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的行程都沒有看見其他人,陳明相信他們進入了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向薇薇提出不要再深入。


    薇薇大不以為然:“怕什麽,我們有指南針,求生手冊,幹糧,罐頭,還有這個……”


    她取下背包,在裏麵翻了半天,竟然掏出一把銀色的手槍,炫耀著說:“老虎過來就打死它。”


    陳明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到處亂瞄的槍:“你怎麽弄來的?”


    “早叫人準備好了,一下飛機,就在車上塞給我。怎麽樣,我的人脈還不錯吧?”薇薇擠擠眼睛。


    陳明再三要求之下,薇薇終於把手槍收回了背包。但她堅持要深入森林,並且指責陳明耍賴,說話不算話。


    無法否認前途未卜的旅程令人精神振奮,神秘的森林誘惑著他們,看著準備充足的幹糧和各種昂貴的聯絡工具,陳明最終被說服了。


    他們朝大森林挺進。


    第三天,大興安嶺向他們展示了森林氣候的變幻莫測。一個小時內,晴天轉為陰雲密布,明明是大中午,本來就不大有陽光透入的森林卻仿佛驟然到了夜晚,幾乎要靠電筒來照明。


    低低的悶雷從烏雲深處傳來,似乎提醒人們一個可怕的大暴雨正在孕育之中。


    “我們應該停下找休息的地方。”陳明擔憂地看看頭頂上方,高大的樹杈之間是灰色的雲層,厚厚的,假如下起來,一定是場暴雨:“現在是大興安嶺的雨季嗎?”


    如果是的話,真不該選這個時候來冒險。


    “我又不是氣象專家,怎麽知道?”薇薇一邊走,一邊問:“要不要查一下指南?”她雖然喜歡冒險,但身體力行的次數並不多,也有點不安。


    “先找地方紮營。”


    “不可以找樹,會被雷劈到的。”


    “找個幹爽的山洞吧。”


    薇薇叫起來:“不要,電視上說山洞裏麵通常都會有蛇和蜘蛛。森林的蜘蛛很可怕,很大,而且毛茸茸的,還有毒。”她做一個惡心的鬼臉。


    陳明又抬頭看看天色,皺著眉問:“那你說我們在哪紮營?”


    薇薇被問住了。她悶了一會,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陳明。


    陳明不是善於猜度別人的心理的人,他一邊背著沉重的行李走著,一邊回頭,恰好看見薇薇此刻的表情。令人驚訝的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感悟卻猛然衝進他的腦海。


    沒用,她一定是覺得我沒用。


    我不是離蔚,也不是周揚。隻要他們兩人有一個在這裏,都會拿定主意,都會想出辦法,都不會被區區的一場即將到來的大雨難倒。


    “幹嘛這樣看著我?”薇薇停下腳步,瞪著陳明。


    陳明收回目光,把頭轉了過去:“我們找找,看有什麽地方可以紮營。”


    周揚回去總部了嗎?他發現了沒有?


    陳明腳步滯了一滯,忽然察覺自己的念頭又轉到了不該轉的地方,連忙把注意力拉回大興安嶺。


    兩人都沉默了,背上的背包滿滿的,很重。


    薇薇走了一會,忽然小聲地喊了一聲:“哥……”


    “嗯?”


    薇薇轉頭,看了他一眼,又把臉別過去:“沒什麽,隻是喊你一下。”繼續趕路。


    他們一直生怕在下雨之前找不到合適的紮營地,幸運的是,天上的烏雲來勢洶洶,悶雷不斷,卻一直處於光打雷不下雨的狀態。


    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塊看起來挺不錯的地方,幹淨的草地,靠著幾塊大岩石,剛好可以擋風,這樣帳篷不會被輕易刮走。薇薇到處看了一下,回來滿意地報告:“不遠的地方就是一條小溪,這下可好了,我發誓,明天一定要好好洗個澡。呀,渾身贓死了。”


    陳明挨著大石搭好了兩個帳篷,幹糧是薇薇準備的,都是罐頭,味道還不錯。吃過晚飯,薇薇開始抱怨天氣:“真討厭,都沒有星星。到處是烏雲,有什麽好看的?”鑽進帳篷睡覺去了。


    陳明卻睡不著。


    前兩晚都有薇薇為了森林美麗的夜空而盡情歡呼,沒有多餘的時間靜靜享受森林的寂靜。


    今晚卻不同,隻有他一人坐在帳篷外麵。天上沒有星星,黑色的天幕裏,也許擠滿了烏雲。


    連月亮也沒有出來。


    “我猜,你喜歡看星星。”


    很輕的聲音,仿佛怕驚碎了什麽。


    陳明豁然一驚,猛地回頭看看四周。森林深處傳來蟲豸的低鳴,斷斷續續。


    沒有人,沒有周揚。


    他鬆了一口氣。


    “我猜,你也喜歡看煙火,滿天的絢爛,一朵接一朵碩大的煙花。”


    夜那麽深沉,哪裏有煙花?哪裏有滿天的絢爛?


    一絲風鑽進陳明的衣領,他連忙攏起衣領,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冷嗎?


    不,一點也不冷。


    真的。


    草叢裏的蟲子在歡快地鳴叫,此起彼伏。他彎腰,撫摸著腳下的青草,以為那能讓心情舒暢一點。


    但指尖碰到了冰冷的泥土,仿佛是一種永恒的冰冷,一瞬間凍結了他的指尖,甚至他的心髒。


    離蔚死了,離蔚已經入土了。


    就埋在這樣的,冷冰冰的土下。


    他仿佛親眼看見了周揚埋葬離蔚的場麵,一望無際的牧場,青草,藍天,微風。周揚站在那裏,沉默而悲傷。


    白骨,那是離蔚的森森白骨。


    “人死了,屍骨還在。”


    “把我的離尉還給我,我就把你的離尉還給你。”


    “不,不……不,周揚,你不能這樣……你不可以!”


    “我可以。”


    周揚說,我可以。


    簡單的三個字,僅僅是三個字。陳明終於明白自己的價值,遠遠不如一把枯骨。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陳明顫抖著對自己反複說。森林的晚風開始冷了,他的身體在發抖。


    他的身體,曾經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緊緊擁抱,宛如永遠不會放開般地緊緊擁抱,讓火一樣的溫度流竄到身體的各個角落,讓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忘記寒冷的滋味。


    周揚,我喜歡看星。


    我喜歡滿天的絢爛,一朵接一朵的煙花。


    我喜歡荷葉的清香,午後的彩虹,朦朧的山水畫,還有當飛機滑過天際時,留下的白色的那道痕跡。


    我忘記了過去,卻殘留著愛上你的能力。偏偏又是愛,讓我想起了自己。


    “告訴我,我們可以回到過去。”


    “周揚,我做不到。”


    天與地之間,空氣停止了流動。


    “你說過,隻要我愛你,那就足夠了。”他哽著喉嚨,象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垂死掙紮。


    “我說謊。” 周揚說:“我也做不到。”


    心疼,為什麽總是無止境地心疼?


    我的心啊,你真願意流幹最後一滴血?即使當你知道,反反複複的掙紮,慘痛的犧牲後,並不能換來一丁點的幸福。


    下唇一陣劇痛,血腥味彌漫在舌尖,陳明咬著牙,從草地上站起來,搖搖擺擺地向帳篷走去。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我不是離蔚,不論你們多麽期待,不論我自己多麽努力。


    我不可能千杯不醉。


    傷心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流淚。


    所以,我永遠不會是離蔚。


    老天啊,求你讓我忘記周揚,哪怕隻忘記這個名字一秒,我也會衷心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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