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覺,分不清楚,也沒有心情去分析。


    自從莫名其妙到這個故紙堆裏的六十年代後,李文嵐曾無數次設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離去,可從未想過是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離開。


    本以為自己會像小說裏的女主一樣,雄心勃勃地試圖成為家人的希望,沒想到如今竟變成一場笑話。


    就這樣離去,不甘心,實在太不甘心了。


    李文嵐恨恨地錘了一下岩石,狠狠地踹了背包一腳,對著大海一聲狂叫,驚得海鳥打了個踉蹌。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方便閱讀,調整了一下前麵幾章的表述。


    ☆、莊周夢蝶(修)


    李文嵐覺得有點迷糊,剛才自己明明在森林裏麵閑走,怎麽穿過一扇門忽然就到了城市了呢?


    文嵐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有點疼,但痛感比平時弱了許多。


    一陣寒風卷起黃葉,又啪的一聲,甩在水泥路上。


    文文裹緊身上的衣裳,覺得又冷又餓。抬頭看看四周,沒有見到一個無人商店,更沒有找到一個可以用手腕芯片支付的店家。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都快22世紀,怎麽連無線支付都不能提供呢,實在太落後了。


    文嵐在口袋裏掏了半天,既沒有摸到自己那部新出的可折可帶記憶金屬通話器,也沒有摸到任何一張與錢幣相關的東西,反倒是在褲袋裏摸到了一顆金光燦燦的東西。


    文嵐掏出對著路燈一照,那顆奇怪的蛹就像一個經過精心打磨過的黃金吊墜一樣,精雕細琢,線條優美,渾身散發著金閃閃的光芒。


    這,不是剛才在樹林裏隨手摘下,打算送給柳穎的那顆特別的蛹嗎?


    這顆蛹是真的,那麽剛才自己在樹林行走也就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啦。那麽,我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文嵐百思不得其解。


    夜,越來越深了,寒意刺骨。


    文嵐龜縮在避風的角度,捂著幹癟的肚子,看著燈柱上掛著的那些衣服和麵包,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正天人交戰之際,一個六七十歲的流浪漢走了過來,從燈柱上解下一袋麵包和一件風衣,遞給了文嵐。不待文嵐反應,他自己拿了兩袋麵包,步履蹣跚地越過文嵐,走進了小巷深處。


    哇,這個流浪漢可真高呀。


    自己一米六,才到他的腹部,那他怎麽也得有個兩米多吧。


    街邊隨便一個流浪漢都有兩米高,難道我到了荷蘭?


    咦,我什麽時候出國的?不對,應該說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這裏。正常來說,我應該在宿舍備課,準備一周之後的曆史公開課。屆時,教育局和許多老前輩都會過來聽課,可得妥善準備,免得丟人現眼。


    文嵐裹著風衣,吃著麵包,信步走在陌生的街頭。


    不知怎的,文嵐再次醒來,卻是在一個小房間裏麵。吃完最後一口麵包,文嵐把包裝袋折好,塞進褲袋,然後拉開了門。


    正準備摘個鬆果,忽然,文嵐聞到一股怪味,然後,視線一黑。


    文嵐被迫看著眼前放大的熊臉,四目相對,人熊麵麵相覷。


    文嵐兩腿戰戰,很想放聲尖叫。可,與此同時,文嵐想起前段時間看過的紀錄片裏麵說過:“遇到熊,首先,不要跑,不要尖叫,避免激怒那隻熊。”


    熊類有有追逐逃跑的獵物的習慣。叫喊、逃跑,這都會讓熊感到威脅或受到刺激。正常人類絕對跑不過熊,更打不過熊,所以,避免激怒熊,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文嵐勉強維持住笑臉,保持麵朝黑熊,慢慢向後退,打算就以這個姿勢緩緩退出樹林。


    一麵退,文嵐一麵觀察熊的動作。幸好,熊的耳朵沒有樹立起來,更沒有做出任何嚇唬對手的行為。按照紀錄片的介紹,按照書裏的描寫,如果一個熊沒有暴躁,那麽它一旦發現人類不是危險,就會有很大概率選擇離開。


    大黑熊沒有追過來,它站在樹下,朝著文嵐張望。


    文嵐一邊退,一邊苦中作樂地想:“這熊後背雙肩之間沒有隆起的駝峰,應該是黑熊。看來,之前學的東西還沒有全部忘掉。原來,我真的屬於理智大於情感的人。幸好,我看過那些紀錄片。”


    那隻黑熊站起來幾次,往文嵐看了又看,估計沒有發現什麽威脅,又恢複四肢著地的姿勢。


    文嵐用後退的方式走了十來分鍾,一直走到看不到黑熊的地方,轉身,撒腿就跑。


    跑過樹林,跑過小溪,朝著來時的方向一路狂奔不止。


    不知道什麽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層厚厚的霧氣。原本清晰的道路,漸漸模糊了蹤影。隻有一盞橘紅的燈光,在迷霧中若隱若現。


    文嵐可不敢再與黑熊來個親密接觸,朝著亮著燈光的地方,拚命奔跑。


    李文嵐從厚厚的迷霧中掙紮逃出來,穿過叢林,越過障礙,眼前終於出現亮著燈火的民宅,正慶幸著,卻一不小心絆倒,下巴直接磕在石塊上,疼得眼淚奪眶而出。


    文嵐顧不得查看傷口,雙手撐地便想站起來,可這時卻猛然發現地麵居然軟綿綿的。


    突兀的觸感讓文嵐渾身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身體百般不適酸軟無力,喉嚨像刀割一般,眼睛滾燙發熱,眼珠子微微一轉動,眼淚便溢了出來。


    啊,原來自己是生病睡著啦。


    幸好那隻是一場夢。


    幸好,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隻不過是一場噩夢。


    雖然,那場夢似乎很長,比電影還要真實。


    那種慌不擇路的感覺如此深刻,即便已經醒來,依然後怕不已。


    最近做的夢真是光怪陸離,難道是前段時間看太多紀錄片了嗎?


    再來幾次,我這把已過三十的老骨頭,可就真的要扛不住了。


    李文嵐抬起手,手心朝外,試圖抹淚。這個簡單的動作,今天卻分外吃力。右手空得厲害,像是血液都已經被抽空,整個骨腔空蕩蕩的。輕輕動一下,呼吸便變得氣促起來,汗水也開始拚命地往外湧。文嵐側了一下頭,臉部馬上感知到強烈的硬物感。脖子下有什麽東西戳著皮膚,背部有一個奇怪的硬塊,屁股底下墊得東西似乎不太平整,總之,怎麽挪動都不舒服。


    忽然,李文嵐定住了,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全身僵硬得像塊石頭。


    不對,這種感覺不對,不是,應該說哪裏都不對,沒有一點地方對勁。這蚊帳絕對不是自己的,這衣服不是自己的,這被褥更不是自己習慣的那些。最關鍵的是,自己的房間絕對不是如此的黑暗狹小,自己的手更不該如此的瘦小。


    不對勁,什麽都不對,這情況太不奇怪了。


    李文嵐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一頭倒了下去。


    良久,眼皮微動,睜開眼後馬上又閉上,再次醒來的文嵐不願意動彈一下。


    此刻,文嵐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已經轉世為人。


    到底,我是那隻蝴蝶,還是那位周生?


    李文嵐從睡夢中醒來好一陣子,依然腦袋一片混沌,整個人暈乎乎的,半天聚不了神。文嵐機械式地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屬於正常,隻能傻乎乎地看著發黃的蚊帳發呆。


    剛才,文嵐的身體雖然看似處於睡眠狀態,可腦海裏卻是幾重思維在打架,耗盡了文嵐的全部精力。現在即便身體醒過來,依然覺得無限疲憊不堪,連手指尖都努力用顫抖來表明自己不願意動彈的意願。


    現在,神智已經完全清醒的李文嵐,理智上非常清楚知道自己叫做李文嵐,今年五歲,現在家中有母親、兩個哥哥和一個時常溫柔照顧自己的的姐姐,一起生活的還有舅舅和表哥、表姐。


    可與此同時,她也清晰地明白這一切隻是其中一部分的自己。


    因為她的腦海裏還有另外一段記憶,即便是現在這種清醒狀態下,腦海裏依然一直閃過一段段詭譎的圖像。在那些圖像中,另外一個自己會哭會笑,會為了一通電話,千裏迢迢飛奔回家。而更多的圖像裏,自己似乎時常站在高樓林立的都市中央,抱著手袋,看著周圍駛過得是無人駕駛汽車發呆。那個自己似乎非常悲傷,全身心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中。


    似乎,自己的情感更偏向那個21世紀的文嵐?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牽動著自己的情緒,感同身受,悲其所悲,樂其所樂。


    可那個喜歡哭喜歡笑的小小文嵐的所感所知也是那麽的真實,完全不像是一個夢呀。


    我是誰?我來自哪裏?我將去向何處?


    三大終極問題在李文嵐的腦袋裏盤旋,卻沒能找到一個合理答案。


    躺了不知道多久,文嵐終於開始接受現實,兩個都是自己,兩個又都不是完整的自己。自己似乎接收到了記憶,卻沒有接收她們的感情,看一切都似乎像在看電影,完全沒有辦法代入自己的情感。不管怎麽看,不管怎麽想,似乎總是隔了那麽一層薄膜,看似觸手可及,實際上卻分屬兩個世界。


    但是,現在可不是去研究哲學問題的好時機。頭部的昏眩,口裏的藥苦,腹中未曾斷過的鳴叫聲,都在提醒李文嵐,不管她究竟是誰,這個軀體似乎必須在這個空間生存。


    沒有關嚴實的門縫傳來兩個人壓低嗓音的對話,李文嵐根本不需查看,聽這嗓音也能下意識地辨析出來,說話的是這具身軀的生身母親關博萱和舅舅關博睿,即便他們此刻已經特意壓低了聲音。


    “萱妹,這些東西你好好收著,這段時間煮點好東西讓大家都稍微補補。你這段時間已經瘦得脫了形,更得多吃點,補充一下營養。文嵐吃了兩天新的西藥,效果似乎還不錯,燒已經慢慢退了。剛才,羅醫生說孩子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這幾天盡量讓她吃多點細糧,補充點營養。萱妹,你別太操心了,孩子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虛得厲害,工作還是繼續暫停段時間吧,大家都能體諒的。”


    “嗨,哥,別擔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就別操那麽多的心了。我沒事,隻不過冬天天氣冷了,我一時沒注意,著了點涼。沒事的!下個星期,我還回去上半天班吧。廠裏的活重,我經手的事情全部交給別人也不好,其他人的任務也很繁重。”


    “不管你多大,哪怕八十了,也都是我妹。我這個做哥哥的真沒用,以前母親煮得那些人參燕窩什麽的,現在是半點都尋不著。更別說那些什麽冷香丸、百鳳丹了,這邊人連聽都沒有聽過。唉,連連災害,田裏出產有限,現在也隻能盡量給你們找到細糧熬米油,給你們養養身子了。”


    本來這年月細糧就不好找,更何況現在正處寒冬臘月,想多尋摸點好東西就更加難了。


    如果是夏天,說不定還能從老鄉們手裏換點新鮮的小魚小蝦什麽的。


    可惜,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本事,除了讀書和做研究,一事無成。


    “對了,我托柳勝他們幫忙從西邊尋點紅棗枸杞回來,江奎佑也從湖南給我帶了點栗子和薯粉,回頭他們送過來,你可要記得熬了吃。另外,羅醫生交代了,你必須保證睡眠時長。睡好了,才能凝神靜氣,打好底子才能進行後麵的治療。萱妹,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好的身體,你的種種心願樣樣期盼都趕不上了。聽話,好好休息,你別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關博萱把桌子上的袋子推了過去:“哥,咳咳,我沒事,我都休息一個多星期了,身體恢複得挺好的,真的,你別擔心。再說,安主任他們都挺照顧我的,安排給我的活都很輕鬆,一點都不累。哥,你剛回來,你自己也得注意休息。對了,這些紅糖白麵,你拿回去那邊給孩子們吃。以前汪媽不總是說吃好玩好過好年,來年才一切順順利利嘛。哥,我這兒有吃的,哲聞寄過來的白麵還有兩斤呢,夠我們開小灶用的了。再說,過節的錢糧,我早就打算好了,你不用擔心。”


    自從自己病了之後,哥哥關博睿一個人撐著兩個家,家裏廠裏兩頭燒,他才是家裏最辛苦的那個人。


    “我不過出去三天,能累到哪裏去。孩子們繼續住我那邊,等你身子好一點再搬回來。我想著……”


    在小文嵐的記憶中,關家因為戰亂而家破人亡,剩下兄妹二人跟著同鄉一路南下避亂。行至半途偶遇關博睿的師兄,便跟著師兄一起轉移,後來便進了敵後根據地參加革命工作。舅舅關博睿大學時代學得是物理,卻因為動手能力強,陰差陽錯進了兵工廠,後來便一直留軍工係統工作。媽媽關博萱當時年紀小,隻有中學學曆,初時在後勤部門工作,後來借舅舅的人脈也進了兵工廠,一直在舅舅的護庇下生活。


    文嵐的父係親屬住得遠,甚少聯係,在小文嵐的記憶中沒有留下什麽深刻印象。按照家裏的說法,文嵐的爺爺奶奶是麵朝黃土辛苦一輩子的農民,家裏的孩子都踏踏實實地在家附近生活,隻有爸爸李哲聞與眾不同。受老師影響比較深的李哲聞在學校期間就參與學生運動,40年讀完高中便正式參軍,調到南方後更是隻回鄉探過一次親。爺爺家離得遠,伯伯叔叔姑姑各自成家,雖然不需要李哲聞怎麽補貼,但也根本幫不了關博萱照顧孩子。所以,平日裏,隻能是關博萱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一個人拉扯五個孩子長大。


    沒想到,最近兩年,日子越來越難過,糧食布匹什麽都缺。禍不單行,也可能是因為營養跟不上,孩子們的體質變差了,總之,一不小心,四女兒文楓就患了傷寒,即便送醫治療,依然不幸夭折了。沒過多久,小女兒文嵐也倒在床上,眼看著就要跟著雙胞胎姐姐而去了。幾重打擊之下,關博萱也病倒在床。全賴關博睿四處求醫問藥、找盡門路尋摸各種食物,關博萱母女才一天天好起來。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不好過,天災人禍不斷,幾年下來誰家都沒有餘糧。舅媽早年意外去世,舅舅關博睿一直沒有再娶,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過日子。今年年份不好,糧食緊缺,加上李家母女一直生病,所以這兩個月關博睿直接把自家孩子連同姐姐家兩個兒子都接去自家居住,隻留年紀最大的李文雅在家裏照顧關博萱母女。


    最近,關博睿每天一下班,便騎著單車過來轉悠一圈,不走這一趟心不安。


    這些是李文嵐在小李文嵐的記憶裏尋到的,可惜多有偏頗,且信息不全。


    “唉,萱妹,我總覺得對不住你。如果不是當年我年輕氣盛,如果當年你不追著我出來,也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假如當年你留在家裏,跟著爺爺奶奶去了香港,你就可以繼續當著千金大小姐,穿金戴銀、衣食無憂、順順當當地過一輩子。我現在夜裏時常睡不著,總覺得是我連累了你,是我害了你。我,我這個做哥哥的,實在沒有本事,沒能力讓你過上好日子。萱妹,我對不住你,我……”


    一聽到當年,李文嵐隱藏的八卦基因便冒出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您打開這篇文章,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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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心~


    ☆、蝶夢莊周(修)


    李文嵐偷偷挪下床,把身子隱在門後,透過門縫往外看。


    門口正對著的那一側房間空空蕩蕩的,沒有什麽高檔家具,隻有零星幾個蠢笨的木製大家具靠在白牆上。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八仙桌兩側,媽媽關博萱和舅舅關博睿對坐著。桌麵堆著幾個大大小小的麻布袋子,顯得有幾分淩亂。


    關博萱站起來,拿起一旁的熱水瓶往杯子裏加了一點熱水。關博萱一臉病容,麵色暗黃,顴骨位置有幾塊褐色的斑點,臉頰處瘦得凹進去,嘴唇慘白沒有血色,發絲枯黃毛糙。站起來時,關博萱明顯看得出瘦得厲害,露出的手腕處隻剩一層皮裹著骨頭,腰部細得連文嵐的兩手便能掐住,完全沒有一點一個三十歲左右年輕女性的風情。隻有那姣好的五官,隱隱約約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


    臉色暗黃的關博萱把杯子挪到胸前,握在手心裏取暖:“哥,你又說傻話了。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誰也不再提及。從1944年起,我們再也不是什麽金氏黃氏,也沒有白氏,我們就是河北一戶普普通通的姓關的漢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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