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申洗出來一套茶具放在了桌子上,維爾看著順手拿了起來:「誒,你們這瓷器怎麽碎成這樣了,是不是來的路上撞的?」


    辛夷看了一眼:「放下!那是冰裂紋。」


    「不是,你們這個真的就要壞了,都有裂紋了,能用住嗎?」維爾捏了捏手上的杯子。


    「快放下!弄壞了我饒不了你!」


    「不就是個杯子嗎?」維爾不太在意地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結果剛放上去杯子就突然開裂,然後頃刻間變成了碎片。維爾趕緊攤了攤手,「和我沒關係啊。」


    辛夷就這樣愣生生地看著她們燼少爺慣用的杯子碎在了自己麵前。愣了幾秒之後眼淚就開始往外麵流,然後直接就撲到了子塵床邊:「少爺,我們走!上什麽地方也好過在這裏受欺負。」


    「我……我什麽也沒幹,就是捏了一下啊。」維爾看著哭成淚人的辛夷噎的說不出來話來。


    維爾轉身看向子塵,子塵卻仍舊隻是低頭看著書,看向維希佩爾,維希佩爾也正看著子塵。


    維爾實在氣不過,隻好說:「不,不就是個杯子嗎?大不了我賠就是了!值多少錢,我原價賠。」


    「皇軒家用的東西可不是錢就能買的」辛夷起身怒瞪著維爾。


    「行,行,我明天給你弄一個去。不就是個破杯子嗎?」


    「這是哥窯龍泉青瓷冰裂紋,禦製的,除了皇家也就隻有我們少爺用得上。」


    「不過就是個杯子。」


    「不過,什麽叫不過。我們少爺原先用的可是品柴窯的天青釉小盞,色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是當年太祖爺賞給開國公的,算在禦品裏頭。柴窯現在就連窯址都沒人知道了,片瓦值千金。」辛夷略帶不屑地哼了一聲。


    「是,你們家少爺用的東西都貴重,那個小盞呢?怎麽不用,還是司天命自己藏著了。」唐德在一旁笑了笑說。


    辛夷卻突然不說話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丟了。」


    「這麽貴重,怎麽就丟了。」維爾像是突然也對那個小盞感興趣了一樣。


    辛夷沒有說話,嘴唇有些發白。一直站在旁邊的露申不留痕跡地扶住辛夷像是要站不住的身體,微微欠身,略帶恭敬地說:「丟了就是丟了。公子多問無益。」


    子塵像是聽到了什麽,把書放到了腿上,抬頭看向這裏,隔著隨風飄動的紗衣綢衫歪著頭,「……丟了?」他像是要確認一下似得又問了一遍。


    辛夷低著頭不敢看子塵隻是輕聲嗯了一下。


    「丟了就丟了吧,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子塵繼續低下頭看書。


    白晝之殤,皇軒之敗。


    戰亂如此,能保住這些已是不易,又豈是什麽都能保全的。


    維爾沒去想這裏麵究竟有什麽彎彎繞繞,也聽不太懂這幾個人說什麽丟不丟的,略帶煩躁地擺了擺手,「得得,不就是個茶杯嗎?我改天給你帶過來一個還不行嗎?」


    「還有什麽缺的嗎?」維希佩爾突然問。


    「缺的東西多了。」辛夷對維希佩爾向來也沒有什麽好感。


    「那缺什麽你直接都告訴維爾好了,讓他一併帶過來,支出都算在我這裏。」維希佩爾略微低著頭說。


    辛夷上下掃了掃維希佩爾,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她並不清楚維希佩爾的身份,但她卻本能地不敢忤逆這個男人,就像狡兔在威嚴震懾的雄獅麵前,便是知道這隻雄獅不會吃了她,可她卻還是感到涼意。


    皇軒燼的衿貴是黃金珠玉砸出來的,是自小生在江南富貴皇軒家的少爺氣派。可那個男人不一樣,他的清貴是與生俱來的,不需白玉,不需黃金,像是天生的白色帝王,合該睥睨一切。


    那雙眼睛淡薄地像是神明,俯視蒼生,辛夷以前見過那些跳祭舞的巫覡,執著鷺羽,臉上繪著繁複的花紋,那些人的眼睛便是那樣的,不悲不喜。而那個男人的眼神卻更加冰冷,那些巫覡便是再怎麽隔離著俗塵養成也終究是凡人,男人的眼神卻清冷的像是從未沾染過塵土。


    若是真的有什麽不同,也隻有那個男人看著她們燼少爺的時候。他剛剛到這裏的時候,她們家少爺已經睡下了,那個男人就隻是靠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少年,雖然男人仍舊沒什麽表情,但辛夷知道,那已經不是神明一樣的眼神了,神不會用那麽漫長的時間看一個人。


    但辛夷仍舊看不懂男人的眼神,那樣的眼神仿佛帶著漫長而遙遠的……哀傷。


    「憑什麽!」維爾聽到立刻開始反駁,「把這幾個箱子送過來我都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還缺什麽,讓唐德記下來吧。」維希佩爾沒有管維爾,直接對露申說。


    露申點了點頭,「還缺一個梅瓶,燼少爺喜歡屋裏放點桃花的。」


    「恩。」維希佩爾點了點頭。


    「還有要兩個玉壺春瓶,顏色最好素一點。」辛夷補道。


    「鳳尾瓶也來一個,要不然還是太空了點。」


    「還有紙、筆、硯、墨也要來一套,司家二公子把鬆雪道人的真跡《洛神賦》拿過來了,我家少爺正好可以在這練練。」


    「不是?你家少爺居然能沉下心思練字?」維爾忍不住笑了出來,畢竟子塵那個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舞文弄墨的蹁躚君子。


    「我們少爺當然會,我們少爺可是寫的一手風流好行書。」辛夷哼了一聲,「我們少爺筆韻風流,得鬆雪道人之神魄。以前瓔珞公主說要借走鬆雪道人真跡回去看,結果啊,從皇宮來的先生在書房直接錯拿了我們少爺的習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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