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無人,嚴淩如實相告,他和張九齡有意將舉辦科舉的權力從吏部考功司挪出去,值此用人之際,見《狀元心經》和《十製》,遂,想提攜顧越入中書省。


    「禦駕歸京之後,方是新科任職和調動,顧郎且聽候動靜,切莫再胡言亂語。」


    顧越吃完那口芝餅,喉結動了一下。


    蘇安心裏咯噔,沉入一塊大石頭,但見麵前飛掠過一片雪白絨衣,伏拜於地。


    「顧某識字麵,不會把『臘』讀作『獵』,顧某識得公文背後的規矩和道理,顧某有忠心,有朋友,有眼睛,如果需要,顧某可以承擔罵名,萬死不辭家國事。」


    嚴淩離去時,《長安樂》落幕,菁菁又道出了那句——夢在洛陽,魂歸長安


    蘇安戳了一下季雲:「季郎,且醒醒酒,問你,左丞大人到底為何尋顧郎?」


    「那時,姚元崇為州刺史,很賞識他,後來,姚元崇任相位,薦他為右拾遺。」


    是夜,月色清輝。


    蘇安見顧越回去睡覺了,一個人在樹下繞了很久,望著燈火輝煌的連昌宮殿。


    「阿米,你識不識字?」「不認識呀。」「我來教你,寫一封信,遞迴長安。」


    「讓穀伯、茶娘、廿五把坊中那些議論賈郎君的言談,記錄下來,留作後用。」


    阿米支支吾吾,半天才道:「穀伯、茶娘和廿五是誰?會彈琵琶嗎?」蘇安惶然一笑,才悔悟,自己是回家的人,而阿米,從洛陽跟隨自己,是才到長安。


    ※※※※※※※※※※※※※※※※※※※※


    紙鳶在唐朝前期是用作軍事用途的(放風報信),中後期漸漸被娛樂化,成為一種男女老少都很喜歡的活動,後來在五代,有人把哨子綁在鳶骨上麵,受風會響,有人比作箏聲,就有放「風箏」這個叫法啦。


    唐·楊譽《紙鳶賦》:「籲嗟鳶兮適時,與我兮相期。知我者使我飛浮。不知我者謂我拘留。喙腐鼠兮非所好,哨茅棟兮增餘愁。才與不才,且異能鳴之雁;適人之適,將同可狎之鷗。我於風兮有待,風於我兮何求。幸接飛廉之便,因從汗漫之遊。當一舉而萬裏,焉比夫榆枋之與鴛鳩者哉。」


    我今天蹭一下玄學。


    第90章 模勒


    二月廿二,禦駕歸京,城郭方圓三十裏圈出道路,日鋪紅紙,夜點花燈,南衙左右衛把各門掌控得嚴嚴實實的,一條絲帕子都飛不進去,人們沿著路歡迎。


    西南各國的商隊,因金光門關閉,隻能駐紮在明德門外等待皇家隊伍進城,因此,棕色皮膚,碧色眼眸,金色袈裟等等等等,在南郊組成了一座市場。


    蘇安辦完事,見顧越悶在馬車裏讀書,末了,還說要磨那塊玉,不讓他看,便自己答應阿米的請求,約雷海青一起,來到這座臨時的,朝不保夕的,熱鬧嘈雜的市場逛盪。


    「蘇供奉,茴香!」彼時,阿米的眸子裏,映過熙熙攘攘的香花,「那裏……」


    話還沒說完,一隊駱駝從他們身邊竄過。阿米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要摔倒,幸而被蘇安拉了住。雷海青眼疾手快,抓下那駱駝的鈴鐺,握在手裏,笑罵那領頭的騎師道:「尊家不長眼,誰料還是個啞巴。」阿米道:「虧得一路留香。」


    蘇安順方向望過去,看見十餘頂米黃的圓頂帳篷,盛裝香料的車隊旁邊,百餘位魁梧的戴麵具的男子來回在巡邏,還有些車,鋪滿稻草的,顛著似有樂聲。


    「看幾位的花簪,是宮裏的樂人?」駱駝騎師回過頭,晃著滿身的流蘇,走到他們的麵前,說道,「若要賀少爺換麵門旗,看你們不抱在一處哭。」


    那時,風卷過主帳的門簾一角,露出鳥身人麵的圖騰,一位白絨少年踏出來,丟給騎師令旗,說道:「花郎,咱們暫不報太樂,騰出三日公假,與城門郎疏通,先行放六車,我回家,把砂糖存入地窖貯藏為先,再往各家送貨,帖子寫我的名。」


    少年的這番如流水般順暢的吩咐,在他的目光落在蘇安的身上時,戛然而止:「阿蘇?」蘇安眨了眨眼,丟開阿米,上前兩步,巴巴地望著,突然笑出聲來。


    「賀連!」


    賀連把蘇安等人接進飄滿葡萄酒香甜的帳篷裏時,已經走過了茫茫萬裏路。


    西出長安,出玉門,過高昌,轉天竺,沿著運送梵文佛曲的車轍,把香料和樂器運回。百年前,那位陳姓僧人耗費半生光陰走過的征途,這十幾年來已成商道。


    「才兩年,賀少爺怎變成這幅模樣?」蘇安扯了下賀連背後編起的細細的小辮子,又把那金項圈從他領子拔出來摸了摸,「我都認不出來了,還眉心一點紅。」


    賀連的麵容,被風沙修磨出滄桑的稜角,一雙星眸漆黑深沉,不見過去矜嬌。


    「阿蘇,我給你帶了禮物,這位是?」「海青小友。」「原來是雷供奉,正好,也有一支刻了經文的篳篥,如果喜歡,就送給你了。」


    賀連親自搬來一座鳳首五弦,彩色的大袖退至肩頭。蘇安怔了怔,看見的卻是賀連的手臂上長達三尺的傷疤:「你這是怎麽弄的?」賀連侍弄著琴軫,笑道:「半路上那個地方沒有紙,拿樺樹皮記事,採買交貨,語言也未通,惹了誤會,為這幾件樂器,節度府還押了人。」雷海青道:「在哪?」賀連道:「碎葉城。」


    因此事,賀連不僅學會天竺語,還略通了些吐蕃語,當場捲舌頭學給他們聽。雷海青研究的是吐氣和口型。阿米笑得合不攏嘴,兩個漏風的門牙洞呼哧呼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在盛唐種牡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又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又生並收藏他在盛唐種牡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