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清嘉雖然隻看了個半懂,但詞意中的悵惘和悲切感,她還是能切切實實感覺得到的。


    而她之所以會這麽做,主要還是因為,在二皇子成親的頭兩天,彭慈月一改魂不守舍的愁臉,突然朝她露了個笑臉。


    這麽一笑,把嶽清嘉給笑蒙了,也給笑醒了。


    對著眼神清明的彭慈月,嶽清嘉突然意識到,找男配什麽的可以先擱一擱,她得先撮合男女主,不然這一個說分,另一個也默默地療好了傷,轉投男配環抱,餘生各自歡喜,她豈不是馬上就藥丸?


    *


    淩薑辦事倒是利索,沒過多大一會兒就回來了,並且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


    嶽清嘉滿意地對淩薑豎起了大拇指。


    喜宴還沒開場,主仆二人閑得到處逛,走到個人不多的爬山廊前時,聽到幾聲狗叫和隱隱的人聲。


    繞過片奇石,就看到有個穿著紫紋箭袍、係著蹀躞帶,腰間還像模像樣別了把劍的少女,正單手撐膝、拱著臀,指指點點地在說話。


    而她指點的對象,是一黑一黃,兩條土狗。


    嶽清嘉支著耳朵聽了會兒,知道了這兩條狗似乎是在爭奪狗洞的優先使用權,而這位妹子,則是在苦口婆心地講道理。


    兩條傻狗倒是沒繼續叫了,它們昂著狗頭,半蹲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在疑惑這個人類,為什麽要插手它們狗族間的戰爭,還是覺得她的話確實有理,誠心收聽狗德的在線教育。


    嗓子突然發癢的嶽清嘉沒忍住,咳了兩聲,正好打斷了這場狗族文明大講堂。


    那妹子回過頭來。


    她鼻梁俊俏筆挺,漆眉漆目的,長相倒是很有些英氣。


    見了嶽清嘉,還眼睛一亮,似乎是認得她,張了嘴正想打招呼,又記起自己的學生來。


    她直起身,簡單做了下技術性總結:“總之,你們以後得相親相愛,要學會溫良恭儉讓,知道嗎?去罷。”


    說完,她大手一揮,倆狗子衝她汪汪叫了幾聲,邁著小碎步跑開了。


    趁著這個空檔,嶽清嘉在淩薑的提示中知道了,這妹子是博安侯府的二小姐,也就是那位康侯爺的妹妹,名叫康宛妙。


    目送了學生,康夫子轉身,衝嶽清嘉抬抬下巴,直呼她大名:“嶽清嘉。”


    嶽清嘉對這位真.狗吵架了也要勸上兩句的侯府小姐福了福身:“康小姐。”


    康宛妙掰了掰指節,發出哢哢的聲響。


    她打量了下嶽清嘉:“你一個人?看來你也是不受人待見的,要不,咱們搭個伴?”


    嶽清嘉抖了抖唇角。


    你才不受人待見,爸爸可是社交達人,隻是技能寶貴,在蓄力罷了。


    “康小姐說笑了,博安侯府金尊玉貴,您怎麽會不受待見呢?這席眼看要開了,我就不打擾康小姐了,告辭。”


    再福了下身,嶽清嘉帶著淩薑走開了。


    等吃過喜筵、嘮過嗑,言語間的應酬與交際都差不多了,鍾氏才帶著嶽清嘉回了府。


    一下馬車,嶽清嘉就直衝彭慈月的院子。


    彭慈月正倚在院裏的美人靠上發呆,見嶽清嘉火急火燎地進來,她麵帶詫異地坐起來,問道:“嘉姐兒,怎的了?”


    嶽清嘉拉著她進了內室,這才把自己的盤算給說了。


    聽了嶽清嘉的話,彭慈月斂目靜默了半晌,低聲道:“嘉姐兒,謝謝你苦心為我謀劃,可我二人身份天差地別,終是無緣相守。既他來信訣別,這朱弦已斷,不若就此,兩相忘懷罷。”


    嶽清嘉急了,脫口而出:“這怎麽行?”


    她反應這麽大,彭慈月自然疑惑起來:“嘉姐兒?”


    嶽清嘉定了定,隻能硬著頭皮勸道:“身份這種事,你們誰也選擇不了,但相愛的人,你們可以選擇啊。而且我今天特意觀察了,二皇子丁點兒喜意都沒有,臉上全是被迫成婚的無奈。皇家子弟,尊榮的身份對他來說,是光環,也是禁製,想來他也沒法隨心所欲…”


    見彭慈月眼神恍惚,似是意動,嶽清嘉又小心翼翼地添了句:“再說了,就算是分開,也要當麵講清楚吧?這樣不明不白的,單憑一封信,就斷了你們之間的感情,表姐…就不會意難平麽?”


    嶽清嘉這話音一落,彭慈月就陷入了沉思。


    意難平…怎麽不會?


    她夜夜夢他,白日裏,就是晃個神,都能想起他來。


    曾經的海誓山盟、甜蜜過往,又豈是一封信能斷得幹淨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前前後後的驚嚇加傷心,近來她的夢,著實怪異。


    先是夢到自己被帶回了紹通,被安排嫁給表兄,她誓死不從,且在成婚當天撞了柱,幸好他及時趕來,救回自己一命。


    向來溫雅,隻執琴毫而不動兵戈的他,卻當場抽了侍從的刀,紅著眼接連殺了好幾人。


    等帶著自己回了都京,他又派人把嘉姐兒給抓起來了,任她再四苦求,他也毫不留情地,讓人給嘉姐兒喂了毒。


    舅母身子骨本就不好,痛失愛女後,悲切過度,竟也撒手人寰。


    而舅父在接二連三遭遇滅頂之災後,明明隻有四旬的年紀,卻老態盡現,沒多久,便辭官離了都京,不知所蹤。


    夢境一轉,卻見他身著黃色的袞龍袍,高坐朝堂之上,眉目冷厲、殺伐果決,似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雖身居高位,卻眼若無情,身旁亦無親使,全是戰戰兢兢當差的官宦。


    往日軒軒韶舉、待人寬容和善的皇子,赫然變作了無情帝王,人人視他如白日閻羅、盛世暴君。


    那樣的他,令她心痛不已。


    雖然夢境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但她隱隱能感覺得到,他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多半是因為自己…


    一番掂綴後,彭慈月應了嶽清嘉:“嘉姐兒,你說得對,我去。”


    若那隻是個記性夢,倒也罷了,偏生又翻來覆去地,磨得她心神不寧。


    不管是真是假,總要規勸一番,也順帶賀他新婚,祝他餘生安好、順遂…


    ***


    這日風日晴和,江水不波。


    側邊的高閣中,祝金轉身匯報:“稟侯爺,人已到了。”


    康子晉啜了口茶,才用翟扇撩開竹簾,看了看綠蔭之下的兩名女子,正是彭慈月與那嶽府小姐。


    似是怕彭慈月站久了腳累,那嶽府小姐還特意找了個可以坐的地方,仔細吹淨了,才扶著彭慈月坐下,看起來,可比侍女還要貼心。


    再次想起梁致說的,她不待見彭慈月的話,康子晉不由得深思起來。


    嶽府這個,莫非藏著什麽私心?


    見主子沉眸思量,一旁的棲桐大膽猜測:“會不會是這位嶽小姐,瞧上了二皇子,想借彭姑娘攀親?”


    與正妃不同,皇子納側妃,從來都是成雙的,這樣想來,棲桐的話也不無道理。


    隻是,以這個嶽清嘉的身份,倒也不是做不了皇子側妃。


    可她若打著,要和那彭慈月一道嫁予致弟的算盤,那就怪不得他要插手了。


    康子晉想了想,吩咐道:“派人盯著這嶽府小姐一段時日,她若再試圖與二皇子接觸,即刻報予本侯。”


    祝金應是。


    玉白的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康子晉又開口道:“對了,本侯記得,嶽府隔壁…似乎是駱將軍的府邸?”


    聽棲桐確認了,他接著問:“駱將軍似乎有個兒子,與這嶽府小姐年歲相當?”


    棲桐迅速回憶了下,答道:“侯爺好記性,那位是駱將軍的長子,名喚駱垣。”


    康子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哦,聽聞駱將軍闔府將於下月回都京,既那駱府郎君與這嶽府小姐如此門當戶對,何不撮合一番?成人姻緣,咱們也積些功德。”


    棲桐及祝金領意:“屬下明白。”


    話音才落,便有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


    離門最近的祝金貼耳上去,聽了聽:“是女子。”


    康子晉頷首後,門被拉開,身著梅紅抹胸裙,外罩一件煙色長褙的女子端著漆盤,妖妖嬈嬈地走了進來。


    還沒放下手裏的漆盤,她便開口嗔怪道:“侯爺幾時來的?怎的不叫奴來伺候呢?”


    康子晉斜倚在竹簾上,掛著笑的眉眼間,流轉著風情:“你這不是聞著味兒來了嗎?”


    見他麵色尚可,那女子隨手把漆盤往桌上一放,便順勢坐上男人的大腿,雙臂還攬上了他的頸子,豐隆圓實的胸部使勁貼了過去,嘴裏嚶嚀有聲:“晉郎,抱抱槐娘嘛~”


    得了主子的眼神示意,棲桐和祝金連忙避開,二人到了外間,剛帶上門,就見好幾個花兒娘結著隊來了。


    濃濃的香風撲麵而來,棲桐還好,畢竟常年隨侍在主子左右的是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而祝金,則兩手牢牢貼在臀側,臉上繃得緊緊的,似乎連呼吸都憋住了。


    一到樓下,祝金便接連打了好幾個震天響的噴嚏,虎氣生生、粗眉環眼的一張棕臉,瞬間眼淚汪汪的。


    棲桐忍俊不禁地調侃:“怎麽著,還對香粉味過敏啊?這往後討了媳婦兒可怎麽辦?難不成,還不讓你媳婦兒擦粉了?”


    “呸!老子才不是對香粉味過敏,是這群娘們兒用得忒多了,正常人裏,老子隻見過遮狐臭的這麽個用法。”


    說完這話,祝金又嘀咕了一句:“侯爺怎麽受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手給自己安排情敵,兒子好樣的。


    第10章


    -----------


    棲桐翻了個白眼:“怎麽受不了?我要是侯爺,我也寧願這麽花天酒地的,沉醉在花兒娘懷裏,就算是被香粉嗆死,也好過被那勞什子寡婦公主惦記。”


    祝金也皺起了眉:“那長瑩公主,還想嫁咱們侯爺呢?”


    棲桐抱臂冷笑:“想啊,怎麽不想?宮裏頭的消息,她可是隔三岔五就要提自己再嫁的事兒,那話裏話外,都是想嫁到咱們博安侯府來,要不是侯爺花名在外,皇後娘娘和聖上都不同意,她可早就是咱們的女主子了。”


    祝金不耐煩地咂了咂嘴:“嘖,那可不成,咱們侯爺沉潛通透,皮相也是上等,怎麽能娶她一個寡婦?還有,咱們侯爺真要是娶了她,博安侯府又得被卷到帝後之爭裏頭去,就皇後娘娘那過河拆橋的本事,指不定咱們侯爺啊,就要和老侯爺一個下場。”


    棲桐附和道:“誰說不是呢。那長瑩公主也不曉得吃錯了什麽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咱侯爺對她壓根沒那份兒心思,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還要巴巴湊上來。”


    說完這回話,二人默了會兒。


    祝金伸手摘了片樹葉,練了練甩飛刀的姿勢,再開口時,莫名就夾雜了些憂色:“我就是擔心侯爺沉湎酒色,那浪蕩成性的名聲雖然保護了自己,可這今後要是遇著個想娶的姑娘,萬一遭了對方爹娘嫌棄,說咱們侯爺不是什麽周正之人,不願意把女兒嫁到博安侯府來,那可怎麽辦?”


    棲桐拿眼睨了下祝金:“你是太夫人上身了麽?太夫人那是想讓侯爺早些成家,才總是這樣念叨。咱侯爺自有打算,你別看現下博安侯府清閑得很,事事沾不著,其實也很有些如履薄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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