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最不待見這兩個孩子。早已青春遙逝,且極度欠缺男人疼愛,淩領隊尤其看不慣網絡上那一群天羽天翔蘿莉粉瘋狂追隨蕭羽展翔的比賽、把這兩隻活潑潑的小帥哥吹捧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獨步天下笑傲體壇的一對天才。    少男少女之間青蔥懵懂的心動和純情,就是用來反襯我等這群孤寡伶仃的中年女人,無人問津的寂寞蕭條!    所謂的愛情,所謂的幸福,就是用我們這些沒愛情、不幸福的人襯托出來的你們就幸福了、真愛了!    淩領隊心頭積鬱了一口怨憤的淤血。    最近,她也確實聽到局裏的同事風言八卦,鍾總身邊似乎有人了,好像還是羽毛球隊裏哪一名隊員的親屬。她急迫地想知道這戒指是買給誰的。能讓這麽摳門算計的鍾總從私房小金庫裏掏錢買鑽戒的女人,究竟是誰?        第136章 第二次背叛        “神氣的羽毛我們愛你愛你愛死你!”    “堅強無敵的翔草不哭不哭你還疼嗎!”    “帥帥的小輝我想扒光你!”    “美美的小隊花我們大家都想親你!”    中國奧運軍團從巴黎載譽歸來,在首都機場大廳裏受到球迷粉絲團的熱情圍攻。    《國家體育報》記者把話筒伸到局長麵前,您如何評價中國代表團的總體表現?中國這次的金牌數目比上屆奧運會大幅度縮水,是何原因?您怎樣看待某些金牌優勢項目上,頂尖運動員的失常表現?尖銳的問題逼得局長大人黑麵怒容,大手一揮,拒絕記者的剝皮扒蒜刨根問底。    蕭羽幾乎被羽林軍小粉絲擲過來的鮮花和毛絨玩具埋掉。    他在攢動的人叢中尋覓到鍾總用鴨舌帽和墨鏡防身、匆匆逃脫記者圍攻的背影,瞟了好幾眼。    他心裏對鍾全海憋了那一口老血,並未完全消氣,卻又總是忍不住暗中注視這人的一舉一動。就好象心被一條看不見的細繩拴在那個人身上,鍾全海有個風吹草動,都牽得他肉疼。    終於拿到世錦賽和奧運會冠軍了,功成名就,名利雙收,有些事為什麽死活看不開?奧運會結束後幾個月間,蕭羽一直在心底默默地吐血糾結,自己是不是對鍾全海這人太苛刻、太不近人情?    或許恰恰因為這人就是自己的爸爸,無仇不成父子,但凡觸及鍾總的事情,他就無法心平氣和,無力偽裝寬容。若是換個不相幹的外人,都不稀罕調動這份情緒和精力去恨他,怨他,討厭他。    人這一輩子活出來,就是由無數塊烙印和瘡疤鑲嵌雕砌成的一塊碑,正麵光鮮亮麗,背麵傷痕累累。往事曆曆像在身體上烙下的印記,永遠無法從記憶中塗掉;說過的話就是潑到地上漬到泥土裏的水,甜的苦的辣的都不可能再收回。    展翔的膝傷已經捱到再不采取積極治療策略下屆就要直接參加殘奧會的地步。隊裏決定特批他半年的假期修養生息,聯係美國的資深骨科醫生,送到國外動手術。    這個奧運周期結束了,下一個四年的征程即將開始。依照總局領導的意見,咱也別把孩子剝削傾軋得太狠。對翔子這條腿的利用還是要走可持續發展路線,咱們要為下一屆奧運會打基礎做準備啊!    解放軍總政治部亦發來賀信,嘉獎我軍某世界級優秀運動員在賽場上不畏艱難不惜斷腿、奮勇拚搏弘揚軍威的英雄主義氣概。於是,展二少順風順水地連升兩級,以世錦賽奧運會創造曆史性突破的雙料冠軍身份,升任了八一體工隊的正團級幹部,記了個人一等功。    蕭羽把軍功章掛到自己胸前臭美,屁顛屁顛樂壞了,威武有型的小翔現在是牛逼哄哄的小團長了,我的團長我老婆啊!    這枚勳章是展翔拿一條腿換來的,蕭羽不敢捫心自問這樣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假若沒拿到奧運金牌,小翔子就立不成一等功、當不上團長;但是,也隻有拚下了這塊金牌,才真正懂得人生在世其實有些事情的份量更重。    有沒有這塊牌子,這人今後無論變成什麽樣子,退役了或者殘廢了,都是自己的老婆。要照顧老婆一生一世。    展家老媽在電話裏難掩欣慰:“小翔,這麽辛苦,好好歇一陣吧!下屆奧運會能不能參加咱們再考慮,你先把你的膝蓋治好了,別讓我們揪著心成不成?”    “嗯,我知道,媽您放心。”    顧局長委婉的話音帶出一絲討好的意味:“媽看了你的比賽,每一場都看過,而且幫你全部錄下來了,存在咱們家裏,每天下班回來我就拿出來反複地看……你有空回家一趟,我們給你接風,慶祝慶祝!”    展翔小心翼翼地問:“嗯……媽,我能帶小羽一起回來麽?您給我們倆一起接風慶祝,成麽?”    電話另一頭迅即陷入沉默。    顧局長略帶哽咽的呼吸聲透出十二分的艱難和委屈,半晌答道:“你們兩個在外邊,想怎麽慶祝就怎麽慶祝我管不了也懶得管。你也總要替我考慮考慮,給我留一些餘地。他到咱們家來,我,我,我拿他當什麽人呢?當我兒媳婦麽?我怎麽跟他相處呢我……”    蕭羽在身後拽展翔的衣襟,打手勢,算了,別難為你老媽,大家這日子過得都不容易。每個人歸根結底都是為自己活,自己打理守護著那一塊一畝三分地,把能抓住的東西牢牢地攥在手心裏,怎能容忍旁人輕易地蠶食和侵占。    蕭羽給他媽媽買了好幾套法國貨高檔套裙、皮包、高跟鞋,說:“媽,您要是真想結婚,就跟那個人結婚吧,我並沒有要反對的意思。這些東西……算是我祝賀你們新婚的禮物。”    蕭愛萍用手指撫摸淺湖綠色的羊毛套裝,心思飛去了二十多年前,訓練局那一座落滿陽光、笑聲和銀杏樹葉的金色院落。年輕時臉孔和皮膚袒露著飽滿鮮潤的彈性,卻沒有機會穿這些漂亮的衣服;如今這些衣服擺在眼前,卻再也找不回似水流年的源頭,那一份萌動和執著的心境。    為什麽一定要和鍾全海結婚?    為了年輕時那份苦澀的愛情麽?    生活的記憶被斑斕的時光不斷過濾,沉澱,最終還能餘下幾分非他不可的激情與留戀?    蕭愛萍覺得,結婚無非就是補償對小羽這些年沒有一個完整家庭的虧欠。可是,如果這種補償最終會成為對寶貝兒子的再一次傷害和歉疚,還需要結這個婚嗎?    蕭愛萍其實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鍾全海。    這人據說最近的日子不太舒心。    奧運會結束之後,輪番的表彰大會和報告總結隨之上演。羽毛球隊的幾位金牌運動員頻繁露臉於各大電視台和媒體的專欄采訪。據小道消息透露,央視導演甚至有意邀請羽翔組合參加春節晚會的《奧運冠軍歌舞才藝大比拚》,請程輝跟趙本山合演小品《黑土父子雞飛狗跳歡天喜地一家人》。    幾家歡樂幾家愁。奧運冠軍風光無限的背後,是那些沒能拿回冠軍的運動員夢碎的失落。    首當其衝等待總局領導嚴刑拷打千刀萬剮的,就是這些沒完成奪牌指標的罪臣教練。    鍾全海給蕭愛萍打了好幾通電話,傾訴一肚子的牢騷和苦水。    他已經連續失眠一個月,每天早上拎著公文包去局裏開會聽訓挨批,晚上灰溜溜地回到房間,進行自我消化和總結。他覺得自己就快要變成第二個譚冰,心理高度緊張,坐立不安,幻視幻聽,萎靡不振,並伴有嚴重抑鬱症的傾向。    官媒和網絡論壇充斥了對這支隊伍的口誅筆伐。《國家體育報》發表深度評論員文章,運動員是我們最可愛的人,他們是無辜的,為失利承擔責任的應當是某些穩坐官位多年的人物,隨即洋洋灑灑地列舉出總教練鍾全海不可饒恕的“七宗罪”,下筆毫不留情。    第一,國羽男模隊的優勢項目全部折戟,被老冤家韓國和印尼奪走三枚原本應當屬於我們的金牌!    第二,據某省體育局抗議和揭露,羽翔對陣冰輝的那場男雙半決賽,是赤裸裸的假打、讓球!    第三,決策戰略性失誤,造成唐曉東這樣的優秀人才被迫淪為有家不能歸的海外兵團,結果唐少竟然打進了男單決賽!    第四,另據內部渠道的爆料和舉證,某人涉嫌貪汙總局下發給隊員的日常津貼和國際賽事獲取的獎金,甚至截留羽翔天王代言的廣告收入,搞私人小金庫!    第五,某人隻負責拿到金牌以後領取榮譽,平時從不負責監督隊員的訓練!    第六,某人把老家來的七大姑八大舅各類親戚朋友弄進運動隊,開發了家族式一條龍撈錢業務!    ……    鍾全海從不知曉,他在這條道上混了這麽多年,原來樹了這麽多敵人。牛鬼蛇神們平時貓在陰暗的角落裏,等待他犯錯誤,待到他倒黴落魄的時候,全體跳出來落井下石。    譚冰所在省的地方領導跟總局強烈抗議,憑什麽犧牲我們省運動員的利益去成就別人?你下屆全運會補給我們半塊牌子也沒用,一塊貨真價實的奧運金牌給地方體育產業各方麵帶來的巨大收益,是你能彌補的嗎!    球迷們亦十分憤慨,羽毛和翔草的金牌被假球玷汙了,可憐的小隊花承受了巨大的委屈。好不容易折騰到手的一塊牌子,卻原來是以犧牲奧林匹克精神為代價成就出的虛假繁榮。    媒體更加窮追不舍,運動員們就是一群沒有反抗能力的羔羊,獎金截留被扒一層皮,假球讓球被扒一層皮,陪讚助商吃飯社交做代言卻拿不到錢再被扒一層皮,平時訓練還要自掏腰包買水、買裝備、買拍線再扒一層皮!    這一篇七宗罪討伐書最終掀起了一場網民混戰。    “鍾總教練應當為羽毛球隊戰績不佳而引咎辭職!”    “鍾全海下課,下課!”    鍾總猜測到總局內部肯定有人想搞他,甚至他麾下這支球隊裏就潛伏有內鬼,打小報告,挑動是非。否則,媒體絕不會對男模隊裏某些不能為外人道的“遊戲規則”,如此了如指掌。    鍾全海不甘心。    在這支隊伍裏成長起來,拿到世界冠軍,退役後又執起教鞭苦心經營許多年,本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在總局謀得高官厚祿。如今慘遭小人算計,背禍失勢,這麽多年積累的事業基礎或將毀於一旦,怎麽辦,怎麽辦?!    他突然認識到,這幾年自己似乎已經疏於進取,倦怠於向上鑽營攀爬的野心,反而花費太多心思在一些旁枝末節的小情小愛,偏離了當初擯除一切阻礙意欲幹出一番事業的雄心壯誌。    鍾總雙手抱頭,整夜整夜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煙頭鋪了一地,布滿血紅蛛網的眼球上洇出一層困獸猶鬥拚死一搏的戾氣。    左思右想,反複盤桓忖度之下,他最終拿起手機,撥通了號碼。    那一陣子,羽毛球隊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有傳聞說,總局領導要對紀律不整作風不正的羽毛球隊進行全麵整肅。    更有傳聞說,坐鎮國家隊帥位十年的鍾總很可能要被調職下課。    另有傳聞說,局裏的支部書記對混雙決賽某球員賽後極不檢點的資產階級腐朽行為非常不滿,若非看在那臭小子剛剛拿到金牌,曆史性的突破,媒體上下炙手可熱,應當立即擼掉國家隊資格,退回省裏。    隊員們在各自教練組的帶領下,埋頭備戰奧運會後的湯姆斯杯和尤伯杯。而蕭羽被彪哥任命為男雙組小組長,平時訓練中負責帶隊喊號,甚至能夠像助理教練那樣給新入隊的小隊員指點糾正技術戰術。    每天下午訓練課結束,一群集訓新選拔進來的小蘿卜圍住蕭羽,讓羽毛哥給他們示範演練網前假動作勾對角的獨門絕技。    蕭羽已經半個月沒見到鍾全海。這人在訓練館裏晃悠的時候,蕭羽走路都要埋頭躲避對方;然而,自從某一天起,這人突然不再出現,他這心裏又開始沒著沒落。    鍾全海這家夥當真要下課?僅僅是因為沒能完成領導下達的奧運指標奪金任務……    鍾總沒露麵,淩領隊卻自從某一天開始,頻頻在訓練館亮相,領導視察似的,背著手踱來踱去,偶爾還開口指點她認為喝水聊天上廁所過於頻繁有偷懶嫌疑的隊員。    蘿卜們紮堆鬱悶地嘟囔:“那女的怎麽又來了?她不是前師母嗎,早就吹燈倒灶過景兒的人了,她來幹啥啊?”    陳炯驚呼:“天呐她可千萬別又回來!每次看見她,小爺晚上睡覺就做噩夢!”    蕭羽正在滿地亂爬,打梅花樁陣,直覺發現淩莉的目光像攜帶溫度的鞭子,冷颼颼地抽打在他身上。    程輝把球拍瀟灑地拋給場邊負責穿線的老師傅:“大爺,給咱拉個33磅的,橫線豎線各多拉一根,錢先記我賬上哈!”    淩師母皺眉打量幾眼程輝赤膊汗水淋漓的上半身和黑色緊身褲,作嘔狀地扭過臉去,批評道:“你這個隊員怎麽穿成這副樣子?你們領隊沒有強調過精神麵貌作風的隊規嗎?”    程輝抬眼看了看淩師母,沒搭理,對頭發已經花白的穿線師傅高聲吆喝:“哎呦?大爺,把咱大媽從老家帶來啦?”    脾氣憨厚的老師傅張嘴結舌地愣住,淩師母很遲鈍地過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從條凳上跳起,臉上厚厚的一層白牆粉底都裂了。程輝吐了吐舌頭,撒鴨子抱頭逃竄。    半個訓練館的人都聽到小輝輝的毒舌,蕭羽捂著肚子彎下腰去,四周是一片窸窸窣窣極力壓抑的笑聲。    蕭愛萍穿了一條顏色素淡的裙子,乳白色高跟鞋,她兒子孝敬的禮物,放輕腳步踩進訓練館的門檻。鍾總一個月杳無音信,她心裏放不下,為網上各種討伐和流言心焦,想要來隊伍裏瞧瞧發生了什麽事。這男人是不是事業上受困落魄了,所以不好意思來見她?    兩個女人的視線交匯,迅速碰撞出氣氛詭異的火星。蕭愛萍微微驚訝,淩領隊盛氣淩人。    蕭羽趕忙跑過來:“媽,您怎麽過來了?”    蕭愛萍低聲說:“我,我來看看,你們訓練。”    淩莉突然走上前來,又尖又細的鞋跟在塑膠地板上敲出仿佛得勝還朝的鼓點:“你就是蕭羽的母親?”    蕭愛萍默默點了點頭,她當然也知曉對方的前妻身份。    “你來找鍾全海?”    “……”    淩領隊抿了抿紅豔豔的嘴唇,很努力地忍耐了半晌,終究還是憋不住她那一顆要強好勝的心:“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麽的,你以後不要再糾纏鍾全海,別癡心妄想了!”    蕭愛萍不動聲色:“你怎麽這樣說話?據我所知……你和他幾年前就離婚了。”    淩莉口齒犀利:“據我所知,是你一直纏著他不放!”    蕭愛萍心平氣和說道:“既然你們早就不在一起,我為什麽不能和鍾全海交往?”    淩莉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要以為趁人之危就能得逞!我和他都是在局裏有位子、有身份的人,隻是因為某些誤會暫時分開,原本就是打算複合的,你在我們兩口子中間插一腳這算什麽?!”    被丈夫甩過一次是淩領隊的心頭大恨。她更恨的是,最終竟然得知鍾全海的所謂“新歡”是一個與她同齡、兒子比她閨女還大的中年女人!    她一直認為自己不過是輸給了多年婚姻生活的枯燥乏味,輸給了年輕姑娘的青春貌美,輸給了男人們需要證明自己人到中年仍然深具魅力的自卑齷齪危機心態。淩莉認為自己是完美無瑕無懈可擊的,鍾全海怎麽會為了這麽大歲數的一個女人而拋棄自己!    蘿卜們紛紛圍攏上來,無聲無息地站在蕭羽身旁,對前師母冷眼藐視,一半是給哥們兒站崗撐腰,另一半目的是來看八卦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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