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什麽?」一聽到顧越又要去辦官差,蘇安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


    一邊說著,顧越一邊又在紙上寫出八行短句,蓋在地圖上宋州的位置:「這回你也不輕鬆,你得在王府裏唱這段。」蘇安看著,念了幾遍:「亂離倉穀盡……」


    亂離倉穀盡,


    合遝人丁徂。


    吾衰將焉托,


    存歿再嗚呼。


    蕭條益堪愧,


    獨在天一隅。


    乘黃已去矣,


    凡馬徒區區。


    待蘇安一字一字啃完,顧越再把紙掀起來:「不錯,但這隻是暫時的,待朝廷重擬細則,重新分配田地,以宋州的物產和厚重仁義的習俗,很快,它就會繁華如初。」


    蘇安回道:「嗯,我知道,是因為雨勢百年不遇,洪水把莊莊稼全淹了,才會有人鑽空子牟取暴利,並非詞裏唱的那樣,我分得清,我不當真的。」


    麵對顧越狐疑的目光,蘇安趕緊又補上一個笑:「我真的知道,你別擔心了。」


    顧越道:「我走時,如果牡丹坊出事,我已經交代穀伯如何應對,你別怕,第一時間告訴我。」蘇安點點頭,把兩隻手疊放在顧越扣著筆桿的手上:「十八小覷我了,我知進退。」


    二人近來的見麵,雖然短暫,卻是前所未有的心意相通。出院子門時,街麵上依然鋪灑著金黃色的陽光,皮影戲樓門前,一群群僕婦修剪著艷紅的梅花。


    蘇安戴著麵具,把那精緻的紅木匣子遞給顧越,手指摳的緊緊的:「十八,這勻藥石你帶著,去時就別張揚了,回來時,若得平安,我想看你用它。」


    顧越道:「阿蘇,人多,隔牆有耳。」蘇安的心中如千萬隻螞蟻在啃噬,手抖得厲害了:「你到底喜不喜歡?」顧越這下子很幹脆:「喜歡,喜歡。」


    二人又說了些話,方才別過。


    然而,正所謂隔牆有耳,蘇安的心情平息沒多久,還沒來得及開始準備赴王府切磋技藝,轉過牆角就撞見了假裝在幫忙廿五送炭火的梁巧子。


    「誒,那位就是員外郎吧?」梁巧子放下空空如也的竹筐,笑嘻嘻道,「我聽他說,要查那宋成器了?你別說,我看他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才,有家室沒?」


    蘇安無可奈何,苦道:「巧叔是關心宋成器,還是關心顧員外的家室?」梁巧子挑了一下眉毛,尖酸道:「誒,你讓他幫我謀個流內的官,行不?我可都和街坊吹出去了,說之後飛黃騰達,保準不忘恩人。」蘇安道:「……」


    見蘇安愛搭理不搭理的,梁巧子嘖嘖兩聲,背起竹筐:「嗨呀,叔跟你開玩笑的哩。」語罷,吹起哨音,逍遙而去。


    蘇安嘆了口氣,跟著回到坊中,才終於能靜下心,推敲起陳王府給他出的難題——商調法曲《婆羅門》


    說起商調,這最濃鬱的深閨怨慕,其實他頭個想起的是張品茗,隻不過,邀約近在眼前,他已沒有時間去請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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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羅門》還有一個眾所周知的名字——《霓裳羽衣曲》


    1.白居易《霓裳羽衣一有舞字歌和微之》:由來能事皆有主,楊氏創聲君造譜。自注曰:開元中西涼節度使楊敬述造。


    2.《樂府詩集·近代曲辭二·婆羅門》:《樂苑》:《婆羅門》,商調曲。開元中,西涼府節度楊敬述進。


    3.《新唐書》卷21《禮樂十二》:河西節度使楊敬述忠獻《霓裳羽衣曲》。


    《霓裳》屬於法曲,這類曲子開始於開元,興盛於天寶,有很多很多版本,是不斷完善改編精緻的過程,也是貫穿本文後期的一首曲子。


    感謝長生澆灌的營養液,謝謝,一枝紅杏出牆來~(堅持手打,不用一鍵感謝,來自倔強的我)


    第62章 商調


    唐樂四聲二十八調,商分其七——大石、高大石、雙、小石、歇指、商、越


    論調式,既有大石調的歡快灑脫,小石調的旖旎嫵媚,也有正商調的淒切哀思,越調的沉寂縹緲,一曲之內環轉變化,足以體現天地萬象,自然,包括楚風。


    論樂器,商調的五行屬金類,楚之金石,正最適合用編鍾、磬來進行演奏。


    論結構,通曲十二遍,散序加長至第六遍,融合楚曲少歌的唱詞作為鋪墊,再由拍序轉舞遍,入破時,唯二人對舞,穿孔雀翠衣,佩七寶瓔珞,成曲。


    如此,蘇安把《婆羅門》剖析了一遍,再度修改《李郎子》,決定由清樂類絲竹器如四弦和笛進行演奏,石輔以木魚來控製節奏,突出唱詞,著重表達故事。


    雖說聲音不當劃分高低,但至少這樣,前者用燕樂展現楚曲的華麗奢侈,而後者用清樂展現楚曲的精緻高雅,兩相對比之下,他們在王府才不至遜於樂理。


    出發之日,晴,幾乎整座平康坊都傳遍了蘇安要去十王府邸奏《李郎子》的消息——南郊行車去的是誰,這回就還是誰,原班人馬,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臨行時,路上櫻櫻粉粉地堵了許多馬車,其中為首的那輛一捲簾,正是洛書。


    蘇安在輦上,拱手道:「多謝姑娘為詞潤色。」洛書笑道:「蘇供奉,可惜這回不能去捧場,隻想問你,論商調,為何先想的是品茗姐姐,不是本姑娘?」


    蘇安道:「誰告訴的。」洛書托著腮:「你先答我。」蘇安想了想,道:「杏園聽品茗姑娘評過詩,蘇某才知,曲子和詩詞一樣奇妙,明明相同的調式、韻律,卻因為聽眾的身份、心情不同,而產生千千萬萬種變化,這就是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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