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彪立時就黑下臉來:“我們這裏開會,誰允許你在外邊兒聽門縫呢?!”    展翔麵露窘色地回答:“我沒故意偷聽。我想跟您打個報告說事……你們說話聲音門口都聽得見。”    鍾全海擺出笑臉:“嗬嗬,翔子啊,男雙組配對組合的事呢我們再討論討論,回北京再做最後決定哈,這事你先別操心!”    展翔神色認真而焦慮地說:“我的意思是,總之李桐他是要動手術的,修養幾個月就應當能恢複過來,我還是想跟他搭檔。我是不是可以等等看他……”    這一句話說得座下某一尊黑麵神再也忍不住,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終於等來了發泄的對象,“騰”得一撤椅子,扭過頭來瞪住展二少,怒氣哼哼地說道:“你倒是還想和他搭檔?你估摸著看李桐那樣子還能不能堅持打了?!”    展翔垂下眼,聲音低沉:“……昨天那場比賽是我沒有打好,所以我不想讓他就這樣回省隊了,我還是希望您能考慮先不要給我換人,讓我等等他康複以後,繼續跟他打球。”    “你可以等等?!展翔你是還年輕,你有的是時間,你來國家隊就是打著玩玩兒,什麽時候你打球打膩歪了還可以去幹別的是吧?人家都像你似的能等得起,玩兒得起啊?!”    展翔的臉色頓時一僵:“杜指,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來打著玩兒的。”    “國家花著納稅人的錢養著咱們運動員,每年這麽多比賽任務,誰能等著你啊!蘇迪曼杯打不打了,世錦賽打不打了,奧運會還打不打了?!咱要是都不打了,別說總局不答應,就是球迷觀眾也不買你賬啊!”杜彪眼角的刃口閃出淩厲的鋒芒,從牙縫裏迸射怒火:“老子還沒閑下功夫找你算賬呢,你昨天那場比賽打得那是什麽玩意兒?!”    座下鴉雀無聲。    一堆閑雜人等這時候紛紛埋頭喝茶看報紙,遠離戰火,瞧出來今天彪哥忒麽的真的發飆了!    杜彪用帶著青筋的手掌怒拍桌子,震得桌上所有的茶杯都跳了三跳:“你給我說說,那個球到底怎麽回事?蕭羽推你正手位後場的長線球,就那麽簡單的一個球,竟然就能給老子打廢了一個人!你當時在幹什麽呢,你腦子裏琢磨什麽呢?!”    展翔被杜老大訓得滿腦子一團麻,但是還沒有蠢到要對教練講實話。    自己當時莫名其妙琢磨什麽呢?    當時就像是中邪了!眼前白光一閃,鬼使神差一樣,晃來晃去的就是球網對麵蕭羽眼中迸發的光彩,蕭羽腰間流動的肌肉……    展翔垂頭小聲說:“我當時走神了,不知道怎麽回事,沒想到會走神。”    杜彪氣得大罵:“你竟然在場上打著打著球,都能走神了?你這麽些年都他媽的白練了!雙打比賽是個雙人項目,倆人臨場的默契和配合有多麽重要你難道不懂麽?就因為你一個走神就能廢掉李桐的一條腿!    “你以前在你們八一隊裏也都是經過軍事訓練的吧,你的教官沒教給你麽,幸虧你還沒上戰場呢,在戰場上你也給老子拎著槍左顧右盼,來個臨陣走神,然後連累你身邊的戰友去給你堵槍眼!!!”    四周的人從茶杯和報紙裏抬起頭來,哎呦,彪哥一貫都很毒舌,可是今兒個這火氣也太盛了吧!那個球雖說是展翔的失誤,可李桐的受傷畢竟是個意外事故啊,正常情況下救個球也不至於就韌帶斷裂啊……這說著說著都扯哪兒去了!    鍾全海把手掌握拳,有意無意地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    杜彪是男雙組的主管教練,展翔就是他手底下的兵。他在這裏狂罵展翔,別人還真插不上嘴,隻能悶頭聽著。    展翔用上牙緊咬著嘴唇,本來就很薄的兩片嘴唇縮得更薄,被訓得說不出什麽話。    杜彪狠狠瞪了他一眼:“培養出一個好的運動員,多不容易;同樣,一個運動員他能練出來,能走到國家隊,能練到今天,他多不容易!展翔,老子罵你不是因為你丟了一個球,你給我輸多少場比賽都沒關係,但是老子不允許你用這種極其弱智、愚蠢、莫名其妙的方式輸球,你明白麽!”    展翔的下巴深深地磕在頸口兩枚鎖骨正中處,眼底泛出兩片濃重的血紅,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杜教練講的話一句都不差,都是他從昨天到今天腦子裏翻來覆去想過很多遍的事情,可是自己私底下內疚檢討是一回事,被杜指當著教練組所有人的麵罵出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鍾全海不失時機地又咳了一聲,在最適當的時刻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出來打圓場:“嗯,接受教訓就行了,翔子自己回去反省反省,以後別在場上犯這種低級失誤哈!”    這國家隊裏的確也就隻有彪子敢扯開嗓門罵展翔。展二少也不是新來的小孩了,你好歹給人家留點兒麵子!其實不就是李桐受傷了麽,他受傷了換別人上唄,幹啥呀這是,彪子你也至於這麽愛兵如命似的,鍾全海不以為然地搖頭,清了清嗓子。    展翔對鍾總投去求助似的一瞥,低聲說道:“李桐受傷的事情我願意承擔責任,教練組能不能考慮下我剛才說的,先別讓我和蕭羽配對。”    配上了估計就換不回來了,那李桐就真的徹底要回省隊了,展翔心裏很清楚。    鍾全海挑眉:“你是不是對蕭羽有什麽意見啊?嗬,他那個球的確打得夠狠夠刁鑽!”    展翔連忙否認:“不是,我對蕭羽沒意見。”    “沒意見就和那孩子先配一段時間試試唄!”    展翔咬咬嘴唇,認真地說道:“搭檔不是那麽容易說換就能換的,不是隨便試試的事。”    其實他想說的是,身邊一起訓練比賽的那個人忽然之間換了,可是如果心裏沒扭過那個彎兒來,這比賽更加沒法打。    鍾全海想不明白展翔那些個心思,打球的搭檔怎麽就不能換了?換搭檔又不是娶媳婦,還要簽終身合同啊?你跟哪個能打出好成績,就換哪個唄!    他從那一大摞a4紙表格裏唰唰唰翻出他要找的那一張,“啪”,拍到展翔麵前!    “翔子,這表格是你自己填得吧?我們教練組可都是很看重你的,一直都挺尊重你個人意願的,哈?你自己寫的希望和蕭羽那小孩配對,這沒錯吧?那你還有啥意見呐!”    鍾全海說話間又從那一堆表格裏翻出另外一張,“啪”,一並拍在所有人麵前。    “你自己看看,翔子,你還跟我們有啥意見啊?我們教練組多麽地照顧你的意見和情緒啊!”鍾總用手指頭戳著桌子上的材料,一副做家長的任勞任怨、語重心長的表情。    杜彪冷臉瞧著那兩張誌願表,雙手抱胸,氣哼哼地扭過臉去注視窗外,腦子裏想的是幾個月後的蘇迪曼杯他媽的怎麽打?    一個是他的手下愛將,一個是他看中了想好好栽培的好苗子。    這一群孩子真忒麽的讓人糟心!    桌麵上拍著那兩張誌願表。    展翔那張表格上就填了兩個名字。    第一,李桐。    第二,蕭羽。    展二少心裏就沒有瞧得上眼的第三個人選。    蕭羽的那張表格上三個人選位置填滿,一模一樣的三個名字。    第一,展翔!    第二,展翔!    第三,展翔!!!    這搭檔的人選組合,還能有什麽異議!    ——————    臨回北京的這個傍晚,蕭羽聽見那一群喜歡八卦的老隊員之間開始傳言,李桐因為受傷就要被退回省隊,而年紀輕輕正值當打之年的展二少,一定仍然是教練組的重點培養對象;與展翔配對的,竟然是從某犄角旮旯小地方出來第一回進國家集訓隊的那隻小蘿卜!    蕭羽悄沒聲響地在基地大院裏亂逛尋覓,終於在田徑場跑道上發現了展翔。    那家夥貌似已經在四百米跑道上跑無數圈了!這人簡直有毛病麽,這麽喜歡跑步,下回耐力拉練的時候,你一個人跑兩個指標,把蕭小爺那一份也幫咱跑了如何?    展翔跑完一個一萬米,用t恤前襟擦掉頭發上的汗水,孤獨的背影籠罩在暗暗沉沉的暮色裏,一個人在空曠的大操場上遊蕩,像一隻離群走失的鷹。    昆明高原的清涼夜風,將額頭和後心的濕汗慢慢吹淨。    蕭羽和展翔倆人坐到田徑場邊的攀登架上,各自在風中晃蕩著兩條找不著方向的腿,有一句沒一句地掰扯著鬱悶的心情。    蕭羽望著展翔麵無表情的側麵,說:“翔哥,桐哥的事情我聽他們說了。我想,他動手術以後應該沒問題了,你別太往心裏去了,本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展翔卻答非所問,眼光注視著海埂基地最高聳的那一座塔樓頂層的照明燈,輕聲說道:“地方隊和國家隊待遇很不一樣的,尤其對桐哥這樣年紀不小了過幾年就要退役的運動員,有或是沒有世界大賽上的那塊牌子,各方麵待遇差別就大了。”    蕭羽點頭:“嗯,我知道。”    “本來還想著這幾年配合慢慢默契了,手熟了,人也互相熟了,我和他能出去多打幾場像樣的比賽。有了好成績以後,他將來退役沒準能留在國家隊做教練,最不濟也是地方隊教練。那些奧運會上得過金牌的運動員,退下來以後都是在各省體育局裏填空補缺的好位置,名牌大學每年也都有專門留給世界冠軍的那些特招名額,可以去念個學位鍍鍍金,將來能有個好的安置吧……”    蕭羽再次點頭:“嗯,我知道這些。”    “你不知道!”展翔用上牙狠狠地在下嘴唇上留下一排刺目的痕跡,兩眼發紅地看著蕭羽,“最近隊裏為了留人,留下有經驗的老隊員多打幾年再退役,特意留出一筆錢,給幾個老隊員在工資之外專門補貼八萬或者十萬的年薪!桐哥他應該是夠條件能拿這筆錢的,多堅持打一年他就可以多掙十萬塊……一個運動員打到這個歲數還能再打幾年呢,能掙幾個十萬呢?將來怎麽辦呢?”    蕭羽兩眼一眨都不眨地盯著展翔:“我知道的,我明白你想說的!”    展翔的眼眶發紅,又想起杜彪說得那句讓他很難受的話。    你來國家隊就是打著玩玩兒,什麽時候你打球打膩歪了還可以去幹別的是吧?人家都像你似的能等得起,玩兒得起啊?!    那滋味真是,操,寧願腿折了的那個人是自己。    蕭羽伸手一把握住了展翔的手掌,緊緊地攥住。    他的手指因為吹冷風而指尖冰涼,掌心卻殘留著熱度,熱力從身體裏緩緩地度出,浸入展翔手背上薄薄的皮膚,匯入一條條微凸的血脈。    其實沒有人比蕭羽更了解這些事情。    他曾經受過傷病,經曆過退役,更加品嚐過青春年華逝去之後,被生活中的各種挫折瑣事磨鈍了棱角,削沒了靈氣,在失業和迷茫的困境中徘徊求索的苦楚滋味。    運動員就是一個吃身體飯和青春飯的搏命行當,沒有一個好身體你就啥都甭想了。    運動員那幾年最好的時光,甚至比歌廳裏坐台小姐的青春還要值錢,寶貴。    做小姐的都沒那麽怕老,有些人還專門就喜好半老徐娘那風韻猶存的嫵媚重口兒。運動員可不行,你忒麽的給咱來個三四十歲的二大爺,擱在那羽毛球場上,是你追球還是球追你啊!    蕭羽也不知道,這是否算是重生一世必然要經曆的傷痛,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己這隻小蘿卜還遠沒有成名成事呢,就已經有人因為他的存在,而付出了代價。    已經走上了國家隊這條路,眼前這一道獨木橋,越走越窄。每一步的攀登,都是踩著無數人的肩膀往上爬!一個人的青春,難道一定要用另一個人的年華作為墊腳石?    他覺得既對不住李桐,也沒臉跟展翔說實話,自己那張誌願表上,竟然在三個名額處填寫的全部都是展二少的名字!    而他竟然就美夢成真了,自己這心裏頭掩藏的,是多麽強大的一股子執念啊!執著到可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路就排掉了國家一隊二隊裏各個強勁的競爭對手,真的和展翔成為了一對搭檔。    眼前這張瘦削俊朗的臉,美好到有些虛幻,眉骨和唇紋被田徑場四周的高瓦數燈泡鍍滿一層淺金色的光澤,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觸摸,去安慰。    這人就是自己上輩子躺在被窩裏熬夜看球時,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可以並肩作戰的那個展翔!    展翔那時候真希望李桐在場上打球沒有那麽認真負責,每球必爭。那一個球落地就讓它落地了,一場訓練賽而已,丟上個把球算什麽,非要爭那一分做什麽!    但是他也知道,李桐和自己是一樣的脾氣,是好勝的,是會爭那個球的。    填寫那張誌願表時,展二少心裏那一掛小算盤打得滿滿的,就是想先和李桐打幾年,出出成績,然後,等著眼前這小孩長大。    等蕭羽在國家二隊混上幾年,二十幾歲,有足夠的實力和資曆,展翔希望自己可以在李桐退役以後和蕭羽配對。他直覺裏就很欣賞蕭羽這人的脾氣性格,覺得和自己是一路的人。    可是沒有想到是現在。    沒有想到是以這種讓他覺得極其丟臉和無地自容的方式!    展翔抬頭望著那一張外表略顯青澀卻目光堅定執著的臉。    蕭羽這隻小兔子眼眸間偶爾爆發出的強大意念,時常令他摸不著頭腦,甚至相形見絀。    這小孩分明就是表裏不一,單純外表之下掩蓋著曆練之後的堅韌和淡定,讓他萬分好奇卻又時時膽戰心驚。    “蕭羽,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願意和我一起打球,我可能不是一個特別出色的搭檔。”展翔語氣躊躇地試探。    “嗬,誰就敢說自己是百分之百出色的搭檔?其實有些時候,和誰在一起打球,甚至可能比自己是誰更加重要,這才是‘搭檔’這兩個字的意義吧……”蕭羽有些癡呆地望著展翔,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某種自我陶醉!    “……”展翔迥然發愣地望著蕭羽,從來沒覺得自己會有這麽重要。    蕭羽連忙調整心情,遞給對方一個暖心的笑容:“嗬嗬,我的意思是,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不會在場上拖你的後腿嘛!”    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這樣才能夠配得上你,能夠與你並肩作戰,能夠自信而驕傲地站在你身前的這一塊場地上,封住自己所能封擋住的所有的球!    最堅定的支持和最堅強的守護,這才是搭檔!        第27章 打陣梅花樁        國家隊結束了為期四十天的海埂冬訓,整隊集結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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