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軒將軍想要怎麽到劍塚呢?」周楚深問。


    皇軒燼撩起身側的紅綢,看向隔著千尺朔度淵的高台,高台上與周圍的三個祭所連著十二道銅索,隻看得見兩端,中間沉入水中。


    「一共有十二道銅索,每道銅索都分作兩股,其中這裏與魂燈祭的銅索各有一道下垂的程度比之其他的要更甚一些。那兩道銅索應該便是索橋。先前修建時應該是可以讓人通過的,但如今這裏已經被誇父血淹沒。」


    「歸墟之眼。」周楚深突然說:「我所得到的公書上說,華陰地宮中修建了歸墟之眼,隻要將歸墟之眼移開,水入歸墟,索橋自然便能現出。」


    「那你可知歸墟之眼在哪裏?」皇軒燼問。


    「我已看過這裏的界水之勢,隻能靠著堪輿之術一試了」周楚深說。


    「諸神祭所之下應有山穴。」周楚深說。


    諸神祭所的邊緣與獸野苑不同,是螺旋向下的階梯,直至入淵,像是靈台的步天梯。


    隻是那雲梯越想下越向內而收,從這裏並看不見下麵的情形。


    「先由我和周先生下去吧。」皇軒燼說。


    周楚深點頭。


    兩人沿著步梯緩緩向下,果然看見了向內凹入的山穴,皇軒燼撩起衣擺低身入內。其中如蟻穴般溝溝壑壑。


    周楚深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個羅盤,皇軒燼擦了下火鐮,照亮洞穴之內。


    兩個人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落下一道青銅門。


    皇軒燼照著麵前破碎的六祭器,並未回頭,「周先生想做什麽,或者想說什麽現在可以了。」


    周楚深也不驚慌,「有人與我說皇軒少主空有皮相,卻不善權謀。看來是低估將軍了。」


    「我隻是不喜歡,不是不能。」皇軒燼回頭看著周楚深。


    「我今日來不是為了做什麽,我隻是想做個說客。」周楚深說。


    石室內擺著一尊長信宮女燈,燈下擺著一壺酒和幾個杯子,上麵早已集落了一層塵埃。


    周楚深摸了下長信宮女燈,竟還有餘油,他將宮燈點燃,然後搖了搖那壺酒。


    「四百年的酒了。那本文書上說,這座地宮是皇軒家與幹坤院出工建的,那些死士建工的時候在山洞裏鑿了處躲著喝酒的地方,後來被幹坤院的院長發現了,命他們堵死這裏。皇軒惜蓮卻說這裏不錯,自己拎了壺酒躲了進來。文書上說得文縐縐的,可不過就是個偷工的事。」


    「他們修建了這裏,也死在這裏。」周楚深說:「你看那深淵之下,可都是累累白骨——皇軒家的白骨。」


    「先說正事吧,周先生。」皇軒燼撩開衣擺坐在周楚深對麵,倒像是他和周楚深是來偷工的,說:「你既然是說客,那你又是誰的說客?」


    「皇軒將軍總不會不知道我是福王的人吧。」周楚深說。


    「福王?是二皇子。」皇軒燼問。


    「曾經的二皇子。」周楚深說:「我明白皇軒將軍對東煌的忠誠,不過將軍既然連長庚帝都敢殺,那麽將軍忠於的便應該隻是東煌,既然如此……坐在禦位上的是誰,與將軍又有什麽不同呢?」


    「你是想讓我侍奉二皇子?」


    「不是侍奉,是相互扶持。南河帝不過幼童之智,將軍扶持著他縱是再盡心盡力,再鞠躬盡瘁,朝臣百姓都會說您是挾天子以令天下。而若是將軍選擇二皇子,那便是君臣相和。後世再談及長庚帝之死也隻會說,長庚帝是因壽終而薨。」周楚深傾身斂眉,一身深色青衣在燈光下像是枯死之竹。


    「可南河帝是長庚帝欽定的繼位者。」皇軒燼擺弄著手中的酒杯,灰塵落在他手上。


    「那隻是長庚帝為順您的意,隻要您想,選誰不是選呢。」


    皇軒燼放下酒杯搖了搖頭,輕笑著說:「我不喜歡二皇子。」


    周楚深臉上的表情有些凝住,他是說客,說客便該舌燦蓮花,遍談縱橫之勢。可那個少年他不談權謀,也不談縱橫,他隻說他喜不喜歡。


    周楚深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可少年的笑太過清風朗月。


    他呀,終究是皇軒家的少年。開國公不過金陵城裏遇了一次蒼梧帝便此生不改。皇軒且塵不過在丹桂宴上才第一次見青溟帝,便將江山送與。


    不是沒有人比他們更好,可皇軒家的少年,選了便是不會變了。


    「既然周先生想說的都已經說完了,那我們也該回去了。」皇軒燼起身向著洞口走去。


    「那將軍可否想過自立江山!」周楚深突然於他身後大喊道。


    皇軒燼轉回身,「周先生,您倒是比我膽子還大。」


    「皇軒將軍,可知這誇父血下累累白骨為何而來。」


    周楚深道。


    「周先生以為我會不明白嗎?這世上能讓皇軒家心甘情願為之隱瞞罪行的,隻有長安城裏的那位啊。」


    煦煦白日,風吹簾起,皇軒惜蓮帶著他的一雙兒女來此長安。所有人都在談論著皇軒家女兒的婚事。他們為少女的情詩而憂心著。


    可隻有皇軒惜蓮與皇軒螭首知道,他們來這,從不是為那風花雪月的事。他們是為了鎮殺百獸而來。


    「這裏成三星拱月勢,是最基礎也最不容易出錯的陣型,而神木之上的刻字和諸神祭所上的迎神詞都是陣語。那些陣語才是決定此陣的關鍵,我小的時候曾在虞淵城見過那些陣語的記錄,此陣名為黥顥陣,成之必以陣眼全身之血為祭。」皇軒燼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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