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美]


    ……


    天空從黃昏步入黑暗,藤蔓纏繞的怪物自倉庫裏沖天而起,舊日的亡者,在夜色中,睜開了他的雙眼。


    其實一刻鍾前,金木研還在那個被鎖住的房間裏和他侃侃而談。


    他是克蘇魯神話的締造者,如今成了克蘇魯神話的本身。


    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在金木研的世界裏,是20世紀最偉大的古典恐怖故事作家。


    金木研輕聲和他討論著睡眠,死亡,和鳥兒是否是亡魂的接引者。


    他似乎很是滿足,最後把手交疊在腹部,於月下悲傷的感嘆:


    「真希望您不會被鳥兒帶走。」


    ——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耳邊傳來尖嘯,建築化為廢墟,中原中也一把把他扛到旁邊,然後在月色裏脫下手套,化為汙濁。


    [汝,容許吾陰鬱之汙濁]


    [勿復吾之覺醒]


    金木研閉了閉眼,感受著舊日支配者渾濁的低語與毫無意義的嘶吼。


    他的身軀被斬斷,再復生,被撕裂,再復生……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金木研清楚的知道,再這樣下去,中也先生會堅持不住。


    ——再強大的王者,也不能長久的被瘋狂侵蝕。


    他握住了腰挎上的木盒,心裏很清楚,已經到了使用它的時候了。


    濃鬱血肉香味溢了出來,金木研難耐地掰動著手指,他很清楚,它曾經屬於比赫者還要高等級的存在。


    他吞噬過壁虎的赫包,共喰曾給他的精神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他想起精神識海裏的利世,想起那段時間無處不在的壁虎,想起蜈蚣在腦內沙沙爬動攪動腦/髓的聲響,想起了夢裏由潔白變得血紅的彼岸花。


    吃下去了大概會瘋吧。


    他一邊大口啃食著,一邊平靜地想。


    他輕輕解開腦袋上的繃帶,上麵殘留著些許溫暖的體溫。他把它整齊地疊好,珍重地放在稍遠一點的樹根下。


    接下來,就該奔赴深淵了。


    他感受著身上源源不斷向上翻湧而來的力量,血紅又空洞的赫眼大睜著,在眼下裂出猙獰的紋路。


    他飛快的衝過去,感受著怪物的血肉在手中撕裂,感受著他憤怒又痛苦的嘶鳴,感受著自己被什麽一口吞下腹中。


    他曾以為,會在茫茫黑暗中,見證一個強大又瘋狂的喰種的一生。


    直至那份強大與瘋狂也浸沒他的靈魂。


    而他在一陣白光中看見了他自己。


    一個疲憊、冷酷、被死亡的氣息包圍的自己。


    他看見了廝殺,看見了吞噬,看見了血腥裏包裹的淚珠。


    他手中盡是鮮血——有喰種的,有人類的,有待他如父的恩師有馬貴將的,有與他共事反目成仇g同事的。


    好在最後皆大歡喜,結局好像是了童話,人類和喰種和平地共存在一起。


    遭盡磨難,他終於站在了頂峰。


    人類和喰種都稱他為——


    「獨眼之王。」


    他孤獨地站在頂峰,平靜地看著下麵的世界重建,所有人都變得幸福。


    「這樣就夠了……我很幸福。」


    他看見那個自己麵無表情,僵硬著嘴角一字一句地這樣吐露。


    最後流露出一個苦笑。


    「果然……還是做不到啊。」


    他落下淚水,聲音散入風中,金木研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和他同時響起——


    [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


    [怎麽會……]


    「怎麽能……」


    [沒有你啊——]


    「沒有你啊——」


    ……


    「英。」


    ……


    他的友人,在一個悲傷又壓抑的雪夜裏,被他親口吞入腹中。


    新的世界在他手中建成,但他卻永遠無法原諒他的罪孽。


    他看見華麗又隱秘的店鋪,美艷又詭秘的魔女,她對他吐著煙說:


    「回到過去可以,但你需要付出你與此世的緣。」


    他看著魔女悲憫的眼,毫不猶豫的選擇同意。


    接著,就是熟悉又冰冷的雪夜,恩師毫不留情的庫因克,他疲憊地倒在地上,闔上屬於人類的眼,伴隨著友人鮮活的心跳聲陷入沉眠。


    [真可惜啊。]


    有什麽穿透了它的殘骸,在枝條包裹中露出劍柄樣式的尖銳鋒芒,


    [好想——]


    有什麽在它的體內由內向外撕裂而出,層層環繞。


    [好想再見你一麵啊——]


    金木研在萬劍包裹中垂下了頭顱。


    「好想再見你一麵啊——」


    「英。」


    ……


    太宰治趕到時,[舊日的支配者]已經在光芒之中裂盡。


    毫無神智的中原中也由於沒有了敵人,在掌心聚集了一團團重力因子向著廢墟中的另一個生命體攻去。


    他趕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製止了中原中也無差別攻擊的行為。


    「……」


    太宰治沉默地注視著廢墟中被萬劍環繞的白髮「人類」,不發一言。


    他撿起了廢墟中掉落的[神之書],隨手銷毀。然後走進赫子中,解下自己右眼上的繃帶,為他包裹住了留著血淚的那隻眼。


    過了良久,他在靜夜裏輕嘆一聲,抱住了那個靜夜中無聲流淚著的白色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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