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打扮上來說,倒確實有幾分相近。


    可氣質上,一個溫婉嬌柔,一個靈動俏魅。


    別的不說,表小姐的眉間慣常是有抹憂色的,而自家小姐這兩隻眼睛清澄透亮,神態多見嬌憨之色。


    但這身打扮,是自家小姐折騰一早上的成果,若說不像,豈不是會讓小姐傷心?


    怕打擊到嶽清嘉,淩薑隻得半捂著良心敷衍她:“怎麽說小姐和表小姐都是帶血親的,就算不打扮,長相也有三分相似的。 ”


    這番滿分回答,讓嶽清嘉的眼越發作亮,她喜滋滋地攬鏡自照起來,越照,越覺得自己是真和彭慈月長得像。


    這麽說,那她成功的概率豈不是又大了一些?


    淩薑則無語凝噎。


    小姐在追慕男子,且追慕的還是花名滿都京的博安侯,要是被老爺夫人知曉了,自己鐵定在嶽府要待不下去的…


    *


    當馬車停在座飄著彩帶、裝修得極其紮眼的閣樓前時,嶽清嘉有些傻眼了,她問淩薑:“不是說他昨天和前天都在青樓裏麽?怎麽今天又是青樓?”


    淩薑哪裏能回答得了嶽清嘉?她自己早就羞得滿臉飛紅了。


    雖然人在馬車中,卻連頭都不怎麽敢抬。


    不遠處,那些妖妖媚媚的招客聲中,清晰無比地鑽進耳朵裏頭,感覺像被妖魔鬼怪包圍了一樣。


    幸好,嶽清嘉就是再好奇,也知道這地方不是姑娘家能隨便進的,故而並沒有要進去探一探的想法。


    話說這姓康的小老弟也真是勤勉,天天大保健,腎功能這麽強的嗎?


    就不能搞點別的、健康些的娛樂活動?讓她也有個偶遇的機會不是?


    嶽清嘉有些沮喪。


    淩薑聲如蚊蚋:“小姐,要不咱們回罷?等哪天康侯爺不來這種、這種地方了,咱們再跟著。”


    見淩薑頭都不敢抬,嶽清嘉想了想:“實在受不了的話,要不你先回去?”


    淩薑一驚,這下把頭抬起來了,晃得跟拔浪鼓似的:“不成,我不能離開小姐的。”


    嶽清嘉拍拍她的肩,想起件事來:“對了,這位康侯爺,瞅著該有二十來歲了罷?”


    淩薑回道:“這個奴婢查過了,康侯爺今年二十有三。”


    嶽清嘉暗襯,這個年紀,在古代絕對算大齡剩男了,有些生理需求也是正常的。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


    入雲閣最頂樓的包房中,一柄金線勾邊的檀木折扇撩開簾。


    康子晉俯眼,望了望停在不遠處,卻不怎麽敢靠近這入雲樓的馬車。


    祝金挨了過來,低聲問:“主子,可要屬下去探上一探?”


    康子晉沒說話,倒是棲桐聞言,促狹地笑:“真真是個蠢才,這還不知道是誰?”


    “真不知道。”


    祝金很實誠地搖頭,又不服氣被罵,粗聲粗氣地瞪眼問他:“難不成你知道?”


    棲桐搖頭晃腦地:“我自然知道了。”


    祝金‘嗐’了聲:“盡閉眼瞎猜,人都沒下過馬車,你打哪兒知道的?”


    棲桐偷偷覷了眼已經坐著品茶的主子,見他麵色尚可,便大著膽子和祝金邀起賭來:“我要真猜對了,你給我二兩銀子?”


    祝金自然不會退讓,當即掏出二兩銀子,正想反手拍在桌上,就見主子眼風掃了過來。


    他立馬軟了膽子,訕訕地縮了縮脖,對棲桐攤開手:“呐,我這銀子可掏出來了,你要猜得不對,就乖乖輸我二兩。”


    棲桐嘿嘿鬼笑,一幅勢在必得的模樣:“我先要告訴你的是,那馬車裏頭,鐵定是名女子。”


    “怎麽說?”


    棲桐揶揄起來,笑得見眉不見眼地:“你呀你呀,你這腦袋瓜子真是通的不成?要是男子,為什麽不敢進來?”


    祝金張了張嘴,想說或許是人家潔身自好,不想進這種地方,可礙於主子就在旁邊,他隻得把這話給咽了回去,轉而硬梆梆嗆道:“統共就男女可猜,不是男子就是女子,這有什麽好說的。”


    棲桐冷笑一聲,正想再說些什麽,門被敲響了。


    他走過去拉開,門外立著位抱著琵琶的女子。


    那女子雖著兜衣紗褙,卻不似這樓裏其它的花姐兒一樣,恨不得露出半個胸.乳來,而是把領兒一再上提,都快給提到鎖骨沿了。


    見了棲桐,那女子緊張地朝他笑了笑,聲音很輕:“請問,康侯爺在裏頭嗎?”


    棲桐滿心記著祝金那二兩銀子,一時想不起來,這是自家主子何時新交的相好。


    他斜了下身,見主子已恢複了佻薄散漫的模樣,正單手撐額,漫不經心地看了過來,眼無波瀾。


    雖不似是記得來人,卻也未拒絕美人到訪,隻淡聲說了句:“進來罷。”


    那女子眼帶欣喜,腳步飄逸地踏進了包房內。


    她抱著把黃揚木琵琶,右手的尾指還不安地勾絞著自己的衣角,配上那張姣花照水般的芙蓉麵,真真好一股嬌羞怯情惹人憐的模樣。


    康子晉沒招呼她,反倒出聲叫住就要退出包房的棲桐和祝金,用折扇點了點樓下的方向:“看能不能邀上來,就說本侯請吃好茶。”


    棲桐應了,退到房外帶上門,轉身就見祝金把嘴咧得老開。


    棲桐愣了下:“你樂甚?”


    祝金伸出手掌,勾了勾指頭示意他給錢,嘴裏得意到:“主子說讓把人給邀上來,就鐵定不是姑娘家,你猜錯了。”


    這回,換棲桐樂出了聲。


    他一邊下樓,一邊怪眉怪眼地取笑道:“你長這麽大個腦袋是用來唬人的罷?這都不知道。主子那是讓咱們下去戳破她,讓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不怕提前告訴你,那位你也認識,就是二小姐提過一嘴,你也盯過幾日的,這回倒是讓人給跟回來了。”


    祝金後脖頸一僵,心想自己怎麽把那茬給忘了?


    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聽棲桐搶先道:“誒?可不興中途變卦啊,這賭約可是經主子見證的,你要反悔也成,我可以直接求主子扣你晌銀,就是在主子那兒,你可有一段時日要抬不起頭來了。”


    說笑間,二人已到了街角那馬車前。


    棲桐徑直走過去,恭聲對車夫道:“勞煩通報一聲,我們侯爺邀姑娘去樓上吃茶,陳年的金瓜貢,一定對姑娘的口味。”


    裏頭默了好幾息,才傳出把低沉、明顯刻意壓著嗓子的女聲來:“閣下是否認錯了人了?我們爺在此等候好友,不識得閣下口中的侯爺。”


    這就很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了。


    都京城中,再是浪蕩不講禮的郎君,也鮮少有會單獨和女婢同乘的,就算有,那更不可能會是個連青樓都不進的人物。


    棲桐心中竊笑,臉上卻不顯,隻秉手道:“如此,倒許是我等錯認,攪擾了郎君,實在抱歉。”


    裏頭再次傳出個聲線怪異的“無妨”二字。


    棲桐笑了笑,轉身對上張拉得極沉的黑臉。


    習武之人多耳目靈敏,祝金在嶽府蹲了好幾天,這把聲音他當然聽過,明顯是那嶽府小姐的一個貼身婢女故意遮扮的。


    二兩銀子就這麽沒了,祝金好不忿氣,越想越覺得那嶽府小姐和自己不對盤,他不甘得很:“滿都京城,哪個官宦之女不曉得長瑩公主對咱們侯爺的心思?這兩三年來,早沒有姑娘敢這樣跟著侯爺、打侯爺主意的了,這嶽府小姐是吃錯了哪付藥?”


    他豎眉立目地瞪了那馬車幾眼,主動攬活:“我去與主子回話,順便問問主子,要不要想法子把她們給攘走。”


    他樂意爬樓,棲桐自然不和他爭這差使,拿了賺來的二兩銀子,便喜滋滋去了守著的地兒。


    第20章


    包房外,時不時有成雙成對的男女走過。


    遠遠近近的調笑聲、甚至更直接的肉.體咂摸聲不時透進門內,讓女子越發拘束。


    從她踏到房內起,除了那句讓自己進來的話,自斟自飲的男子甚至都沒有讓她坐下。


    她咬咬唇,勾著衣角的尾指越發收緊了些,怯聲道:“侯爺,奴新近學了首曲子,想、想給侯爺聽聽,侯爺可允許奴為您獻唱一曲?”


    康子晉這才抬眼看了看她,隨手指了個坐處。


    這是允了的意思。


    女子眼裏立時浮上了欣喜,她抱著木琵琶,小心翼翼地坐上那高凳,再調整好琵琶,纖纖十指找好位置,也不用開嗓,琵琶音響,清喉便起了。


    聲如嬌鶯初轉、沉魚出聽,沒有一點滯澀之音。


    不嗲,還帶著水鄉姑娘特有的軟語口音,幽幽咽咽,娓娓動聽,而樂曲又如清泉孱孱,輕柔悠緩,合在一起,令人心醉。


    一曲終了,女子才敢羞答答地將目光升起,不防撞入雙含著撩人笑意的瑞鳳眼中。


    那雙惑人的眸子似深潭、似春水,直要把她給吸進去溺庇似的,對望久了,竟讓她有失神眩暈之感。


    女子麵皮發熱、臉頰浮紅。


    她鼓足了勇氣,正想開口說話,就聽見幾聲敲門聲,隨後傳來嬌滴滴的聲音:“是康侯爺在裏頭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女子頭皮一麻,卻不得不自覺去開門。


    門外,槐娘正舉著手在整理發釵,聽見開門的聲響,還當是康子晉的哪個小廝,可媚眼發到一半,卻見是自己樓裏的姑娘。


    且還是她最瞧不順眼的那個。


    槐娘伸手拂開她,還沒進到房內,便毫不客氣地嬌聲怪氣起來:“喲,這不是我們入雲閣有名的清倌榮施姑娘麽?那麽多溫雅郎君、俊秀的公子哥兒在等你獻唱,你怎麽反而溜到康侯爺這兒來了?他可不是個風雅之人,不愛聽你這些清曲兒。”


    說著這些話,她卻半扶著門框,整個人半掛在上頭,還朝康子晉拋了個明晃晃的媚眼:“奴說得對麽?晉郎?”


    名喚榮施的女子臉上帶著昭然若揭的局促,小心解釋:“侯爺救過我,我、我是來向侯爺道謝的。”


    槐娘偏過頭去,上下掃了她幾眼。


    與往常無差,還是一看她這幅良家女子的作派就不得勁。


    槐娘離了門框,合上門,風情萬種地扭著腰走到康子晉身旁,極其自然地替他斟起茶來,大方問道:“侯爺居然如此心善,居然還救過我們榮施姑娘,隻不知…是怎麽個救法?”


    這話不掩曖昧,讓榮施心間一緊,又見那槐娘已經倚到康子晉椅邊了,二人看起來無比親密。


    榮施不由得暗自撰緊了手。


    為什麽、為什麽她就做不來這些?她連遠遠見他一眼,心都狂跳不止。


    方才彈奏時,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讓指尖沒有發顫,喉嚨也沒有作抖,惶論像槐娘這樣,直接靠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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