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之事莊凜不說燕玉沒想主動去問,她很快就擬定了一份祝福計劃,太子水灝,三皇子水瀚,五皇子水潢……通通別想跑。


    她醞釀了兩日,趁二爺上朝那會兒功夫,披著黑貂皮鬥篷懶洋洋靠在窗台邊望著早春的天,雲層厚重,擋住暖陽,院子裏那兩科臘梅已經過了花期,迎春卻打出花骨朵,就要開了。


    燕玉盯著看了老半天,還是瑞官看不下去壓低腳步聲走到近前:“奶奶注意身子,天兒冷著,若進了寒氣當心二爺心疼。”


    “噯喲,我竟忘了這茬,隻要想起先前應你那事我就後悔,瑞官走了,讓我上哪兒去找這麽合心意的小丫鬟?”瑞官的確是個本分丫頭,她沒有杏兒漂亮,也沒春喜機靈,隻勝在一點:有自知之明。燕玉就是調侃,聽她這麽說瑞官低下頭小聲道:“請奶奶成全!”


    這倒稀奇,將軍府分家,等出了孝期夫妻倆搬去聖上賜下的神威將軍府,瑞官的地位還不連躍三級?她竟堅持要拿了賣身契出府去……若是用托特思維來看,很合理,可她身在大晉朝,便是將軍府的奴才,出門端的也是主子派頭。她本分知進退,對二爺沒啥非分之想,這就已經很對燕玉的胃口,加上此次隱瞞偷溜出府的消息瑞官於她有恩德,留下來必定能配好人家過好日子,她竟不願意。


    “你可知自己放棄了怎樣的機會?”


    “本來,我向二爺提起過,從他手下那幾個侍衛裏頭給你挑個夫婿……孝滿出去之後你就莫再端茶倒水,便學潘婆子,幫我打理內院瑣事。怎麽你竟想回去?”


    瑞官跪下去,“我不願離開奶奶,那時候幼弟病中,母親籌不出錢才將我賣到林府做丫鬟,我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回去與他們團聚,是您將機會擺在我麵前……我對不起您的信任,求您!”


    她言辭很是懇切,燕玉有幾分觸動,她慢條斯理躺會美人榻上,閉眼。


    “你去吧。”


    人家隻盼全家團圓,她總不能做了惡人,好歹是親口應下的事。


    “丫鬟大了不由人啊。二爺也是,這幾日總是欲言又止,不知出了什麽事……”燕玉在廂房內喃喃自語,忽聞院裏有男子的應對之聲,“二嫂子在煩惱什麽?說出來小弟幫您參謀參謀!”


    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幹淨與清亮,這是老三莊洵。略略一琢磨,燕玉便知他此行為何。幸而莊老三還有理智,並沒有闖入臥房,而是坐到石桌跟前耐心候著,不多時,燕玉出來了。


    “噢?三爺有何高見,隻管說來聽聽,若能讓我滿意,便應了你特地避開二爺偷溜到驚雷館所求之事。”


    “嫂嫂當真奇女子!”


    “當不得真這般誇讚,你倒說說,我煩憂之事如何應對為上。”


    莊洵是個缺心眼,看二嫂如此爽快,毫不客氣的將二爺費心隱瞞的消息通通抖了出去,故事很生動很好聽,如果說被皇子們盯上的那塊肥肉不是林如海,那就更美了……接任務的時候她就估算出問題的嚴重性,不曾想,老父竟這樣危險。


    “太子自出生起就比旁的皇子尊貴,最得聖上寵愛,怎麽竟……?還有三皇子,五皇子,他們母妃都是寵冠六宮的,外家勢力也龐大得很,我聽說三皇子騎術精通,五皇子儒雅謙和得天下讀書人支持,對那位置最有競爭力。便是如此,吾皇身強力壯,算計這些是不是為時過早?”


    莊洵本想安慰林燕玉說,以他二哥對二嫂子寵愛疼惜的程度,斷不會讓林大人在揚州出事。不說別的,賈敏死了,尚在新婚之中的林燕玉就守孝一年,莊凜欲求不滿天天在侍衛營裏瞎折騰,眼看著就要奔出頭,林如海又出事……這是守活寡的節奏?


    至於前朝之事,這個不能說得太細。


    “嫂嫂慎言,莫要妄議朝政。”


    隻有又是一通安慰,莊洵說的實際都是廢話,什麽二哥自會處理,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嫂嫂無須擔心……這些話本沒啥意義,燕玉聽得舒心,爽快的解答了莊洵心中的疑惑,正如她猜測的那般,三爺潛心研究圖紙,找來鐵梨木試驗了好幾回,統統失敗……他壓根沒法將那堆亂七八糟的零件組裝到一起!


    燕玉看著石桌上那隻頗具存在感的匣子,這廝真是準備充分。


    莊洵打開箱子,將零件倒出來堆在桌麵上,他腆著臉笑道:“嫂嫂你最好,求指點!”莊老三姿態擺得這樣低,再拒絕也不合適,燕玉伸手撥了撥滿桌零件“初學就用這樣的好料,你也不心疼。”說著她朝瑞官那方遞了個眼神,讓小丫鬟們退開些,莫杵在跟前,回房拿出自個兒那套工具,在零件堆成的小山之中找出一套機槍連弩需要的料子,讓莊洵將剩下的收起來,這才動起手來。


    她每處理一個零件,都會點出必須注意的關鍵之處,花了半個時辰將全套設備製成標準型號,然後示範著組裝起來。


    那些折磨了莊洵半年怎麽也不聽話的小東西到燕玉手裏全都乖覺起來,環環相扣,很快就組成了當日所見的連弩,莊洵大喜,迫不及待接過去把玩,興致起來竟學著酸儒的模樣拱手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二爺就是這時候回來的,近日來,聖上於夢中頻頻與仙姑相遇,對於前朝之事越發懈怠,諸大臣折子還沒遞完他就迫不及待趕回去同仙姑續夢前緣,作為純臣,莊翼德很擔心,聖上的舉動讓朝中老臣很不滿,皇子們蠢蠢欲動大肆拓展勢力,競逐天下。年長的幾位皇子之中,唯有老大老四瞧著安分些,別的幾位硝煙戰火甚濃,眼瞧著就要撕破臉。他們怎麽爭怎麽鬥不要緊,莊凜無心插手,隻有一點,別傷害他的既得利益!


    一切阻撓他與媳婦燕玉親熱的都是惡勢力!


    莊凜剛派出一隊人去揚州保護嶽父大人,趕著回來求表揚,就見老三在他媳婦跟前耍寶。草!這自然散發的小流氓氣息到底是打哪兒學的?


    “老三啊,趁哥哥不在府中,你讓你嫂子做什麽?”


    某人背脊嗖的挺直,嘿嘿,嘿嘿。


    “嫂嫂教我機槍連弩的製造方法,二哥你不知,早先我就想來問問,誰知母親竟封鎖了驚雷館讓嫂嫂誦經祈福,我想著你不在府中,嫂嫂稍不注意就會惹人詬病,硬生生忍了半年……今次我是光明正大過來的,沒給你添麻煩。”


    小樣,還挺得瑟!莊凜一巴掌拍在老三後腦勺上,笑罵了幾句。


    “都學會了?”


    “想拜女人為師,傳出去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莊凜就不待見這廝那得瑟模樣,還想說點什麽,燕玉從桌子底下伸手在二爺腰間擰了一把,她裝得溫柔端方,笑道:“本就是玩笑,誰還能當真?我是機緣巧合得到此書,裏麵介紹了幾種改良後的常用武器,連弩還是簡單的,我研究了好些時候才弄明白,別的尚無頭緒,三爺若對武器製造有興趣,先將眼前這樣吃透,回頭我再謄幾樣方子給你。”都是半自動的冷兵器,威力趕不上光能炮,在這個時代卻已經很了不起,林燕玉是內院女子,不能事事強出頭,有個熊孩子頂著也不失為一條妙計。


    “這也太便宜他!”二爺完全沒有兄弟愛,逮著機會就給親弟弟拆台。


    莊洵都想哭了,尼瑪,嫂嫂才是真絕色,哥哥太無情太殘酷太無理取鬧……怨夫的心思你莫猜!“二哥你不能這樣,我保證,絕不向外人泄漏半分,鬧出任何風波我都一力扛下來,不牽連嫂嫂。”


    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事情就這麽定了!”


    我草!我草草草草!以算計弟弟為榮,哥,你到底是不是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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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分家之後,各房不再同坐而食,驚雷館這邊臨時擴建了小廚房,除了給太太請安,燕玉不用出去看人臉色。她雖是二房奶奶卻有誥命加身,品級比莊陳氏略低一等,在豬隊友和俏表妹跟前優勢卻很明顯。


    一時間,西風壓倒東風,莊陳氏冷靜下來也慶幸府裏已經分家。


    那狐狸精沒兒子傍身已經這般得意,以後還不翻了天!


    凜兒魔障了,親娘的話也不聽。


    在內院爭鬥中,燕玉連連勝利,這讓莊陳氏心情很不美好,禁足令解除之後,燕玉又恢複了晨昏定省,她是有心,往震威堂跑了幾日,莊陳氏再也按耐不住……素色的衣裳也掩蓋不住她那芙蓉嬌色,成親一年,林燕玉模樣又長開些,越發周正,身上的氣勢更足,全不像庶出女。


    莊陳氏同賈敏是同輩,年歲相差不大,當初敏姑娘在京中名聲很大,知禮儀懂詩書,將好些官家嫡女壓下去,她就在其中之列……賈敏什麽都比她好,隻可惜她身子骨不好,短命不能生!二十幾年過去,莊陳氏子孫環繞,將軍府蒸蒸日上,賈敏呢?她在哪裏?


    每每憶起當年,莊陳氏就讚老天有眼,大快人心。


    那時候聲名遠播的好女子,現在又在哪裏呢?


    雖然不比王夫人那般深入骨髓的憎惡,莊陳氏對賈敏也是不屑的,她總覺得那人虛偽,本以為林燕玉是庶女,不應像她,現在看來賈敏倒是真賢惠。能把庶女當做嫡女,這通身氣派,甭管你說什麽,她從不黑臉從不生氣,瞧著溫柔賢惠……讓你想發作也挑不出錯來!


    莊陳氏見了燕玉就生氣,直接打發她回去,沒事別來震威堂晃悠。林燕玉轉身就勾了勾嘴角。到底是個沉不住氣的。連這都忍不了,也就配同豬隊友鬥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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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三,榮府春日宴,沒了燕玉的祝福宴會基本是成功的,王熙鳳邀請了好些世交小姐,府上寄居的黛玉寶釵也正式走到眾人眼前。薛寶釵已經十歲,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大姑娘,她本就是圓潤福貴之相,因為心情好,更添幾分嬌豔。


    寶釵一年的努力終於沒白費,在賈寶玉越發墮落,同賈蓉秦鍾等人鬼混的時候,薛呆子在侍衛營遭各路猛士胖揍,起先他還有些嬌氣,總拿少爺身份說是,意識到皇商薛家大爺的身份不僅無法幫他奠定地位,反讓他挨揍頻率更甚,薛蟠怒了,他本就是個一根筋,受了這樣的刺激,竟日日往死裏操練,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一年來,薛蟠同母親妹妹相見的時候很少,即使見了麵,在侍衛營挨揍這樣的事他也不會說,麵子是一回事,想起妹妹趴在繡床上失聲痛哭,薛蟠心裏總不是滋味,他果真這般沒用?竟將那般溫柔寬厚的妹妹逼到這份上。


    鬥誌被激起,薛呆子進步神速,南征軍班師回朝的時候他已經進入精英營。


    正是鼇禹手下。


    消息傳回梨香院,薛姨媽喜極而泣,好在當初聽了哥哥王子騰的建議,她從未想過蟠兒竟有上進的時候。寶釵自然也是高興的,與此同時,她心中又有憂慮,近來發生的許多事情與上輩子都完全不同,是她重生帶來的改變?還是林燕玉沒死的緣故。


    這才什麽時候?將軍府竟然分了家,過程還挺公正,二房有禦賜宅邸不說還得了三成家產。


    一切都不同了,她不能再憑經驗躲避災禍,以後要更加小心才是。


    黛玉這一年過得也很不錯,父親林如海占著揚州巡鹽禦史這樣的肥差,深得聖上信任,庶姐又加入將軍府二房為正妻,現在竟還成了從二品誥命。因賈敏的關係,史太君對她本有八分疼愛,現在也生生變成了十分。


    滿意,很滿意。


    想要將雙玉配對的想法更加強烈。


    還是同樣的做派,上輩子總被別人說成裝模作樣假清高,現在竟成了官家貴女氣派。林家祖上可是列侯,滿門詩書,庶女都能嫁為嫡妻誥命加身威風八麵,黛玉正兒八經的嫡女還能沒點脾氣?


    三春同黛玉走得更近,將軍府分家,孝期結束之後二房就要搬出去,她們隻盼能跟著黛玉沾點光,去神威將軍府上露個臉,最好是能傳出好名聲去。尤其探春,她很有想法,卻是趙姨娘所出,又因為攀附王夫人同姨娘離了心,畢竟不是王氏的親生女兒,能盼到什麽好姻緣?她總得為自個兒打算。


    沒有寶釵為難,黛玉在榮府的日子過得也很不錯,她還不知父親林如海在多重打擊之下對已逝的發妻賈敏心涼了大半,盤算著娶一房繼室,將黛玉接回揚州好生教養。早知道榮府腐敗至斯,他斷不會親手將愛女送去。


    上巳節的宴席,寶釵與黛玉竟壓過了榮府正經小姐在京城貴女圈內露了臉,薛家皇商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寶釵早有心理準備,並未刻意攀附,隻笑著坐在自個兒的位置上,輪到她的時候才接對或者吟詩,圍在黛玉跟前的姑娘更多些,想來出門之前就被家中嫡母囑咐過,這位是莊家凜二奶奶的妹妹,又是林大人掌珠,前朝風雨飄搖,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正是混亂的時候,若能拉攏林如海,豈不是將揚州巨富握在手中……那三位能不動心?


    後院女人的地位都是由前朝爺們帶來的,榮府瞧著氣派,實際已經遠離了權力中心,他家的帖子能請來那麽多世家貴女?


    這其中八成都是奔揚州林家來的。


    黛玉隱約察覺到近來旁人待她越發親厚,具體為何卻是不知,能同府上眾人和氣相處正是她期望的,外祖母雖好,到底是寄居過來的。黛玉一方麵想回揚州自家,一方麵又舍不得外祖母與寶玉,府中姐妹也是極好的。


    再說,母親仙去,若沒有外祖母教導,以後怎能嫁個好人家?


    縱使日子舒坦了,黛玉也不免想得深些,不知不覺又蹙起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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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玉是在一個半月之後接到任務完成信息。


    因為二爺的保護以及她對三位皇子的祝福,林如海幸運躲過多次致命截殺,朝堂之上局勢瞬息萬變,現在,聖上已經察覺了太子的野心,拿著證據正要發落,其他兩位皇子也不敢妄動,林如海安全了。


    “任務【顫抖吧,數字軍團!】完成,獎勵太太莊陳氏私密手劄一本,請善加利用。”


    真正拿到這本手記,燕玉才知道自家婆婆有多牛逼。


    這裏頭記載的多是小事,哪些是她的心腹,哪些可以信任,節日送禮情況,府中經濟情況,自家私房等等……這些都不是重點,閃瞎狗眼的是,裏頭竟然夾了兩份書信,瞧著年生有些久,紙張早就泛黃了。


    是情詩!年輕時候別人寫給她的情詩!


    林燕玉看完之後,讓管家大人掃描了各房動向,將手劄塞進懷裏,偷偷丟在大房韓氏散步途中,在花叢邊,能一眼看到,又有些欲遮欲露。她前腳離開,韓氏就過來了,果然看到了花叢邊的冊子,雖出自武將家門,文學造詣不高,常用字還是認得的,她翻了幾頁心裏就跟擂鼓似的,前後看了看,沒人,她趕忙將冊子塞到衣襟內,帶著大丫鬟轉身回了院落。


    這才是老天有眼,太太將自家侄女弄進來膈應她,現在終於有把柄落在自個兒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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