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二上前兩步。


    這兩步,大殿內的氣氛陡然一變,仿佛是加了一層濾鏡,屋子裏的氣氛邊的十分嚴肅。


    迷霧無端從外麵吹來。


    頭頂落下金粉。


    煙霧與金粉混合在一起,將整個大殿內變成了人間仙境。


    歸二神色莊嚴,低聲念了一段經咒,又提到曾沁的名字,低聲講述著山間觀的門規,又說她入了山間觀,自然該拋卻凡塵俗世,一心向道,除此以外,他還說讓她謹記著家人的好,日後一心為家人祈福,不要過於怨念,要怪也隻能怪自己的命格生的太好。


    人太過出挑,便容易壓了別人。


    這一講,足足講了半個小時,曾沁始終睜大眼睛看著四座金身像,目光逐漸變得虔誠。


    管櫻櫻有一瞬間被這個場景吸引,眼神迷離,再看向歸二等人,隻覺得他們身上鍍了一層金光,好似天上的人下凡一樣,讓人打心底裏生出想要膜拜的感覺。


    直到感覺袖子被輕輕跩了一下。


    明明是輕輕的跩,但管櫻櫻卻有一種自己這一顆心都被抓住的錯覺,她猛地從這種充滿神聖感的場景中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著了山間觀的道!


    她正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好在耳邊傳來池西的聲音,說是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等再看看。


    管櫻櫻狠狠鬆了口氣。


    池西目睹了歸二洗腦的全部過程,他們看走了眼,隻把池西等人當成是普通人,準備的把戲也很低級,不過是最初級的障眼法加上一點心理暗示。


    無論是這迷霧還是金粉,全都是道家的象征,再加上心理暗示,人自然就會生出膜拜的心理。


    這些把戲隻是用來迷惑家長罷了。


    最關鍵的陣法還是在曾沁跪拜的蒲團下麵,那是一種將人的氣運與整座道觀相連的陣法,能夠強行把人的氣運轉移到道觀身上。


    池西站在邊上,這種理論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聽到過,且從未實踐過。


    她腦海裏嗡得一聲,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天下氣運變化難以捉摸,我歸元派如今看著香火旺盛,難保日後不會沒落。”


    “不會有那麽一天,在這之前,我就會設法廣招弟子,讓歸元派的氣運與門下弟子相連,隻招那些命格極佳的弟子!”


    她直接掄起袖子暴打了他一頓,“你都在胡說什麽!命裏定下的就是定了,這種損陰德的法子注定不能長久,我歸元派要是注定沒落,那也是命中注定。”


    他卻一動不動,站著挨打,就用那雙眼睛看著她,問,“所以師父說我會死,也是會看著我去死嗎?”


    池西愣在原地,沒有想到他突然會這麽問。


    她想不起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你今日在祖師爺前跪下受三炷香,便是我山間觀的記名弟子。”


    歸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歸三、歸四兩人同時上前,走進陣法覆蓋的範圍內。


    池西陡然清醒過來,就看到曾沁從他手裏接過三炷香,端端正正跪在跟前,磕了兩個頭,眼看就要彎腰磕第三個。


    第127章


    這關鍵的第三次磕頭,卻怎麽都磕不下去。


    曾沁腦袋前仿佛隔了一堵厚厚的牆,讓她硬生生挺直了腰背,半點不能低頭。


    她的變化引起了歸二他們三人的注意,在道觀裏這麽多年,他們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三人心裏一驚,忍不住上前查看,然而他們伸手往前探,什麽也沒有摸到。


    再者,最近道觀也沒有被人盯上,周圍更沒有出現任何的靈氣波動。


    池西見狀,適時走上前,故作猶豫狀,“三位道長,這是……”


    她看向曾沁,又把目光轉移到三人身上。


    歸二腳步一頓,差點忘了旁邊還有兩個圍觀的人,他與其他兩人視線有一瞬間的交匯,麵色如常,“兩位施主,這……祖師爺還不肯受曾小施主的香火,怕是覺得她還不夠虔誠,想要再考驗考驗。”


    池西眨了眨眼,扭頭看向管櫻櫻。


    曾沁明麵上還是她的妹妹。


    管櫻櫻收到池西的暗示,麵露擔憂,忍不住看著他們三人,“那……這會不會影響到我妹妹在道觀裏寄養的事情?畢竟她情況特殊,之後也不能再住家裏啊。”


    歸二聞言,重新露出微笑,“管施主放心,小施主的情況以往也有出現過,她就在祖師爺跟前多跪兩日,把心裏的雜念摒除便可,不會影響到什麽。”


    管櫻櫻麵上一鬆,“那就好,小道長,那我們今晚……”


    歸二連忙說道,“今日的儀式暫且不能繼續,曾小施主就在這裏多跪一會兒,認一認祖師爺,稍後我帶她回去休息,兩位施主不如就先回去?”


    池西與管櫻櫻當即同意。


    管櫻櫻走之前還叮囑曾沁,讓她好好的跟祖師爺說一說。


    曾沁重重點了點頭,乖巧軟綿地應聲,“姐姐,我一定會好好跟祖師爺說說的。”


    歸三領著她們出門,一路護送她們到客房,他前腳剛離開,程昭昭和許純她們就衝出來。


    程昭昭滿臉震驚,“我、我、我……”


    池西指了指周圍,“我們進去說。”


    四人一塊兒走進屋子,程昭昭趕緊鎖上門。


    許純幫她說了接下去的話,“我們回來的路上還挺順利,走過去的時候卻發現總是被花園吸引目光,忍不住就過去看,走了半天,我們反而自己繞回來了。”


    在她們開口的同時,池西在周圍布下了屏障,不會被其他人聽到。


    管櫻櫻點頭讚同,“先前我們路過那邊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差一點就被花園吸引。”


    程昭昭到這會兒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可不是嗎!真是邪了門了!每次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被花給引走了,明明平常的時候再好看的花也就多看兩眼而已。”


    她說著,忍不住看向池西,“多虧了池小西你送的平安符,每次我們入神的時候,平安符就會發熱,我們就回神了。”


    她們兩個人能從花園回來,也是因為平安符,不然到這會兒,她們都還站在花園裏麵賞花。


    程昭昭經曆過這個詭異的花園以後,就覺得整個道觀都透著一股不正經的感覺,她忍不住問起她們剛才觀摩儀式的情形。


    管櫻櫻實話實說,隻說曾沁給祖師爺磕頭,第三個卻怎麽也磕不下去。


    程昭昭聽到這裏,又覺得詭異又鬆了口口氣,“好險沒有磕完,誰知道磕完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要是這個道觀還吃人呢!”


    池西:“……”


    管櫻櫻:“……”


    倒也沒有吃人,畢竟道觀裏這麽多個女童寄養時間到了以後還是下山回到了親生父母的身邊。


    四人又說了會兒話,隻覺得道觀都陰森森的,尤其是程昭昭,說到後邊就招呼她們一起洗漱爬進被窩裏麵,自己那通鋪也不敢睡了,就睡到了池西和許純中間,蓋著被子露出一個腦袋。


    她扭過頭,看著在邊上的管櫻櫻,“櫻櫻,你要不要睡過來一點啊?”


    管櫻櫻:“……好。”


    她卷著被子挪動到池西旁邊。


    四個人小半邊的大通鋪。


    程昭昭說著害怕,卻是最早睡著的一個,管櫻櫻和許純都因為道觀的事情有點睡不著,兩人翻了個身,想要跟池西說兩句話,卻發現池西也已經閉著眼睛睡過去了。


    她們輕聲喊了池西兩下,見她沒有回應,卻發現了對方都還沒有睡著。


    許純索性裹著被子換了個地方,睡到了管櫻櫻旁邊,和她嘮叨兩句。


    池西卻沒有真的睡著,而是借助閉眼以後,魂體直接離開身體,飄到了大殿附近,想要再回來看看。


    大殿的蒲團下布置了陣法,陣法啟動後就會自動將人與道觀的氣運相連,逐漸把人的氣運轉移到那四個金身之上,看到曾沁磕頭,她就做了點手腳,沒有真讓她磕完三個頭。


    否則到時候氣運相連,就很容易發現她身上的那些問題——人都死了,哪裏來的氣運,道觀抽取不到氣運,曾沁反而會泄露出鬼氣。


    池西一直在大殿外等到他們帶著曾沁出來,期間他們還試圖讓曾沁磕頭,卻發現每次都隻能磕兩次,第三次怎麽都不能低頭。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終於領著曾沁離開大殿。


    她正想著進入大殿看看,魂體一動,卻發現角落裏還蹲著一個人,對方縮在那裏的時候沒有露出一點氣息,一直到這會兒她人開始動了,才被感知到。


    池西有些驚訝。


    這小姑娘就是白天差點被米飯噎死的徐喬,卻不知怎麽的就能隱匿住氣息,還半夜躲在角落裏,甚至連她都沒有察覺。


    徐喬貓著身體,偷偷摸摸進了大殿,沒有發現她身後還跟了一個池西。


    大殿裏所有的燈都已經熄滅,隻有案幾上擺放的兩根蠟燭和四柱清香還在燃著,燭光照射在四座金身上,從底下抬頭向上望去,隻有一種青麵獠牙猙獰的感覺,根本不像平常到道觀裏的那些塑像那麽平和。


    徐喬隻抬頭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摸進來多少字,早就習慣了這個情形,沒有被嚇到。


    不過她走得很慢,這裏麵黑燈瞎火的,燭光忽明忽暗,很難看清大殿裏麵的那些情況,她又倒黴,走一步都得仔細地確認前麵的路況,就怕絆倒或者發生別的意外情況。


    人身安全是一方麵,她還怕被歸二他們幾個人發現了。


    她的那些小夥伴,不管是大一點的還是小一點的,全都認為歸二、歸三、歸四他們三個當成是收養她們的好人,還說什麽家裏人都不要她們了,要是沒有這個道觀,她們都不知道會在哪裏。


    徐喬對此嗤之以鼻。


    她直覺很準,在那三個人身上,她隻能感覺到一種來自心裏的恐懼和害怕,每次在大殿裏麵上課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到同樣的感覺,所以她很抵觸來大殿裏麵。


    甚至有時候會故意撒潑打滾,為的就是躲避來大殿上課。


    一次兩次還不明顯,她在到道觀裏麵呆了三年的時間,從那麽點蘿卜頭長到了五六歲的小大人,她早就發現各種的差別了!


    其他小夥伴都太倒黴了。


    而她,隻要稍微小心一點,還不至於變成跟其他人一樣。


    徐喬更加堅定歸二他們不是好人的這個想法,不過平時他們三個人看似很是溫和,但對她們的掌控太嚴密了,要不是一年前遇到了有個小姐姐,她還不知道該怎麽逃脫歸二他們的監視,更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偷摸進大殿裏麵來找證據。


    不過最近小姐姐不知道為什麽不見了,她隻能自己一個人進來。


    徐喬往正中間那邊挪動,這段時間來,她終於能夠隱藏自己不被歸二他們幾個人發現,也是過了好一段時間進行確認,她才敢開始摸進大殿裏麵。


    大殿兩旁都找的差不都了,什麽都沒有能夠發現,她就開始往大殿中央的金身附近開始摸索。


    她人小腿短,這幾年長高的不多,連案幾都夠不到。


    四下望過去,大一點的桌椅也搬不動,肯定會發出動靜,就隻能寄希望於地上攤著的蒲團,都是平日裏她們在大殿裏上課時跪坐的蒲團。


    徐喬小心地把周邊的蒲團拖到案幾附近,又把一個一個蒲團累上去,看著高度差不多了,她還用手撐住往下按了按,見蒲團還是很穩固的堆疊在一起,這才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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