了,陳氏、林氏懷孕那是你兩位哥哥有本事……老子倒是不著急,你母親鬧起來你就自己去說。”


    “喂喂喂……”莊洵拍拍屁股爬起來,湊到親爹跟前,腆著臉道:“我母親那是你媳婦啊……老頭子,再讓我鬆快兩年……二哥也是二十一才成親!”


    莊翼德不耐煩在這蠢兒子身上浪費口舌,他嫌棄的瞅了沒臉沒皮的莊老三一眼,這德行,還想同老二申請同等待遇,回爐再造差不多!對於莊洵而言,這天注定是不平靜的,剛從練武場出來,他就被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攔下來,“太太請三爺過去一趟。”


    莊洵挑眉,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從練武場到震威堂,莊洵暗自.慰問了親二哥的八輩祖宗,擦!


    他是知道的,二嫂子懷孕之後,母親送通房丫頭上門,被攔在神威將軍府大門口裏子麵子丟了個幹淨,這事本就做得不厚道,去年同林家議親的時候,二哥本不願意,太太親自許諾,隻此一回以後再不擅作主張,林氏才得以進門。就這問題,三兄弟也談過,本以為是一樁悲劇的開始,沒想到二嫂子才是真真有福的,自她進門,二哥整個人鮮活起來不說,帶著旱鴨子打水仗這樣坑爹的任務也圓滿完成,兵卒不損,得勝回朝,之後就從正三品升到從二品,得老聖人賞賜,搬出祖宅……新皇登基之後更不得了,借護主之功,他竟竄上正二品,同自家老子並駕齊驅。


    別以為正三品與正二品相差的隻是數字,有些人勤勤懇懇幹了半輩子也爬不上來。


    說到神威將軍莊凜,整個京城誰不羨慕?


    從前嫌棄人家命中帶煞,什麽難聽的都說了,那時候怕沒人想到莊老二能有翻身的一天,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水湛是個審慎多疑的人,他同二爺有過命的交情,兩人是在最黑暗的年月裏相識,這些年他們在暗中一直有往來,莊凜也知道四殿下心中是有大誌向的,隻是阻礙他的太多太多。本已經不抱希望了,誰知道太子殿下意圖造反終生監.禁,老薩老五也以為老皇帝不行了,蠢蠢欲動,大肆擴張。


    老皇帝心寒,權衡之後將皇位交給老四,臥槽,這舉動閃瞎了多少狗眼。


    本來,莊凜不打算摻和到宮廷政變之中,他有媳婦,他不是一個人……接到四殿下密信,得知他才是老聖人指定的皇位繼承人,莊凜連夜調兵,衝入皇宮護新主。莊老二的經曆就像是傳奇,知道他站在正二品大員的位置上得新皇讚譽,賞賜的金銀一箱箱抬入神威將軍府,朝內多少老臣悔青了腸子。


    他們說過莊凜多少閑話,現在隻等著報應自身。


    幾日來,讚美二爺的太多太多,剛開始莊陳氏是高興的,到底是她親兒子,凜兒出息,她這當娘的也風光。有些話,聽的次數多了你就厭煩,她一直等著老二在皇帝跟前進言將聿兒提拔起來,這才幾日?調令倒是下來了,卻是針對洵哥兒的。


    太太真的不願意用惡意揣摩親兒子,可是……好端端的,老三怎麽就從校場調去工部了?


    他懂什麽工程事物,新皇年紀輕輕竟然這般糊塗?


    有些問題就不能細想,譬如此刻,莊陳氏越想越難受,某種念頭從她腦子裏閃過……該不會是狐狸精說了什麽讓老大老二離了心?否則,這種完全沒有道理隻為升官而升官的好事怎麽就落到了老三頭上?雖然三個都是親兒子,承爵的大房總歸是不同的,老二老三已經分出去,唯有老大莊聿才是她的依靠!


    想到這些,莊陳氏整個都不好了,她閉眼靠在榻上,拇指在太陽穴上揉捏,整個人疲憊一場。聽到門口有腳步聲傳來,然後是洵哥兒問安的聲音:“兒子給母親問安,您找我?”


    莊陳氏這才睜開眼,看了看他,“嗯。”


    “母親請說!”果然,對親爹和親媽就是兩個態度,當著莊翼德的麵他能隨便說,在太太跟前卻乖覺得跟啥似的。這樣的態度讓莊陳氏舒坦了不少,她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問道:“聖上為何將你調去工部?”


    “孩兒不知。”


    這樣敷衍的回答當然不能讓莊陳氏滿意,她表情難看了幾分,盯著老三又道:“你二哥可與你說過什麽?”


    莊洵覺得,他有些不認識自家親娘了,前朝之事婦人豈能妄議?


    “母親若無聊就讓大房小嫂過來陪著,朝中之事,還是不要過問的好。”若有其他辦法,莊洵不願意對親媽說這樣的話,他不明白母親的意圖,揣摩皇帝心思?打聽二房言行?這未免也管得太寬。


    太太沒想到,笑嘻嘻總是沒正行的三兒子竟然會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同她說話,端出母親的威嚴達不到目的,那就隻能打感情牌,莊陳氏臉色緩和些,她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小兒子,“前些日子,我兩次派人去你二哥府上,都被擋出來……有了媳婦忘了娘啊,林氏剛懷孕就這般囂張,以後還了得,隻怪我看走了眼,給你二哥挑了這麽個張狂婦人……”


    說著,她還用手絹拭了拭眼角,口氣越發真誠。


    “哪有當娘的不心疼兒子,你們三兄弟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和和睦睦相互扶持才好,莫要聽信小人讒言。”


    所以,結合前後語境,太太口中的小人是指二嫂子?


    雖然二哥不靠譜,莊洵對二嫂的印象是極好的,在他的記憶裏,林氏對人很寬厚,從未說過任何不好的話,體恤夫君,尊敬長輩,絕對的大晉朝好媳婦,比大房那兩個明裏暗裏亂鬥的女人靠譜多了。


    莊洵是真糊塗了,當初哭哭啼啼求著二哥娶妻的是她,現在二房蒸蒸日上,人人都得讚她一句,陽光好,挑了旺夫旺子好兒媳,她竟不滿意了。


    對話到底沒能進行下去,甭管莊陳氏說什麽,三爺隻敷衍幾句,從震威堂出來,他兩條眉毛都擰成蚯蚓,快步出了府門直接往神威將軍府而去。瞧母親的態度對二嫂子是相當不滿,指不定啥時候又要生出幺蛾子,他得找二哥商議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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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陳氏膈應著,榮府二老爺賈政也不好受。


    他當初連考幾次也沒能進士及第,隻得花錢捐了個官,做到現在,也就是個上部的台麵的工部員外郎。莊洵年十五,不過是有個好二哥,竟然直接蹦到他頭上,成了直屬上司,這是怎樣一種丟臉的境況?王夫人還在為元春封美人高興,沒注意到自家老爺不對勁,等她接到信報的時候,寶貝蛋又遭了秧。


    這事說來也簡單,前朝之事,賈寶玉是不關心的,他是終年如一日,在府上同姐姐妹妹調笑,出去就同賈蓉秦鍾等人廝混,機緣巧合認識了小戲子琪官,這位可是京中紅人,同好些官家公子都有往來,尤其皇子水溶。


    哦不,新皇登基,這位已經是王爺了。


    賈寶玉沾這副皮相的光,在圈內吃得很開,這日玩高興了,他抱著琪官嗅了嗅,就讓人家最大的金主撞了個正著。水湛登基,水瀚水潢都遭了秧,老七水溶日子還同從前一樣,他從不惦記權力,新皇也樂意善待他,前日剛封了王爺,出來樂嗬就撞見這一幕,從水溶的角度,看不到琪官欲拒還迎的表情,隻能看到他推攘著,讓賈寶玉退開,寶玉更來勁,嘴裏竟念起了混詩。水溶氣極,比了個手勢,跟他出門的侍衛就蜂擁而上將賈寶玉揍了一頓。


    青天白日遭橫禍,這還不算,水溶也是個妙人,揍完還讓人將他抬回了榮府去,正巧撞上坐著官轎從工部回來的賈政,王府的侍衛幾句話一說,賈政老臉漲紅,怒火中燒。他本就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麵自恃清高,喜讀書,愛和文人雅士交流,另一方麵,他對自個兒又有一種潛在的厭惡,很自個兒沒考上科舉,沒能堂堂正正的坐上官位。天下父母有一點是相同的,自己沒做到,總希望兒子能爭口氣。


    指望賈寶玉上進?考科舉?


    薛家那呆霸王都比他靠譜些。


    賈政打心底裏不喜歡這個兒子,之前撞見他同丫鬟廝混,打!看那些不正經的話本小說,打!考他學問答不上來,打!在榮府,賈寶玉誰也不怕,唯獨在賈政麵前就像是老鼠見了貓。


    之前還隻是家務事他就遭了這麽多回,今兒個猥瑣七王爺包的小戲子讓王府侍衛狠揍了一頓,賈政隻覺得頭暈目眩,恨不得昏厥過去,被莊洵壓一頭,他心情本就不美,這消息簡直雪上加霜。待王府那倆侍衛離開,賈政再也忍不住,從門房出找了根木棍出來,就在榮府前庭將賈寶玉結結實實打了一頓。


    三尺多的木棍哢嚓打斷,起初賈寶玉還能嚎幾聲,後來直接啞火了。


    王夫人在院子裏同薛姨媽說體己話,正高興,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她總覺得這聲音熟悉,讓人去查看情況,不多時,嬤嬤就回來了,臉色蒼白,整個人都在哆嗦。


    “太太……不好了,寶二爺挨打了!”


    “什麽?!”王夫人大驚,顧不得當家太太的形象,快步往前院去,離得越近,打擊的聲音越是駭人,遠遠瞧見老爺的凶狠勁以及兒子奄奄一息的模樣,王夫人直接撲過去抱住賈政大哭,“老爺,你打我兒做什麽?”


    賈政這回是動了真怒,對於好麵子的假正經而言,吃點暗虧倒是好說,這混賬做出這般有辱門風之事,讓他丟盡了老臉,豈能輕易放過?賈政將王夫人推到旁邊,掄著木棒又要繼續,賈母終於趕了過來。


    “你住手!寶玉啊,我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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