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喪衣染上血, 素白的布帛燃燒成灰燼。


    無數殘劍插在劍塚之中,石壁上古舊的畫麵在鮮血中逐漸變成紅色。


    他看見所有一切的盡頭那個光明中的人影,如同神祗。而他便向著那個神祗拚盡全力地跑去, 道路猙獰,鮮血兵戈。


    最終他撲入了那個人的懷抱,溫暖而幹淨的神眷花香氣將他籠罩。


    塵寰溫柔,十方清淨。


    然而突然之間他看見他將手中的匕首插入了那個人的胸口, 鮮血從他白色的衣襟上瀰漫成紅色的薔薇。


    白晝如焚,烈火煉獄!


    子塵掙紮著從噩夢中驚醒, 冰冷的金屬手銬扯著他的胳膊。


    最終他近乎脫力地倒在床上, 床單被汗水浸濕,而他已經無力掙紮。


    子塵輕輕扯了一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金屬手銬,手銬另一端銬在床頭, 被拉扯著發出細碎的撞擊聲。


    他甚至已經記不清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隻能記住維希佩爾在他耳邊近乎溫柔的囈語,而他像是無法醒來般沉睡。


    所有的一切如同重重緊縛的網,而他是網中無力掙紮的蟲獸。


    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低頭看著手上的手銬。


    鎖孔內部的機械鎖是亞瑟帝國關押囚徒最常用的款式, 子塵記得自己機械課程的結課作業交的就是如何解這種機械鎖,結果因涉嫌危害國家治安而被零分退回還被老師叫過去批評了好久。


    現在他需要的是一個鐵絲。可是他現在上哪裏找鐵絲啊!差不多的東西也行啊,尖銳一點, 細一點的東西。


    子塵咬了咬嘴唇,慢慢爬到了床邊,拉開了床頭的櫃子,在最頂層翻找著,終於找到一枚聖殿騎士的銀葉胸針。


    維希佩爾的胸針從來都會好好地擺在衣櫃裏,而他每次都嫌麻煩,直接解下來就扔進床頭的櫃子裏。


    他摸著那枚銀葉胸針,想起來那封未曾拆封的信裏裝著的聖樹胸針。


    那封信應該還在宿舍裏,壓在他的枕頭底下。


    子塵咬著自己的嘴唇,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然後專心致誌地趴在床上用頂針解著機械鎖。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手一直在抖,怎麽也弄不好,弄開了幾個扣之後一不小心就又弄死了,胸針捅在堅硬冰冷的鎖孔裏,怎麽都弄不好。


    ——小凰鳥,留在我身邊,答應我。


    子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繼續趴在床上解著鎖,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怎麽就解不開呢。


    ——我們……好好的,好不好。


    他的手指仍然止不住的顫抖。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子塵趕緊把胸針握在手裏,裝成睡著的樣子側臥在床上。


    維希佩爾一邊拿出鑰匙一邊跟身後的唐德吩咐著,「把俘虜的那十幾個皇軒死士先關押起來,看好了,千萬別讓他們自盡的。」


    「需要逼供一下皇軒家其他人的藏身地點嗎?」


    維希佩爾擰門鎖的動作停了停,「不用了,關著就好,不要用任何的刑。皇軒家其他人的藏身地點由你負責尋找。」


    「是。還有……」


    維希佩爾揮了揮手,「等我出來再繼續。」


    床上的少年仍然在睡著,很安靜,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會這麽一直睡著,永遠也不會醒來。黑色的額發有段時間沒有修剪了,遮擋住清秀的眼眉。


    維希佩爾從書桌上拿了幾份文件,下意識地走到了床邊,伸出清瘦的手指,想要幫少年將擋住眼眉的額發撩起,卻停在了離少年眼角僅有半個指尖的距離。


    空氣冰冷,他的指尖仿佛能感覺到少年輕微的呼吸,他的氣息縈繞在他的指尖,像是暖春的風吹過幼獸的毛髮。


    他的指尖停留在他眉眼的上方,卻始終未曾觸及少年的肌膚,少年的側臉如同上好的青瓷。胎純釉淨,塵埃不惹。


    「殿下,會議要開始了。」唐德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維希佩爾看著門口的方向點了點頭,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表情冰冷而淡漠,他的指尖從少年眼角下方劃過,如同一痕眼淚。


    他的手指和他的側臉始終隔著近乎於沒有的距離,卻也隻是近乎於。


    世間的愛總是這樣,明明越是情深刻骨卻越是隻能克製而壓抑。


    維希佩爾把門關在身後,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像是有一隻小貓用他沒長成的牙齒咬著他的指尖一樣。


    或許那些未曾觸及的才是真正噬骨的。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子塵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緩緩攤開手,剛才他一直把胸針握在手中,尖銳的胸針刺破他的指尖,疼的近乎讓他受不了了。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過了很久才伸手解開了最後一扣鎖。


    ——我們……好好的,好不好。


    冰冷的手銬落在了床上。


    少年穿著白色的襯衫坐在床上,像是有些失神一樣,他的肩膀瘦削的有些單薄。


    他看著手上的玄珠。


    象罔和他說過,當他想要回皇軒家的時候,就把鮮血滴入玄珠中。


    最終,他緩緩握住了玄珠。


    指尖的鮮血融入玄珠之中。


    鮮血在玄珠中如墨般逐漸染開,他一直摸著那枚溫潤的珠子。


    「少主是在等那枚珠子把你瞬移回東煌嗎?」


    窗外傳來象罔帶著點調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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